第7章 天氣正好

因為貧窮與欠債,付染不得不放棄了離開旅店和去景區繼續旅游的計劃。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她也不想回帝都,接下來的幾天幹脆就開始了勞動日常。

尤其阿立回村幫家裏收麥子去了,所以付染變成了旅店唯一的店小二。雖說旅店也沒得客人,每天幹活不外乎些洗洗曬曬,灑水澆花,打掃除塵的瑣事,但對養尊處優慣了的付染而言,這些也算得辛苦的體力活。

有時候宋塵聽見了腰酸背痛的喊聲,想要幫忙,偏付染還不讓,硬拿出一副偉大的勞動人民做派,握拳一句,“放着我來”。

四五天過去,等阿立從村裏回來,發現高兩層的旅店,十幾間客房由內而外一塵不染,煥亮新潔。不由得就對着付染一頓誇贊。

付染呢也不謙虛,倚在前臺桌櫃上扒拉着本賬本,嫣然一笑:“本來姐姐我就是個老實人,給你老板打工還債,自然要誠誠懇懇啦。”濃密的睫毛扇了扇,忽然,大版歪扭字跡映入她眼簾。

那是本印刷質量極其粗糙,又很滲墨的黃皮賬本。

“姐姐怎麽了?”

察覺付染笑意頓然消失,櫃臺後邊的阿立伸出脖子來,略顯羞澀:“我只上過一點學,漢字寫太醜了?”

付染搖搖頭,明珠般的眸子一緊:“阿立,以後像撕爛你老板衣服,打爛廚房碗碟這種小賬就別記在上頭了,你老板大度得很,不會跟我計較這些的,知道了嗎?”

對此,阿立表示疑惑:“可姐姐你之前說大大小小都要我記賬上。”

“……今時不同往日。”

什麽老實人,見鬼去!

付染恨恨地撫額,她現在已經一貧如洗,看本子上目前的總賬,再算算自己的工錢,起碼還要在這幹三個月的活,才能還完宋塵的錢,可不能再增加債務了。

“對了阿立,你上回是不是說過你們村旁邊挨着個湖?”撩了撩耳邊黑發,付染轉移話題,又換上笑顏。

欠債歸欠債,日子還要過不是?

“你回來了,有你看着店,我也能出去透透氣。這幾天幹活真要悶壞了。”說着她擡手指了指過道盡頭,“我昨天收拾雜物間,看見裏頭有釣竿,就想去湖邊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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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個湖,沿着咱們店前頭的山路一直往下,別岔道,走個把小時就能看見了。那湖又大又漂亮,裏頭水也幹淨。”

“得,天氣正好,我現在就去。”

跑門邊望一眼高高的日頭,付染靠牆激動地搓起手來。而後目光一低,宋塵回來了。

肩上扛着把鋤頭,手裏拎着一麻袋土豆,再加上永遠慵懶的步子,他慢慢從石階上走上來,穿過芳草碧綠的前院。

最後停在她身前,眸光清澈:“去哪兒?”

“去釣魚。”付染兩手抱臂嘻嘻嘻笑幾聲,眼神随意掠過男人額前一層薄汗,“阿立還是個孩子,正長身體呢,我想着弄條魚給他補補營養。所以你別誤會,絕不是我自己想改善夥食。對了,那雜物間的釣竿還能用吧?”

“能用。”面對付染标準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宋塵沒太多反應,把土豆放在門口招呼阿立拎去廚房,自己扛着鋤頭又轉身走出院子。

這人又去忙活啥呢?

付染撇撇嘴也沒多問,蹦蹦跳跳地去雜物間收拾她釣魚的家夥。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外邊過道傳來聲響,她回頭,看見宋塵将鋤頭立在門邊,走進來遞給她一個生鏽掉漆的鐵皮盒。

盒子的蓋子上有幾個模糊的紅色字跡,付染只能隐約辨認出中間的“普洱”二字。

不過這盒裏裝的并不是茶葉。

開蓋一看,裏頭蠕動着十來條蚯蚓,體積不算肥長,但盤在一團密密麻麻的圈形紋路,讓付染一陣惡心,差點手抖甩了出去。

宋塵旁觀到這幕,不禁質疑:“真會釣魚?”

“當然。”啪一聲蓋上蓋子,付染自豪地挺胸。以前拍過幾場釣魚的戲,導演可一直誇她姿勢标準,演啥像啥。

本來嘛,釣魚又不是什麽難事,不就坐下來慢慢等,根本不耗什麽力。

因此,付染将鐵皮盒塞進個大布包,朝宋塵眨了眨眼:“放心,等着喝魚湯吧。也算感謝宋老板你給我挖的魚餌。”

于是抄着大包小包,板凳水杯,付染信心滿滿地出發了。在山中徒步一個多小時後,她終于在疲勞邊緣,找到了那個大湖。

湖的名字翻譯成漢文,是麗水。簡單而直白的贊美。事實上,一眼望去,湖水的确像阿立說的那樣幹淨,特別是這個時候,晨霧還未散盡,缱绻地留在湖面之上,接連着大片葳蕤雲杉。

宛若隐匿在山中的神秘聖境。

當然,景色再美,付染自認自己可不是什麽文藝女青年,終極目的除了吃魚,別無其它。嘴角上揚地放下布包,她擇了處湖岸,喝一口水開始整理漁具。一邊整理還一邊回想以前拍戲時釣魚的步驟。

十幾分鐘過去,付染嘗試性抛出去魚餌,坐板凳上靜等大魚上鈎。時不時還有模有樣提一提釣竿,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可惜時間一點點流逝,湖面的魚漂始終沒得動靜。敵不過等待的枯燥,付染意識到釣魚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長時間的安靜甚至讓她懷疑這湖裏究竟有沒有魚。

明明她都壓下惡心感綁了兩條蚯蚓,還不具誘惑力嗎?

