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飨宴(續)

亮如白晝的宴會廳裏,男男女女圍成一個個小圈子,最大的那個圈子的中心,付方遠面帶淺笑,極致的疏離掩藏在彬彬有禮的紳士風範下,看似謙和,卻沒人敢在他面前稍有放肆.墨般瞳眸将周圍人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餘光不着痕跡地掃過艾微和方雲淇的位置,兩人說說笑笑間卻似毫無年齡帶來的隔閡.

"姐姐也喜歡詩經裏的這首淇奧嗎?"少年的眼眸清澈晶亮,如遇知音,輕快的聲調提了提.

"嗯,中學時最喜歡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艾微語笑嫣然,雙眸有些迷蒙,回憶似已久遠.

"姐姐是希望和古代女子一樣遇到一個如君子般的良人嗎?"少年有些狡黠地适當八卦,清澈似水的眸光閃過一抹異色.

艾微失笑,低頭看他,似是傷感似是遺憾"只是對有着高品格的君子心懷敬畏罷了."

方雲淇聞言把這句話壓在心底細細琢磨,臉上依舊一派笑容.

艾微看着面前的笑臉依稀看見從前的方雲波,精致的五官,幹淨的笑顏,這個才是真正的王子之身.低垂了眼眸,艾微輕聲問"你,還沒見過雲波吧?"

方雲淇面上的笑容一窒,終究是年紀太小,臉上霎時間滑過明顯的黯然,"還沒有呢."清亮的眼眸裏有一種長期壓制的痛苦,纏夾着內疚,"終究是我和我媽媽的存在傷害了姐姐和她的媽媽,我一想到姐姐可能會用厭憎的眼光看我,心裏就很難受."

艾微将眼光投向場內的男男女女,"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沒有賓語的句子,方雲淇卻明白她問的是什麽,垂下頭去,"很久了."低沉下去的聲音裏有一種深沉的哀傷.那個燈光朦胧的深夜,他只是偶然路過父親母親的房間,沒想到聽到的只言片語裏是他難以接受的事實.一向知道父親方知義忙碌,經常加班出差,他和母親就在家裏安靜地等待,他一直以為即使如此,他們一家三口還是幸福的.然而,那夜之後,他才知曉了他還有個成年的姐姐,才知道了自己深愛的母親居然是個被人唾棄的第三者,而且父親居然為了姐姐的媽媽手裏的股份一直不離婚和媽媽結婚,為了一個男繼承人背叛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而自己因為如此有了那樣一個令人尴尬的身份,少年人純淨的心被重重一擊,出現了裂縫.

那一夜,他直挺挺地躺在黑暗裏,腦海裏突然冒出來的東西攪得他不得安寧,自己曾經理解而敬重的忙于工作的父親居然是一個這樣不值得的人,傷害了姐姐和阿姨又傷害了自己和媽媽,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這不對,為了謀得妻子手裏的股份,為了一個男繼承人,傷害了他們兩家人.深沉的負疚讓他在渴望見到方雲波的同時又害怕見到,他為自己和母親的存在對方雲波幾人造成的傷害愧疚難安.

艾微沒有看他,只嘆口氣,"難為你了.你打算怎麽做?"

方雲淇抿了抿唇,青澀的面龐上是少年人少有的堅定和果決,"媽媽既然下不了決定離開,我便幫她一把."

這時,宴會廳裏突然響起舒緩的音樂,,原先離開的男女主角換了身禮服回到現場,在宴廳中央翩翩起舞,随即,又有不少人加入其中.付方遠沖身周的人微一欠身,朝艾微的方向走過來.方雲淇看見,轉頭看了看眼睛看着會場中央的艾微,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回到父親身邊.

"小微."低沉磁性的聲音打斷了艾微的思緒.

