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說傅今弦來這裏犯賤?

——好像也真的是這樣的。

他不是來這裏犯賤是什麽?自己在那裏淋雨, 站了一晚上, 又沒人逼他,可不純粹就是他犯賤?

賀瓷癟癟嘴,“誰知道呢。”

喻朝看她一眼,淡淡地開口:“雖然我們在國外, 也沒消息透露具體位置,但可能還是有人在暗中盯着, 要注意一下別被拍了。”

賀瓷應了一聲。

“會和他在一起嗎?”喻朝突然又問。

“不會。”她斷然。

喻朝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轉提起別的話題:“賀桦要來好萊塢了, 他有意讓你參演他的電影, 把劇本給我了,我在給你選角色, 選好了發給你。”

“好。”賀瓷做好心理準備了。她的大哥哎。

“今天的那場戲爆發力很強, 我安排了媒體宣傳, 到時候你假裝不知道就好。”

“好。”

慣有的宣傳和炒作,喻朝擅長這些, 她只要負責乖乖聽話就好。

今天這場戲是她所有戲份中的重點, 和面試時的場景有些相似, 都是被欺淩的。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怕做得不夠。

宋特助以為傅今弦一夜沒睡會很累, 想帶他去酒店休息一下,卻沒想到被傅今弦拒絕。

“查一下她在哪,我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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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只是稍稍在車上休息了下, 他臉上就已經不見半點疲倦,神采奕奕地要去追人。

宋特助:“……”

他一臉為難。

追人也不必如此刻苦吧。

再說了,您都被拒絕到這份上了,現在去也是被拒絕的份,還不如回去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可傅今弦的決定從來不容左右的,他除了調查賀瓷位置,送他過去,似乎也別無他法。

一輛黑色的大衆極為低調地停在了賀瓷拍戲的學校門口——劇組今天在一所學校取景。

宋特助兢兢業業地勸說:“看這樣子得拍一天的,傅總,你回去休息一下再來也不遲啊。”

“要拍一天?…進去看看吧。”傅今弦打開車門。

宋特助:“……”

您不累嗎?

他看着都覺得累。

按理來說,學校哪是他們想進就進的?偏偏這是傅今弦,想進去還真不是什麽問題。

他們也沒鬧出大動靜,悄無聲息地往裏走,像是兩個來參觀的游客。

學校很大,拍攝處卻很好找,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就是了。

賀瓷這時候在一個教室裏拍戲,周邊圍繞了許多工作人員。傅今弦站在窗戶邊看着,沒有打擾。

他很安靜,但黑眸中有萬千情緒在翻滾,整個人透露出肅殺的色彩。

宋特助站在他身邊,渾身發冷。

賀瓷被一個粉色頭發的女孩兒推倒在地,剛好倒在垃圾桶旁邊,将垃圾桶碰翻,同學早上沒喝完扔掉的豆漿汁液灑了出來,畫面流露着一股惡心。

“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你說呢?Nancy?是誰允許你今天……”粉發女孩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找什麽茬好。可她渾身上下只寫着兩個字“乖巧”,這就讓人為難了。粉發女孩撇撇嘴,“誰允許你今天用的是黑色的發圈?”

粉發女孩上手把她的發圈扒起來扔掉,順勢又推了她一把,她的頭不小心磕在了牆上,下意識悶哼一聲。

“你這種壞女孩,不配和我們坐在一個教室裏學習!你的臉,讓我看了只想嘔吐!”