一頂手編大草帽下,白皙的臉蛋逐漸露出疲态。水靈靈的眼睛眨啊眨地,總企圖閉上。

是的,付染快要睡着了,就在她手中釣竿突然起了動靜的一刻。

“上鈎啦!上鈎啦!”

興奮一瞬迸發,付染猛地站起身收杆,誰知老天偏愛開玩笑,最後欲出水面的根本不是魚,而是一坨綠色的東西。

拉近來一看,什麽,一只爛解放鞋?

付染懵圈了,她辛辛苦苦等這麽久,還給十幾只蚊子喂了血,到頭來就釣了只破鞋?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包圍過來,無奈早對宋塵誇下海口,付染沒辦法,只能忍住一走了之的沖動,扔掉解放鞋換個地兒重振旗鼓。

途中,一處喜人的蘆葦叢出現了。

之所以喜人,是付染印象中拍戲有句臺詞說,蘆葦長得茂密的地方,有魚的可能性很大……希望重燃,付染決定在這兒碰碰運氣。

未料剛走進叢中幾步,運氣還真降臨了。準确來說,是天上掉餡餅了。

一籮筐的那種。

……看着地上一張裝滿了大魚小魚,青魚黑魚的大漁網,付染緊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且一番左顧右盼确認周圍無人後,她沖動地伸出了一雙罪惡之手。

并且自言自語,自我催眠:“多一條不多,少一條不少。這樣吧,我就拿條小的,當是漏網之魚。”

只是一條滑膩的小鲫魚剛上手,還沒沾點熱乎氣呢,一串熟悉的方言罵罵咧咧,再度響徹付染耳畔。

啊啊啊又是那個花甲老太!

“對、對不起,我不該偷魚的。”被抓個正着的付染欲哭無淚,忙九十度鞠躬道歉,抓着鲫魚的手也微微發顫。

典型的做賊心虛。

再看那老太,穿一身花布衣裳,盡管兩鬓略白但精神氣十足,嘴上罵起人來就跟把機關槍似兒地噠噠噠掃射個不停。一雙眼也沖付染瞪得老大。

感覺自己變成個篩子的付染不禁想起黑貓警長裏頭一句歌詞,眼睛瞪得像銅鈴。多生動的诠釋啊,生動得她兩手一拱,麻溜要把魚還回去。

但倏忽間,罵聲停止了。

一只滿是皺紋的手指伸過來,直指付染脖子。

外加老太眼裏隐隐約約散發着某種近乎貪婪的渴望,付染心裏陡然生出不好的預感,舊事要重演了。

沒錯,這老太又觊觎她脖子上的項鏈了!

說起這項鏈,還是付染昨天捯饬保時捷後備箱時無意翻出來的。某貴牌的白母貝新款,最近一次逛商場萬把塊入手,落在後備箱還沒戴過,包裝盒禮品袋具在,完全新鮮出爐。倒算得上個驚喜小禮物,今早起床心情好,付染就把它戴上了。

沒成想狹路相逢,又遇上這老太!

看着老太如意算盤打得哐哐響,付染真是恨得牙癢癢。但沒辦法,釣魚技能為零的她又一萬個不願意在宋塵面前打臉,說了讓他等着喝魚湯,就得帶條魚回去不是?

……最後糾結百轉,付染還是忍痛割愛,目送她可愛的小項鏈進了老太的花衣兜。而老太呢擔心付染反悔,立馬拖了漁網走人。

留下付染獨自盯着手裏的鲫魚黯然傷神。她周圍,大片白色蘆葦随風搖曳。這畫面,美則美矣,就是略慘了。

好在後邊離了傷心地,回到旅店,付染在宋塵一鍋炖魚裏得到了慰藉。

鮮美的肉質,醇濃的湯汁,每一口,都給味蕾帶來充分的滿足。吃飽喝足間,她心情漸漸回轉,在桌上拉着阿立聊湖邊風景。釣魚的事呢,自然就絕口不提。

可惜某旁聽客,倒底是個不能低估的男人。

和諧的姐弟對話中,宋塵突然插嘴:“我先前殺魚,沒看見魚嘴有咬鈎傷痕。你怎麽釣上來的?”

“……”

仿佛聽見什麽窗戶紙被捅破的聲音,心虛不已的付染只好開溜:“今晚也不知道怎麽了,吃飽就想睡。”裝模作樣打了仨呵欠,還嫌不夠,她又伸個懶腰,“不好意思啊,我先上樓了。”

真職業病犯,剎不住車。要多戲精,有多戲精。

至于宋塵,輕輕掃一眼女演員白皙臉蛋上那過分的疲态,他忽覺,有點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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