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傾心
身似蜉蝣,寄生天地.
失去了曾經的一切包括曾經的自己,重新回到繁華喧嚣的都市,艾微的心好似一棵生長的青藤失去了紮根的土地,飄飄忽忽無法安定下來,除了付方遠,她不知道還能把心安放何處.感情在未來的不确定性讓她不敢傾盡一切奮不顧身,不是對付方遠沒有信心,而是對能雕刻一切也能摧毀一切的時間心存畏懼,未來的一切都太過渺茫,誰能保證現在愛着的人在将來依然能夠愛自己.日複一日的焦灼,讓她幾乎壓抑不住心內産生的狂躁.
付方遠在京都的華貿集團總部,離艾微所在的美院開車只要四十分鐘,坐在寬大的辦公室的真皮轉椅上,手肘搭在扶手上,面前的紅木桌靠左手邊的位置上擺着的細白瓷的咖啡杯裏香氣袅袅,才過了多久啊,就已經開始停止不住的想念,想看見她清收的身影,想聽見她略帶磁性谙啞的聲音,付方遠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會在意一個人到如此地步,手裏無意識地摩挲着手機,看着手機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的屏幕上熟記于心的電話號碼,手指按在撥號鍵上,猶豫着撥還是不撥.
敲門聲響起三聲,一身黑色精幹的西裝套裙的秘書手裏捧着文件夾,推門站在門口,"付董,例會要開始了."
"嗯."将手機放進西服口袋裏,起身往會議室走.
"上周第一線出貨120Kpcs,銷售額0.23M,客訴15例,原因分析分別是産品瑕疵、包裝瑕疵,附資料不全、不及時."主精密機電一塊的子公司經理簡潔彙總由業務部和産品部的報告.
"瑕疵我能理解,畢竟不同客戶所要求達到的程度不同,但,附資料不全、不及時是怎麽回事?"付方遠看也不看機電公司總經理,低沉冷淡的聲音很平穩卻無端地讓人感到壓力,在座其餘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喘氣聲大了,就被大頭盯上.
"入料口下線提供不全,生産部送測不及時,檢測報告延遲."機電總經理頂着額角的汗簡略回答,沒辦法,大頭最忌諱下屬廢話.
"下線資料不全的話把同批次送進來的貨當場退回,送測一項,由品質部派員駐守入料口,來一批測一批.總部監管處派人下去嚴格監督執行.這些小事以後自己處理,處理不好,就好好反省自己是不是勝任這個職位."大頭一句話,烏雲開始在會議室上空飄蕩,"下一個."
一個個經理頂着一層蓋一層的烏雲站起來做例行彙報,付方遠坐在首座上始終沒擡眼看一眼膽戰心驚的下屬,胳膊肘随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交疊把玩着手機,一邊分神聽着衆人的彙報,一邊仍在想着要不要撥個電話這個疑難問題.站在他左後側的秘書低着頭,餘光看着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卻偏要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的老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兩小時的會議結束,付方遠壓住內心的迫不及待強裝鎮定地走出會議室,還是去學校接艾微吧.
美院的畫室裏,艾微盯着面前白紙上的素描皺了皺眉,紙上的人給她的感覺始終不對,卻又一時發現不了哪裏不對,對着察看了半晌,還是一頭霧水,放棄地把手裏的鉛筆一丢.指導教授從後面走過來,看了看她的畫,"先休息吧.人物總是最難的,一個細微的眼神或幾不可查的小動作都能讓一個人呈現出萬千變化,要抓住一個人的神韻,最重要的是眼睛.一張好的人物畫也在于觀者能從畫中人的眼睛能看到什麽.只有真正付出過的人,才能畫出真正傳神的人物作品.你現在所缺的東西,是急不來的."
