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不在高
付染向來知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一天天的,總會有些故事場景十分抓馬。
但她做夢都沒想到的是,距釣魚事件才過去兩天,某老太又出現了。
還牽着只可可愛愛,無比誘人的小肥羊!
彼時旅店前院,付染一見到那羊,頓時就像置身于一片青青草原。草原上,風一吹,草一低,現出只小羊向她狂奔而來。
那一刻她想了想,還是涮着吃比較好。
不過有得必有失,付染明白老太這回主動上門,肯定是有目的性的。
這會兒宋塵去村裏辦事,并不在旅店,付染就讓阿立給她當翻譯,先喊老太到餐廳坐着,自己則跑回房間翻箱倒櫃,看看還有啥家底夠換一只小肥羊。可憐最後她發現,她只剩一臺沒得信號的iPhone還算拿得出手。
“阿立,這邊的村民是不是都不用手機的?”回到餐廳,付染拉着阿立胳膊肘打探說,“我想起來我還從沒見過你老板用手機。”
阿立點頭:“用的人少,基站還沒建,就通電通郵,也才前幾年的事兒。老板他平常不大聯系人,也是不用的。”
“山不在高,有信號則靈。”付染嘆氣,“就算眼下不靈,這通訊的手機還是要留着。阿立,你告訴她老人家,我已經沒得值錢玩意兒,她可以走了。”說着她餘光,戀戀不舍地停留在某一團綿軟上,做最後的告別。
但沒想到,那老太并沒有要走的模樣,反而對着阿立好一陣叽裏呱啦。付染細細看去,甚至在老人家臉上瞅出一點愉悅。
“阿立,她說啥呢?”發覺阿立有些懵,還一高一低擰着眉,表情極其複雜。付染好奇,“快告訴我。”接着她就聽見句驚人之語。
“這奶奶說想拿羊換、換人……姐姐,她看中你當她孫媳婦兒了。”
“什麽!孫媳婦兒?”
付染一臉不可思議,雙手緊捂着嘴巴。到四目相對時,餐桌另一邊的老太突然咧嘴一笑,瘆得付染小心肝直發慌。
“不可能!我身價超貴的,怎麽能拿來換羊!”
Advertisement
付染覺得離譜,剛打算拒絕,但轉眼一想,之前包包和項鏈都虧大發了,現在有機會拿只小肥羊回本,不要太合情合理。
“沒錯,這只羊是我應得的。”義憤填膺捏緊拳,她朝阿立使個眼色,“阿立你告訴她,我答應她了。但是具體的,得過個把月再談。就說我家住在隔壁山的隔壁山,還要回家通知下我爸我媽,爺爺奶奶以及七大姑八大姨。”
總之,先拖着,反正真到了那時候,這老太再來找孫媳婦兒,四個字,大寫的人走茶涼。
唇畔浮出一抹陰險笑意,付染屁颠颠把羊從老太身邊牽走了,拴在後院一棵槐樹下,計劃着等宋塵回來,喊他給她做香噴噴的羊肉火鍋。
啊,最好再讓他多撒點花椒。
至于老太,從滿臉懵逼的阿立那兒得了付染的答複,也高興得很。
依舊是前幾天穿的花衣服,襯得她整個人,皺紋和老年斑都遮不住的容光煥發。在離開旅店前,還拉着阿立讓他一定要轉告付染,接下來一個月多吃點東西,養得白白胖胖,才好生養。
後頭付染聽了,一笑置之。只在樹下一邊給羊喂草一邊交代阿立:“這事得保密,尤其是對宋老板。”
阿立為難:“那要是老板問起來,咱們該怎麽說?”
“簡單。”捋一把羊毛,付染張嘴就來,“就說村裏有小夥子暗戀我,非要給我送羊吃。”
“……”
阿立一聽,當場愣住。
再後頭宋塵回來了,看着後院裏的羊,擺出個跟阿立一模一樣的表情,付染又面不改色解釋說:“正常正常,以前我粉絲也這樣,送什麽愛心蛋糕、小甜餅吶,我通通都會吃掉。畢竟人家一番心意,不好好享用實在對不住。”
又嬌又俏的聲音從細喉中溢出,她看着宋塵,笑意盈盈。
但宋塵半信半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還是喊阿立把羊送回去吧。明天我去鎮上再買只回來。”
“才不送回去,這就是我的羊。”到嘴的羊肉要飛,付染急了,指着院裏水泵旁一塊砂岩磨刀石說,“刀都磨好了,阿立磨了一下午呢,總不能白忙活。”确實,那磨刀石上放着把大菜刀,真磨得光亮又鋒利。
而且付染琢磨着,要是宋塵去另外買羊,那這錢不又得記在她的債本本上?這樣想着,她一只手緊緊握住拴羊的繩子,活脫脫一副捍衛領土的強硬架勢。
宋塵無奈,只好妥協。幾步走到水泵邊去拿刀,想起什麽,回頭确認:“想涮着吃?”
