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此誤
紫微垣位于北極的正中央,是北天的中宮天區,又稱紫微宮。
太微垣和天市垣和紫微垣相毗鄰,分別位于紫微垣之下的東北方和東南方,是北天最核心的三大天區。平日裏衆星官仙務往來,洽談工作,也是極熱鬧的。
此間有無數的大小星官在職,維持着日月星辰的正常運轉。
紫微垣內,衆仙的居所,皆是按照他們的修為等級來決定的。修為等級越高的,住得越高。其次是結合所擔任的職務,做出的成績,綜合予以考量。
高空之上,浮雲都很少見,往下俯瞰,視野開闊,一望無邊,只有絕對的靜寂和清冷,倒是頗為适合修煉。越是高階的仙者,越是鐘愛這種遠離一切喧嚣的處所。是以,芸芸衆仙,無不把往上挪住所,當作修仙進階的重要标志。
按說,北宸作為衆星之主,又是三界修為最高的仙,理應住在紫微垣的最高處,然實際情形卻并非如此。
因北宸十分敬重兄長北嵇,便把這最高的殊榮禮讓給了北嵇,他自己則甘居其下。北嵇酷愛修煉,也就沒有推讓,大大方方接受了弟弟的一番美意。是以,北宸所居的太虛殿,乃是在北嵇的太初殿之下。
太虛殿寝殿內,北宸正打算聽從兄長北嵇的勸告,休息一會兒。
北宸像往常一樣,在萬年寒冰床上躺下,輕輕閉上雙眸。他神念一動,一床五彩雲霞織就的雲被,咻的一下便輕輕柔柔地覆在了他的身上。他雙手交疊,置于神闕穴的位置。呼吸越來越輕,越來越緩,很快進入了極靜的境界,睡着了。
他甫一睡着,便再次做了一個夢。
夢裏,北宸來到一個山洞。山洞裏烏漆墨黑,裏面傳來南瑆的聲音:“我在裏面。”
北宸往裏面走,碰到南瑆捧着烏流走出來。
他們正面相逢。
北宸看着南瑆,不知為何,看得分外清楚,仿佛這裏點了光似的。手中現出了誅神劍,劍氣森森。
南瑆無視北宸手中的劍,走了過來,拉住他的手,莞爾一笑,柔聲道:“你怎麽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北宸又怔住了,并提醒自己:不要被她蠱惑。不要聽她說。不要看她。一把推開了她,手起劍落,利落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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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瑆和烏流元神散盡,洞穴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北宸便在此時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他睜開雙眸,坐起身,随手一揮,雲錦被便掀至寒冰床的一角。北宸盤起腿來打坐。
心道:這張寒冰床,本座獨自睡了十萬八千年,從未有夢,方才堪堪入睡,竟做了一夢。本座這是怎麽了?又想到北鮮山時所做之夢,越發覺得蹊跷得很。
“麒雲,來。”
麒雲正在整理自己的卧房。突然聽到北宸喚她,忙丢下手上的活計,迅速對着海獸葡萄紋銅鏡理了理妝發,補了一點嫣紅色的潤唇脂,用力抿了一下嘴唇,發出“叭”的一聲,清脆響亮。鏡中的女子長相清麗,唇角上揚,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朦胧而又迷離的欲望。她曉得,自己不能這樣去見北宸,便刻意收了收眼中的欲望,再看時,眼神幹淨清澈。
麒雲瞬移至寝殿外,立定,雙手交疊于身前,垂首問道:“帝君,有何吩咐?”
北宸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不安,一改往日清冷的性子,柔聲道:“進。”
麒雲怔了一怔,随即斂容入內。
她神色端莊,步履輕盈,極力克制自己內心的悸動。在寝殿中央立住,低眉斂首,等候吩咐。
心道:我來太虛殿當值也有兩萬年了,帝君從不讓我進他的寝殿,今日怎麽破天荒讓我進來了?
“過來坐下。”
麒雲怔怔地瞧着北宸,疑心自己聽錯了,雙腿似乎被定住了一般,不敢挪動分毫。顫聲問道:“帝君是、是叫麒雲過去麽?”
