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些東西, 擁有的時候覺得沒什麽, 失去了以後才知道是多麽的彌足珍貴。

她從前對他的重視,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他的那種重視,以及那雙漂亮得跟琉璃一樣的眼睛裏都是他的那種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他好像, 失去了一個他現在求而不得的她。

現在的她,口中都是別的男人的名字, 腦子裏關心的是別的男人的事情,心裏焦急的是別的男人的事業。

傅今弦整顆心好像被人掐住了, 痛感傳到了五髒六腑。

他垂下眸, 掩着眼中的情緒。他怕吓到她。

賀瓷見他不語,卻是以為他拒絕幫忙解決這件事。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 “雖然我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 但好歹跟你也有一些關系吧, 你真的打算置之不理嗎?”

她暗暗決定,如果他真的打算這麽做, 她就跟他來講個長篇大論的大道理。她還不信了講不通他。

這樣的撒手不管, 這可不是人幹事。

原慕那邊, 怕是都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畢竟連得罪了誰都不知道, 就從天上扣下來一口大鍋。

賀瓷自認還是很仗義的,實在不忍心那個傻小子這麽“倒黴”。

傅今弦忍着氣,保持心平氣和的語調,“沒打算。”

“這就是你的——”賀瓷說到一半, 反應過來後他說了什麽,準備好的滿肚子大道理又很憋屈地及時剎了車。氣氛中熟悉地彌漫着尴尬。

她輕咳一聲,“那你盡快哈。”

試圖強行掩飾過去剛才的尴尬。

她這驢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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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該知道的,傅今弦不是那種人。瞧她整天都在瞎想什麽!——一定是這陣子太忙了,把她給忙暈了。

“你就,那麽着急嗎?”他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倒也不是。

但,這種事,不是盡快處理比較好嗎?

你好歹也是個娛樂公司的總裁吧?不知道公關的時效性問題嗎?

賀瓷默默腹诽。

不過賀大小姐自诩情商很高,她覺得還是得維護一下人家的面子,不能讓人家下不來臺。于是乎,假惺惺地笑了下,“不着急,不着急,我相信你會處理好的。”

果然,這話非常中聽。

傅今弦的臉色好了許多。

他又戴上了手套,“坐過來,給你剝蝦吃。”

聲音溫溫柔柔的,極盡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賀瓷忍着一秒坐過去接受投喂的沖動,狠着心,冷着臉,指了指門口,“已經很晚了,你該走了。”

她覺得他會生氣。

畢竟他這樣的身份,應該從來沒被這麽趕過。

一而再再而三的那種趕。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

他只是“無辜”地舉了舉手中的小龍蝦,“我給你剝完再走好不好?”

……絕了。

真的絕了。

這副表情,加上這句話,賀瓷別說拒絕了,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

賀瓷想了想,他走後她可能真的不想剝了,點單時候的那股興奮勁早就過去了,沒有了想剝的欲望和沖動,那剩下的這些小龍蝦可就浪費了。秉持着不浪費的原則和美德,就、就再讓他待會。

當然了,人家免費給自己勞動,自己也是要有點表示的,她去冰箱裏拿了幾瓶檸檬水出來“待客”。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的,但賀瓷還是想問:“你說你以前對我那麽冷漠,我們直接就這樣變成陌路人不好嗎?不正是如你所願嗎?你又纏上來做什麽呢?”

她也真的問出了聲。

傅今弦剝蝦的長指微頓,眼眸垂着,看不清神色,“我後悔了,軟軟。”

從前他聽別人喊過軟軟,但是不知道這是她的小名。

直到前兩天聽容太太叫她,他才知道。

從知道以後就一直心癢癢的想喊,這下終于逮到了機會。

這稱呼一出來,賀瓷又炸了,“你別這麽喊我!你喊我賀瓷,連名帶姓的,跟以前一樣。別的都不許喊。”

“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吃虧——這樣吧,”傅今弦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在賀瓷以為他要說出什麽多好聽的話的時候,他不緊不慢地接着道,“禮尚往來,我也随便你喊。”

賀瓷:“……”

誰想随便喊你啊?!

她除了“傅今弦”還能喊他什麽?!

禮尚往來這詞兒是這麽用的嗎?!