“對對對!”
樹下的付染瘋狂點頭,并盡情展示着自己恨不得要翹到天上去的高調嘴角。
宋塵目光愈漸柔和。
時已黃昏,他注意到她腳下踩着一抹夕陽,斑駁破碎。還有她腳邊,一只本地白綿羊正專心低頭啃草,似乎只要她在,畫面就會變得漂亮。
……只可憐那羊,即将性命不保。
輕咳一聲,宋塵倒底抄起了刀來。
在阿立的認知裏,從大都市過來的有錢人肯定平日都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但顯然,付染是個特例。
一只雞,一條魚就能讓她滿足不已。現在再來只羊,更是讓她高興得合不攏嘴。
大山裏的少年表示好奇,付染之前的都市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
這個答案,付染心裏再清楚不過。
因為是易胖體質,感覺多啃個果子都能長二兩肉的那種,從早些年起,喬涵就對付染進行了嚴格的體重控制。一日三餐無非都是清湯寡水、水果沙拉。偶爾付染偷吃開小竈被抓包,還得被喬涵懲罰餓上兩餐。
跟宋塵說的粉絲送餅幹蛋糕那事兒,真實情況也是付染想不辜負粉絲心意都難。面對那些愛心美食,她只被允許吃上一口,剩下的全被交代給小助理的圓肚子。畢竟要想維持鏡頭前的曼妙身材,明星就得學會忘記饑餓為何物。
直到這次來到昆雄,脫缰的野馬開始在大山使勁撒潑,放飛自我。當然其中少不了的一點是,宋塵的廚藝實在太好了。
比如今晚的涮羊肉,還沒上桌,香味就早早從廚房竄到餐廳。
餐廳裏,付染和阿立兩個排排坐,坐在桌邊,四只眼睛對廚房的一鍋湯汁望眼欲穿。活像是幼稚園大白兔班裏來的老幺,面前整齊擺着碗筷,急等宋老師投喂。
到開餐前,付染看那裝羊肉的鍋也是長得奇特,中間挖空燒着炭,材質不知是銅是鐵,金屬色澤一片混沌。盡管如此,食物的美味卻絲毫遮擋不住。
色澤鮮紅均勻的羊肉交疊放在一個大盤子裏,切得大片且薄。鍋裏鮮濃的湯汁燒得滾滾冒泡,這時只要拿筷子夾一片大肉丢進去,愉快地涮上幾秒,幸福就會光臨。
不行了不行了,付染實在要饞瘋了,抄起筷子就喊:“我要開動啦!”一大盤明晃晃的可愛肉片都排隊等着下鍋呢。
卻不想她筷尖才伸到盤邊,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過道傳來。
光臨的不是幸福,是不速之客——“宋塵哥不好意思啊,我又要來借宿了。”一個穿本地對襟服飾,膚色偏黑,臉上有着昆雄人民标準高原紅的高壯女人出現了。
付染的筷子也因而收了回去。
哪來個這麽沒眼力見,專挑飯點來借宿的女人?她不滿,偏頭去看,又發現那女人一對魚泡眼緊緊盯着宋塵,眼底愛心冒個不停。
哦豁,有貓膩。
付染挑了挑眉,來了點看戲的精神。再看向宋塵,他倒是态度平平,窺探不出半點情緒變化。甚至當他開口回話,還是用的方言。
你一言我一語的,付染覺得自己完全成了個局外人。暗下不爽,她傾身朝左邊的阿立低問:“阿立,這人誰啊?”
“啊,我們村裏人,叫蘭央,跟姐姐你差不多年紀。”
“村裏的,那幹嘛還來借宿?”
開場蘭央一句普通話成了付染唯一知道的訊息,她嗔怪:“你老板跟蘭央說啥呢,神神秘秘的。”欺負在場的就她一個聽不懂方言麽。
“不神秘,就是蘭央總跟家裏人吵架的事兒。”阿立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一吵架,她就要離家出走,跑咱旅店來住上幾天。老板剛才也只是問她吃沒吃晚飯,要不要一塊兒坐下來吃羊肉。”
“什麽!”一個沒忍住,付染陡然拍了下桌子,手裏一雙木筷跟桌面發出“啪”的聲響。
與此同時,宋塵投來目光。
那目光,似有些不解。付染瞪大眼向他無聲示意,這可是她的回本小肥羊,分給別人吃,問過她意見嗎?
但事實上,再問也是來不及了,蘭央已經在付染對面落座,她身前,還擺着副宋塵剛加的碗筷。
……好吧,大晚上的,給這樣一個離家出走的任性女村民提供一餐營養晚飯,也算是做件善事。付染豁達地想着。
然而漸漸地,事情不大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