北宸嘆口氣,像看傻子似的盯了麒雲一瞬,拍着冰床無奈道:“嗯。”
麒雲雙頰驀然緋紅,像一個孩童般雀躍着飛奔向北宸。然一不小心踩着自己的粉色衣裙,差一丁點兒就要撞到北宸懷裏。在這一瞬間,麒雲預感到自己要摔跤了,可她卻沒有使用仙術保護自己,而是任由自己失控,跌下去。
“啊!”聲音不大,更接近嬌喘。
北宸只是右手輕輕一拂,麒雲便被一股仙力扶住了。麒雲維持住往前傾倒的姿勢約有幾瞬,她的頭停在距離北宸胸前不足半尺之處,回過神後,頓覺尴尬無比,立即恢複了端莊的站姿。
麒雲面上讪讪的,柔聲道:“多謝帝君。”
“坐。”
“諾。”
麒雲嬌羞默默地坐下,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狂跳個不停。
麒雲根本不敢直視北宸,只用眼梢的餘光看着他潔淨無染的衣襟,想起這衣服是自己經手打理的,不覺心頭一熱,脈脈含情。
心想:心跳這麽大聲,帝君該不會聽到了罷?
如此呆坐了好一會兒之後,麒雲終于忍不住擡眼看向北宸。只見他緊閉着雙眸,仍舊是一副清冷無塵,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肅穆神姿。眼神裏既是明明白白的渴慕,又是難掩的寂寥。
她忍不住想道:帝君無心于男女之情,我如此肖想他,若被帝君知曉了,恐也難留我在身邊伺候了罷……
少頃,北宸緩緩睜開了雙目,淡然問道:“麒雲,你近來可曾做夢?”
麒雲心下一驚,忙垂了眼簾,顫聲道:“回帝君,偶、偶爾。”臉頓時紅成一朵嬌豔欲滴的三月桃花,心道:難道帝君知道了?!
北宸漆黑的眸子怔了怔,有些好奇的意味,“你都做些什麽夢?”
“啊?”麒雲心突突直跳,忙欠身回道:“回、回帝君,麒雲醒來後,就不記得了。”
“噢?是嗎?”
麒雲低着頭,心想:帝君這是何意?是看穿我的心思了嗎?不敢答,怕答錯,故遲遲未曾回答。
正要回答時,卻聽到北宸說:“麒雲,你去一趟朝陽閣,請寧荻醫仙過來。”
“諾。”麒雲仿佛解脫了似的忙領命退下。
麒雲走出正殿之時,仍有些心神不寧,正好遇見詹右來了。
“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出神?”
麒雲回過神,微笑着向詹右見禮道:“見過星君。麒雲沒想什麽。”
詹右笑問:“帝君呢?”
“帝君在寝殿呢。”
“好。”
随後詹右走進了太虛殿正殿。他在右側的幾案旁跪坐下,靜靜地等待北宸。
果然,不過幾瞬的工夫,北宸便出現在了詹右的身後方。北宸繞過詹右,款款走至雲榻旁,輕輕坐下。
“事情辦妥了?”
詹右早已起身,恭敬揖道:“回帝君,詹右已将南氏夫婦送往幽都冥府,他們的肉身也已入土為安,就葬在離他們家不遠的一處坡地。若南瑆小娘子沒死,回去一眼便能看到她父母的墳墓。”
“嗯。那只叫烏流的貓,你可見到了?”
“說來奇怪,那只黑貓竟也不見了。”
“唔……烏流和南瑆感情甚好,很有可能是和南瑆一起消失的。”
“帝君神明。詹右返回去之時,烏流便找不到了。若是南瑆帶走了烏流,便有兩種可能。一是,南瑆死了,烏流跑了;二是南瑆沒死,烏流和她在一塊。”
“唔。詹右,你再去北荒走一遭,傳令北荒山主左丘一禪,就是翻遍整個北荒,八十七座仙山,也要把烏流給本座找出來。”
“是。”
恰逢麒雲領着寧荻醫仙匆匆趕來大殿。
詹右望向寧荻,已經許久未曾在紫微垣見過寧荻了。只見他依舊是一襲白衣,風流儒雅,眉眼慈悲中帶點狷狂的氣質。詹右沖寧荻微微一笑,神色溫柔。
寧荻眉眼含笑掠過詹右,望向北宸,恭敬揖道:“帝君,召小仙過來,有何吩咐?”