艾微想了想,收拾好繪畫工具,将一支支不同型號的筆碼好,畫板收起來放到寄存的櫃子裏,沖還在畫室後窗邊畫着的教授說了聲"再見",安靜地走出大樓.安靜,是艾微對美院最贊賞的優點,當然,少不了一些奇裝異服的另類分子,藝術系的學生更崇尚自由、奔放,性子對常人來說個性較鮮明一些,從穿着和言行上也能窺見一二.
艾微一身及踝連衣裙,小外套,腳上一雙手繪不謝,背着畫板慢悠悠地朝校門外走,輕風拂過耳邊垂下的發絲,掃過眼睫毛,她眼睛不适地眨了眨,擡手挽向耳後.
付方遠從幾百米外的地方一眼望見這個人影,在她一舉手一投足間,自己的心已是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了......竭力保持平常的步調,他幾乎是要沖上前去.
"小微."平靜的語調下是難以騙過自己的激動和顫抖.早已不是青春無忌的年紀,多年的社會工作閱歷早已将他打磨成一個不茍言辭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然而,艾微是不同的,你說她是個走在潮流前線的女子,有時候舉手投足間卻盡顯古典女子的優雅內斂,說她是個溫雅的江南女子,卻有時又彰顯北方女子的不拘小節,每每看見艾微,總覺得她又帶給了他不同的氣象,卻讓他停止不了地為她心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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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微擡頭循聲望過去,付方遠高大的身軀被斜晖拉的很長,在身前投下極端的陰影,讓他整個人也顯得異常高大.
"怎麽突然來學校了?"艾微唇角微深,尋常聊天般的語氣裏帶出一絲主人未曾察覺的親昵.
像是相處多年的平淡夫妻.付方遠如是想.
"沒什麽,只是想早些看見你."淡淡的聲音裏極力掩藏的笑意和愉悅透了出來.
艾微聞言不禁側目,"甜言蜜語和你的形象差得還真不是一星半點的遠."唇角更深,從樹葉之間洩露出來的點點光線落進潋滟波光裏,閃動着一場妖異惑人的光芒.
"甜言蜜語我不會,你知道的."付方遠平淡的語氣近乎誠懇.
"哦?那剛才那句話你怎麽定義它?"艾微習慣性地揚了揚眉毛,眼波掃過付方遠一本正經的臉.
"我定義它為實話實說."一本正經的臉上,墨色幽瞳裏掠過一絲笑意.
艾微也不再揪着是否甜言蜜語的問題,看向不遠處停放在校門口的深咖色高級轎車,"這種高級轎車停在大學校門口接女大學生的情景還真是眼熟."
"哦?我以為你從不留心這些."付方遠不動聲色地打探.
"嗯......"艾微流光閃動間飛快掠過狡黠,"以前在師大的時候,校門口永遠不缺少接女大學生出去逛夜場的各式各樣的高級車子,或是包養或是一夜情什麽的.大學生都挺窮的,又貪玩兒,花費就經常透支,你懂的."說着頓了頓,"師大無處女的流言流傳了那麽多年,你應該也聽說過吧?"
"看來,我得加把勁把你好好留在身邊看着,免得一群不能自制的家夥帶壞了你."付方遠眸色深沉,臉上依然是與剛才一般無二的淡然.
艾微沒有忽略付方遠刻意平淡的語調裏的一絲緊繃,輕快的笑聲從喉間溢出來,帶着些天然的磁性和沙啞的聲音聽在付方遠的耳朵裏癢癢的,耳廓內的耳鼓好像有只螞蟻爬過,慢慢地爬到自己的心裏.
在這場相互不動聲色無傷大雅的試探裏,兩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談話變得更加随意起來.付方遠在艾微的笑聲裏感覺有些懊惱和尴尬,不過随即抛開,算了,她開心就好,随她玩笑去吧.
"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像被圍觀的猴子?"艾微煙波流轉間瞥見周圍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的路人,有些無奈了,一向都只有自己圍觀別人的份兒,今天輪到自己被圍觀,這樣颠倒過來的場景總不可能會感覺愉快.