“我拒絕你的提議。”她繃直了下巴。

“真遺憾。那只能我單方面喊你了。”

賀瓷瞪大了眼,琉璃一般的瞳孔中溢滿了不敢置信,她都沒想過這個人居然還有這麽無恥的一面。

“傅今弦——!”她怒喊。

傅今弦不緊不慢地将剝好的蝦塞進她嘴裏。怕一只不夠堵住她的嘴,他還塞了兩只。

賀瓷:“……”

哪來的狗男人啊!

不過,還真的跟做夢一樣。

她從前哪裏想過自己還能有這樣的待遇?讓吃到他親手剝的蝦?做夢都不敢想。

果然。對男人來說,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麽?

傅今弦,還真是在幫助她“長大”,幫助她“認識”男人這種生物。

那份并不多的小龍蝦一剝完,賀瓷剛吃下最後一只,傅今弦手套都還沒摘,就被賀瓷翻臉無情地給趕了出去。傅今弦眉眼無奈地喊了聲“等一下”,摘下手套,放在桌上,才順從地被她帶着走。

她叉着腰站在門口,格外兇悍的對着他放話,“以後你不許再來找我了,你來了我也不會給你開門的。哦對了,我差不多半年以後就要搬家了,這半年也沒什麽時間待在這。半年過後,我不會再住在這裏了。傅今弦,你保重。”

傅今弦臉色一變。

賀瓷說完就關門,卻被傅今弦突然伸手擋住。

被用力合上的門受到了阻礙,猝然停止。

賀瓷一驚,下意識低頭看他的手,瞬間都青紫了。她又擡眼去看他,只見他臉色陰沉沉的,卻并不像是因為被夾了手而臉色不好。

“傅今弦,你瘋了?!”她喉嚨哽住,眼角瞬間就紅了。

可他像是沒有痛覺一樣,渾然不在意自己的手,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臉,“為什麽要搬走?”

賀瓷懶得再與他虛與委蛇,懶得再去考慮什麽情商高低,懶得再去顧及什麽場面——

“為什麽你心裏不清楚嗎?你不知道嗎?為了離你遠遠的,為了離你越遠越好!”她直直地,點明一切。

傅今弦目光猝然陰鸷,像是揉了成千上萬的思緒在其中,他另一只沒受傷的手一把抓着她的手腕,不讓她關門,“可我不願意……我後悔了,早就後悔了。”

賀瓷想掙開他的手,可他仍緊緊桎梏着,聲音低啞:“賀瓷,你為什麽放棄得這麽突然,又這麽果決?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死,也該死個明白。”

賀瓷想甩開他的手,可根本甩不開。

屋裏燈光明亮,可這個地方的燈沒開,隐隐透出些許昏暗的光芒。

他對這個答案似乎很執着。

賀瓷閉了閉眼,“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我不相信你的放棄沒有理由。”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季嘉嘉吧。”

“為什麽會是她?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只是在調查一個——”

“傅今弦,沒有一個女人是可以容忍自己心愛的人對另一個女人那麽好的,不管你是出于什麽目的。而且,全天底下都以為季嘉嘉是你的小情人,而我呢?苦追而不得的一個傻子。我賀瓷,沒必要這樣對自己,也沒必要因為你,而讓我的人生中唯一一次這樣輸得體無完膚。季嘉嘉不配,你也不配。”

男人有時候不理解女人的很多心思。傅今弦可能覺得事情沒有多嚴重,他對季嘉嘉只是利用,說出來就好了,說出來讓賀瓷知道就好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在意的方面和男人在意的不一樣。

賀瓷在意的是,知情的人都知道在傅今弦心裏季嘉嘉比她重要。季嘉嘉那樣一個普通又平凡的女人比她賀家大小姐還重要。她的苦追,比笑話還笑話。

傅今弦對季嘉嘉的每一次“在意”,其實都是在打她的臉。

她可是賀家大小姐啊。

可做的都是什麽事啊。

她輸給了季嘉嘉,也攀不上傅今弦。這可不就是笑話呢嗎?