粉發女孩拿了一瓶特地準備的牛奶,“這瓶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但是很可惜,它壞了。那就……請你喝吧。”

準确來說也不算是“瓶”。這都算得上是桶了。美國這邊賣牛奶,大桶的本來就便宜,這是粉發女孩随手買來的,只花了她一天的零用錢。

“不,不要——”賀瓷輕輕顫栗,顫抖着身體,想拒絕,“我不喜歡喝——”

“怎麽可以不喜歡呢?難不成讓我倒掉嗎?這多浪費!”接下來,她二話不說就往她頭上澆了下去。

“啊——”

沒有人解圍,甚至沒有人敢說話。

現場只有賀瓷痛苦的求救聲,以及粉發女孩嚣張得意的笑聲。

傅今弦拳頭緊攥,雙眸赤紅,仿佛下一秒就要沖進去。

宋特助一直盯着他呢,見狀,忙緊緊把人拉住,“不行不行,他們在拍攝,我們不能進去……本來都要拍完了,萬一您一進去又要再拍一次那賀小姐就要再受一次罪了。”

他能理解傅總肯定看不下去這場面的,這太陰暗太殘忍了。但是傅總這一進去,除了被賀小姐罵,被趕出來,好像沒有別的用處。

裏面的拍攝還在繼續,粉發女孩還沒罷休,扯着賀瓷的頭發将她的頭往地上摁,“向我求饒吧,或許我可以考慮放了你哦!”

賀瓷尖叫着,頭被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當然,只是視覺效果。粉發女孩的扮演者使了巧勁,看起來很用力,實際上賀瓷本人并不會真往地上那麽用力地磕。

可視覺效果太好,連外人都蒙蔽過去了,傅今弦聲音都氣得發顫,“這拍的都是什麽?!有這麽折騰人的?!賀瓷為什麽要答應拍這種?!”

宋特助大氣也不敢出,除了拉住他,什麽都不敢動。

“史蒂夫導演的戲,連個配角都很難被選上的,賀小姐……應該是為了學習。”他小聲說。

“我可以給她請天底下最好的老師!她何必千裏迢迢跑來這裏被打被罵?”

宋特助腹诽:您想給,人家不想要吶。

裏面不知還在做什麽,賀瓷似乎被封住了嘴,嗚嗚聲聽得人心頭布滿寒意。

這是一場校園霸淩的重現。

所有人的心頭都跟壓着塊大石似的喘不過氣。

粉發女孩和幾個同夥似乎還不滿足面前的場景,皺了下眉,粉發女孩吩咐:“脫掉她的衣服!拍下照片傳上學校網站,怎麽樣?”

聽到這話,賀瓷瞳孔急劇一縮,雙手下意識環住自己,“不,不要!不可以!”

她的這種反應卻只換來那群女孩更加放肆和嚣張的笑聲,“看,她好好笑!”

衆人眼中只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倒在那裏,無助地抱着自己,渾身上下髒亂不堪,眼神中是無盡的絕望和痛苦,感染力強到灼傷了所有人的眼,他們的心都莫名疼了起來。

她的額頭和頭發上還是剛才粉發女孩倒的那些牛奶,衣袖處也沾到了垃圾桶的豆漿,狼狽得讓人都不想多看一眼。

史蒂夫手裏拿着的劇本被他捏到變形,他很激動很興奮地看着賀瓷的表演。

這個中國女孩的爆發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勁,該柔則柔,該弱則弱。他見過賀瓷平時的樣子,和現在這樣截然相反。但她演繹得仿佛得心應手。

史蒂夫的心跳都在加速。他的心在狂跳!

那群女孩可不吃她的可憐,迅速上手去抓她的衣領。

女孩們無意中形成了一堵牆,擋住了攝像機,衆人只聽到到反抗聲、嗚咽聲和…巴掌聲。

是的,這就是校園霸淩。

無論欺負人的人有多麽明目張膽,都不會有人出來說上哪怕一句的公道話,任由他們将人欺負到了最絕望的點。

傅今弦看得額角青筋直爆,宋特助知道他在忍着他的極限。宋特助警惕地拉着他的衣角,怕他沖進去。

還好,鏡頭到這裏就結束了。

史蒂夫示意結束,女孩們散開,賀瓷也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來。

粉發女孩在鏡頭外,褪去了狠戾,化身柔順小女孩,她很抱歉地給賀瓷遞上紙巾擦去牛奶漬。

女孩說着抱歉,賀瓷笑了笑,“沒關系,牛奶很香,我在散發着牛奶的味道。”