艾微看向付方遠,詢問地揚了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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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方遠凝眸看着站在白色柱子下的女子,松松挽起的長發,包銀的簪子與怒放的玫瑰在如雲烏發中形成一種強烈的沖擊,樸素又豔麗;在在衣香鬓影中略顯平常的臉上,因為深晦如海的眼睛而平生了無數輝光,挺拔纖瘦的身姿自有一股文人清雅,裸露在外的肌膚卻又致命風流.在整個宴會廳裏的衆多女子當中,她不是最美的,然而膠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卻是最多的.

付方遠無邊夜色般的墨色瞳仁深處閃過不容察覺的迷醉,臉上是艾微熟悉的笑容,他輕彎身,右臂在身前一挽,擺了個邀請的動作.

艾微唇角揚起,瞬間又是璨笑煙霞,魅惑衆生,伸出手搭在付方遠伸出的手掌上,随着他的腳步滑進舞池.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一雙人身上,寶藍色的綢緞泛起層層波紋,如水纏過黑色禮服,間或閃過紅寶石反射的光芒,什麽神仙眷侶、什麽金童玉女,都不及這兩人此刻的風華.

轉過一個圈,艾微掃了眼周圍看着他們間或相互間低聲交談的人群,眯了長睫,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無意間掃過方雲淇的臉,就見他難受地把臉撇過一邊不看她.艾微愣了愣,腦海裏閃過雲旸毫不客氣的言辭.

付方遠低垂着眼睛注視着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卻發現自己已經探索不到艾微的情緒,她的笑容完美絢麗,連被稱為心靈之窗的眼眸裏也看不出絲毫深淺.他只好用最直接的語言問她,"和方家的小少爺說了什麽,我見你很高興的樣子."

"啊,我們說到雲波,還談了談他的名字,是個很有些意思的少年."艾微天生略帶磁性的聲音裏帶着絲笑意.

"哦?能讓你覺得有意思的事不多."微揚的嘴角保持着紳士的風度.

"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出自《詩經》裏《衛風?淇奧》一篇,你說是不是有些意思?"艾微橫波笑瞥他一眼.

"是有點意思,和方家老董的精明商人形象完全不同,倒是有讀書人的風雅."付方遠面色不動讓人不辨喜怒愛憎.

"你呢?有什麽有意思的事麽?"艾微問得相當随意顯得敷衍,仿佛對方答與不答都與她無關,問題好似不是她問的一般的無所謂.

"有個有些意思的人,姓李,才從J省調進京都不久,也許你會有些興趣,師大的李躍他父親."付方遠也答得随意,但随意的腔調裏提到李躍的時候帶了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沒想到李家也是一方大吏."艾微好似沒聽見他說的"李躍"這兩個字,本來,這個人也和她沒什麽相幹的.

"更有意思的是,他問我的事情是有關你的."付方遠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好似為對方問的事情居然不是與他有關而顯得遺憾.

艾微略顯驚訝地看進他的眼底,煙波微渺,帶了絲誘惑的聲音響起,"你繼續."

付方遠的聲音就有些輕而遼遠起來,好似被她迷惑,"他問的是你發間的簪子."

艾微略微一僵,"你不會告訴我這個李家就是那個李家吧?"

"也許正是."付方遠的聲音裏絲毫沒有"也許",帶了一種篤定,帶了一種篤定,暗沉深邃的眼睛裏有對李家的不屑和對李躍的幸災樂禍.

艾微自然察覺到了付方遠語氣裏的肯定,微眯的眸光閃過一道利刃,面上卻笑得愈發璨爛,流轉的波光往付方遠方才飄過的方向遞過去.那個方向有幾個小圈子,投遞到她和付方遠身上別有目的的目光太多,艾微一時難以分辨付方遠說的李姓确切是哪個.

"別看了,等會兒停了他肯定會自動過來."付方遠低沉的嗓音響在耳側.

付方遠說的狂妄,艾微卻絲毫沒覺得他說的誇大而自戀,等着攀附和恭維他的人那麽多,在場的人無不是人精,自然都會把握住這個搭上付家和鐘家的機會,凡是利益所趨,李家的人也一樣會自動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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