她追他,滿粉圈都以為是她想找金主。可季嘉嘉從傅今弦手裏拿了那麽多資源,卻沒有一點壞名聲,因為她被傅今弦保護在了身後,隐私保密得很好。

她們之間,季嘉嘉才是被偏愛的那一方。

越想,賀瓷就越頭疼。

她逐漸清晰地在意識到,她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從前只是當局者迷。如今跳出來一看,真的是有夠傻的。

賀瓷鐵了心要離開他,她想回歸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了。

而且,言景和,原慕,哪一個不比傅今弦好?她何必吊死在傅今弦這棵樹上?

只要她想,她可以擁有很多很多前仆後繼的男人,根本沒必要苦苦掙紮在一個漩渦裏,自取其辱。

傅今弦瞳孔驟然一縮。

她字字句句,都在告訴他,原來她那麽在意季嘉嘉。

他覺得無關緊要的一個人物,互相取利的一個人物,原來在她心裏跟個疙瘩一樣,是個無法逾越的鴻溝。

男人是理性動物,可以清晰地分析利益,做出最有利的選擇。可他忘記了,女人是感性動物,感情一類的,在她們眼中才是至關重要的。

傅今弦一直覺得沒什麽的事情,原來對她而言是這樣的值得耿耿于懷。他做的那些事情也是這樣的讓她一再失望而且難受。

他自诩自己的知識夠用,卻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在情感方面的知識是這樣的匮乏。

他很艱難地開口,喉間似有千斤重,“你在我眼中,從來沒有輸給過她。她于我而言,是可利用之人,我卻是把你當成妹妹一樣來看待的。我不知道外界的那些輿論,也不知道加諸你身上的是怎麽難聽的話,但我會去澄清。我把這一切都澄清,我保證再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好麽?”

他在低頭,近乎低三下四的語氣。

他在懇求。

賀瓷根本受不住,身側攥成拳頭的手發着顫,可見她在隐忍着什麽。

賀瓷巍巍擡眸,他狹長的眼角泛了紅。

是她這一步步要離開的行為刺激到了他。她擺明了是要抽離他的生活與人生,而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傅今弦——”賀瓷繃不住淚水,晶瑩透明的淚珠一滴滴地往下掉,“你就跟從前一樣只把我當成妹妹不好嗎?”

傅今弦慌了神,擡手去擦她一道道的淚痕,忍着親去她淚珠的沖動,喉結滾了滾,苦笑:“不好。早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就已經沒有把你當成妹妹了。賀瓷,我想要你當我的妻子,當我的夫人,不再是妹妹了。我承認,我貪心了,我想要的變得更多更多——我想要你。”

他目光炯炯,跟匹狼一樣,帶着侵略性,掠奪性。

“就算你一步步的逃開,我也會一步步的跟上。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會更近,不會更遠。”

賀瓷嗤了一聲,笑容嘲諷:“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們賀家了吧?我真想走的話,你根本就找不到我,你也沒有辦法去離我更近。”

“那你就別走。”他攥着她的手,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幾乎是将賀瓷的怒火一點即燃,可他下一句話緊接而來,一字一句,像是咬着牙根說的,“你走,我拼了命也會去找你。賀家是強大,但我豁出一切,也并非不能與之抗衡。”

豁出一切。

這四個字太重了。

他如今的一切是怎麽得來的,賀瓷很清楚。那是刀尖舔血,那是以命相搏。刀山火海他不知道走過多少趟,才闖下了今天這樣大的基業。

衆人所知表面上的這些都還只是他所有基業中的一部分,他真正有多少基業財富,沒人知道。

這一切對他而言意味着什麽,賀瓷知道。所以這四個字的分量有多重,她也知道。

但他卻就這樣說出“豁出一切”。

像是輕飄飄。

但卻比萬斤都重。

賀瓷淚水止都止不住,他一下下地去擦,卻因指腹薄繭而刮得嬌嫩的皮膚泛了紅。傅今弦無奈,把她摟了過來,“衣服随便你擦,好不好?別哭了,哭什麽?”