"他們這是幹什麽?"雖然對大衆的注目禮早就習以為常,可是他們那些八卦中帶着鄙夷和欣羨的有色目光是怎麽回事,付方遠皺了皺眉,低沉的聲音裏明顯有着不滿.
"噢~~親愛的付先生,你真的不知道?"艾微故作驚訝,"我想他們正讨論着我走了什麽狗屎運攀上了你這麽一個出手闊綽的凱子."無奈的聲音裏絲毫不掩飾對付方遠的揶揄.
墨瞳裏印着揶揄着的艾微,付方遠右手摟過艾微的腰身,縮短兩人之前刻意保持的距離,低沉的嗓音突然變得誘惑起來,"小微,你知不知道我真真傾心于你?"似是嘆息,并不需要對方的回答,"為你傾心,此生,只你一人而已."
突然覺得眼睛裏有些水汽騰上來,很快又散去,眸中付方遠的身影變得更為清晰,艾微有些怔住了,望着付方遠柔和下來的面部線條和深幽墨瞳裏盛滿的自己從前一直欺騙自己不敢去相信的深情,難以言語,只能呆呆地随着付方遠的腳步走出校園,連付方遠為她打開車門,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坐進車子裏的,眼睛始終看着付方遠的身影一眼不錯.直到付方遠坐上駕駛座,随手"嘭"的一聲關上車門,艾微才驚醒過來,內心原本蠢蠢欲動的東西在付方遠一聲輕嘆中瞬間膨脹,在胸腔裏喧嚣翻騰,渴望一個宣洩的出口.她猛地側身撲向付方遠,一把将他抱住,微微顫抖的唇急切地落在付方遠的臉上.付方遠,從今以後,我把你刻在我的心裏,不再遲疑.
一直以來一味地付出得不到确切的回應,原來你也有不安和不确定.
付方遠側過身,将艾微抱過來靠在自己身上,傾身吻住她的唇,一番疾風驟雨過去唯餘深情缱绻,細細糾纏,渴盼着纏出個天荒地老一夜白頭.
是我之前給你的愛還不夠深,才讓你猶疑不定,渴望着靠近卻又強逼着自己退卻.
還是那間公寓,兩人靠坐在沙發上,空氣裏漾着一波波蜂蜜般的甜蜜的味道.
"我從來都覺得做遠比說來的重要,以為在行動上的表示,你終會知道我是真心."付方遠的下巴抵在艾微的發心,雙手摟着好似得來不易的珍寶.
"我一直知道."知道你重行甚于言辭,知道你從不将感情輕易宣之于口,只在行動上表示你的在乎,知道若非情到深處,你怎可能說出"傾心"二字.艾微蜷縮在付方遠懷裏,雙腿曲起搭在付方遠腿側.
"我知道你知道.你只是不敢."付方遠無聲嘆口氣,此刻心滿意足.你知道我傾心于你,卻始終不敢相信,不敢接受,更不敢回應,害怕自己付出之後連自己都沒剩下.
"我想,從此以後,我有你,是不是?"艾微輕眯雙眸,腦海裏付方遠的臉一遍一遍放映,從第一眼的模糊不清到現在的深刻隽永,她不禁伸出手指一遍一遍描繪付方遠堅毅的輪廓,看着那墨般幽瞳裏情潮翻湧,那倒映其中的自己,好似擁有了自己描繪人物時最欠缺的東西.
"當然,從此以後,你的一切,有我."一諾千金重,這是一個男人的承諾.
若非真正付出過、真正愛過,筆下的人物怎可能傳神.付方遠的樣子早已在心裏描摹刻畫無數遍,不需要考慮五官的比例不需刻意選擇線條粗細,只待面前擺上執筆,一切都能形若流水,畫自天成.
"愛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付方遠,我不會說"愛",但我會像你一樣,用行動表示,從此信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