詹右一怔,滿腹狐疑地望向北宸,心想:昨夜帝君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要召見寧狄?
北宸卻無視詹右探詢的目光,立起身道:“寧狄,你随本座來。”
“諾。”寧荻忙小碎步跑起來,勉力跟上北宸利落的步伐。
麒雲送詹右出了大殿。
詹右悄聲問麒雲道:“麒雲,帝君仙體有疾麽?”
麒雲還沒開口,眼圈先紅了,委屈巴巴道:“星君,您還有臉說呢?不是您跟随帝君下界除魔的麽?帝君有事沒事您倒要來垂問小仙?小仙日日在這太虛殿上守着,上哪裏知道去?”
詹右見狀,嗤笑一聲,安慰道:“麒雲,你也不必過于憂心。據本君所知,帝君并沒有受傷。也許帝君是有別的事情要問寧荻呢。本君先回去了。”
麒雲見說,放下心來,微躬身應道:“那就好。星君好走。”
寝殿內,寧荻已經替北宸把過脈了。
寧荻的神色有些複雜,他原本以為北宸定是有了重傷,才會急召自己來。結果卻發現這位帝君仙體好得很,根本沒病也沒傷,實在琢磨不透這位帝君心裏想的是什麽。
北宸見寧荻遲疑,便望向寧荻清澈的眸子,微微颔首道:“寧荻,你說,本座承受得住。”
寧荻猶疑地看了一眼北宸,見他一臉赤誠,終于還是說了實話。懇切道:“帝君的仙體并無大礙,不知帝君可是有哪裏不舒服麽?”
“寧狄,本座問你,一個仙從來不做夢,一日忽然做起夢來,依你看,是怎麽回事?”
“回帝君,為仙者,清心寡欲,內心清明,所以無夢。若偶然做了夢,定受了極大的沖擊所致。”
“可有破解之法?”
“可服用一粒混元凝神丹,靜心調息,過幾日自然就恢複了。”
“唔。”
北宸雖沒有明着說這仙便是他自己,然寧狄最善體察仙心,也不多問,便從識墟中掏出一瓶混元凝神丹,化出一個黑木藥匣子,倒進去一粒,放在一旁的高幾上。
寧荻起身揖道:“小仙告辭。”
北宸微微颔首,道:“有勞。”
“不敢。”
麒雲等在寝殿外面不遠處的拱橋上,見寧荻出來,忙迎上去,關切問道:“寧荻醫仙,我家帝君怎麽樣了?”
寧荻笑望向麒雲,溫聲道:“帝君他仙體好得很,麒雲仙子不必擔憂。”
麒雲聽了,很是歡喜,笑道:“嗯,那就好。”
“告辭。”
麒雲恭送道:“醫仙慢走。”
寧狄前腳剛走,北宸便打開了黑木藥匣子,取出混元凝神丹,放入口中,嚼食了。
麒雲甫一轉身,就見北宸從寝殿走了出來。麒雲忙躬身行禮。
“帝君。”
北宸經過麒雲身邊時頓了一瞬,微微颔首,以示應答。随後他疾步穿過月門,出去了。
麒雲怔怔地看着北宸消失在門口,心想:帝君這是去哪兒呢?
麒雲忽然想到,方才寧狄醫仙在寝殿為帝君請脈,說不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便悄悄潛進了寝殿。四處看了看,結果看見高幾上有一個打開的黑木匣子。她拿過來,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藥草香,卻辨不出來到底是什麽藥。于是,她把藥匣子收了起來,打算留着之後問寧狄。
麒雲在寝殿內站了一小會兒,扁了扁嘴唇,心情陡然有些郁郁寡歡的,心想:帝君怎麽會知道我做夢夢見他了?莫非帝君的修為已經高到這種程度了嗎?居然可以感應到我夜裏入夢的情形了……那我以後可不能再做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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