被占了把便宜。

按在了一塊很硬實的胸膛上。

賀瓷卻舍不得推開。

他衣服的質感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擦在臉上比純羊絨的都舒服。果然生活品質一級棒。拿來擦眼淚,暴殄天物的感覺……更棒。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潔癖诶。

賀瓷完全沒想過他有朝一日竟然會讓自己把涕淚往他身上蹭。

跟做夢一樣。

給賀瓷一種錯覺。

她是被他捧在掌心的公主。

可是。

這是錯覺啊。

他潔白的襯衫上,洇濕了一小塊。那一小塊,慢慢地在開疆擴土。

那晚之後,賀瓷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如今是怎麽個關系。

好,與,不好,她給不出個定論。

她腦子挺亂,心裏也挺亂。

她本來沒準備原諒什麽,更沒打算跟他在一起過。

可他突如其來的各種誘哄,各種沒有底線的示好與溫柔,卻打亂了她原本的所有計劃與冷漠,讓她現在有些不知所措。

就這樣同意跟他在一起嗎?

可她不甘心,也沒想過。

不只是現在沒想過,以前也沒想過。

以前她追他,追歸追,心底裏卻也是真的覺得他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從來沒有過他們會成為情侶的想法。

跟追星一樣,因為追到的可能性太渺茫了吧,所以反而沒去想過真正追到手後該做什麽。

說起來,她自己也想笑。

可是從前都沒想過,更別提現在了。當情侶?還是算了吧。她的小心髒需要先适應一下。

那就,先這樣不清不楚地相處着好了。

傅今弦這個人做事還挺靠譜,第二天就攔住了傅謙同那邊插手的關于原慕的事情。原慕所有的工作恢複正常——除了愛豆日記。

賀瓷一邊無語,一邊又覺得心底好像有點甜滋滋的在冒泡泡。

原慕這個人是真的聰明,他猜到了是因為賀瓷的原因,他的工作才能恢複正常,還打電話過來跟她道謝。

賀瓷很心虛。

也沒告訴他是因為自己才惹出來的一籃子事。

她給喻朝打電話,讓他悄悄地給原慕安排兩個別的綜藝,也算是補償。

不過事情還沒結束,愛豆日記突然被換人,木耳們不好安撫,臨時找人也不好找。

賀瓷快把傅今弦罵死了。

但當天中午,她就接到了電話,被告知事情已經解決了。

影帝蘇時洲,出道僅十年就拿了大滿貫的傳奇人物,主動給節目組打電話提出可以來幫忙救個場。

真的是及時雨。

他的身份地位資歷擺在那裏,節目組當然想請過,卻請不來,沒想到這麽危急的時候他居然會自己願意來救場。

一來熱度是肯定的,二來原慕的粉絲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差距懸殊,他們還得給原慕在前輩面前樹立好印象呢,不能給原慕得罪了前輩,畢竟粉絲行為偶像買單。

雖然委屈了木耳們,但實在也是沒辦法了。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現在徐導看蘇時洲,就跟看救星一樣。

至于蘇時洲為什麽會出現,他心裏也門兒清,是笑眯眯地給賀瓷打電話的,話裏話外都是贊許。

賀瓷嘟囔着,傅今弦還算有良心,給自己搞的爛攤子收拾得還不錯,沒給她惹麻煩。

只是她還是覺得原慕這個“犧牲品”太冤了。去劇組的時候,她抽了兩小時出來,給他做了一份芒果千層。

她學過烘焙,雖然不常做,但真想做的話味道還可以的。——起碼能吃。

比她做的飯好吃多了。

傅今弦現在格外殷勤,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她的行程表,知道她今天早上十點有戲份,八點多出門的時候他就在門口了。車窗開着,手肘撐在車窗上,懶懶地在看手機,矜貴之氣一覽無餘。

賀瓷真的是不可思議。原來男人追起人來是真的無師自通。不懂追人什麽的,那都只是他們不愛,不想追的借口。

畢竟,傅今弦這從前完全不了解她的,都能知道她會提前一個半小時到達劇組,并且算好了路上花費的二十分鐘,準準确确地在這裏等她,沒有錯過。甚至她覺得他這麽早來可能是怕她更早出門,所以來這裏候着的——都不知道候了多久。

賀瓷拎着一份親手包裝得無比精致漂亮的芒果千層,腦子裏飛速運轉,思考怎麽離開這裏又不被他發現。

但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男人跟有感應似的,倏然擡頭看了過來。

賀瓷:“……”

作者有話要說:  被他發現我給另一個男人親手做吃的,怎麽辦怎麽辦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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