這些當然不是過期的牛奶,這些都是很新鮮的牛奶。

逗樂了粉發女孩,“瓷,你真棒,我剛才真的差點就不忍心再繼續下去。”

史蒂夫也在誇她,“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鏡頭,而你把這勁頭完美的演繹了出來。”

賀瓷赧然,“不能說完美,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不足。”

“一場戲中最重要的往往不是臺詞,而是眼神、動作和神态。只要你這三個方面做得好,有感染力,你就成功了一半。”史蒂夫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收拾一下吧。”

賀瓷說好,離開了這間教室。史蒂夫他們接下去還有別的戲份要拍,但她已經收工了。

而這滿頭牛奶,滿身污穢,她也的确忍不住了。對于以潔癖著稱的賀大小姐來說,這些東西在身上多停留一秒都是折磨。

喻朝在等她,手裏拿着瓶礦泉水和一包濕巾,她一出來,他先給她簡單擦了擦。

“還好嗎?”他問。

“還好。好累,我回去洗個澡,我們就去吃午餐吧。”

“好。想吃什麽?”

“……好像也沒什麽想吃的。算了。”

她情緒低落得很明顯。喻朝捏了捏礦泉水瓶,“是不是被帶入情緒了?”

賀瓷悶悶地點頭,“我有點走不出來。”

剛才眼神,動作和形态被誇了,不是沒有代價的,代價就是她陷入的太深,無法完全抽離。

演員只有将自己帶進所飾演的那個人物,才能更好地将其飾演出來。這種做法有利也有弊。

喻朝薄唇微抿,沉默了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回去,這一身真的太難受了。”賀瓷癟癟嘴。

“好。”

他們背後是傅今弦和宋特助,但他們都沒發現。

傅今弦也沒吱聲,就靜靜地看着他們離開。

等人走了,看不到身影了,宋特助弱弱地問:“傅總,我們也回去休息一下?”

工作完就上飛機,坐了那麽久的飛機飛過來,歇都不歇就跑去找賀瓷。在賀瓷家門口站了一夜,随後又跟過來站了一早上。這……這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宋特助自己好歹還睡了一晚上呢,現在都有些撐不住,更別提傅總了。

追老婆也不是這麽個追法啊,得有個限度吧,不能把自己的身體給搞垮了吧?

“去她那裏。”

她一走,他的心就慌個不停。他所求不多,只是,能離她多近就多近。

宋特助想罵他“你瘋了嗎”卻不敢,忍下那句話,換了一句,“你先回去睡一覺吧。”

見傅今弦完全沒聽他話的意思,宋特助換了個說法,“賀小姐一直是顏控,您睡一覺,養好精神再洗漱一下,形象可比現在好太多了,追人的效果肯定也翻倍,您說對不對?您現在這樣子,別說賀小姐了,任何一個女孩看到您都喜歡不起來的。”

好吧他誇張了。

事實好像是,就算他再邋遢十倍,也依舊有無數女孩前仆後繼。

“這樣麽?”傅今弦蹙了下眉,認真思考了下,似乎挺有道理。他緩緩道:“讓你找的地方找到了嗎?她家附近有沒有哪裏可以住?”

見他态度松動,宋特助也松了口氣,“有的有的,距離兩百米左右,我買了個民宅。”

“嗯,走吧。”

“哎!”

果然,苦口婆心再多,也比不上一句賀小姐不喜歡。

“定一下鬧鐘,五個小時後待會過來叫我,我怕我睡過頭。”傅今弦吩咐。

五個小時……

你這可是兩三天沒睡,就睡個五小時?你以為自己是鐵人嗎?

宋特助嘆了口沉沉的氣,“是。”

“她情緒好像不高,你去找一下有沒有中國人在賣燒烤龍蝦什麽的。”

“……是。傅總,您真的不多休息一下?”

傅今弦苦笑,“已經很多了。”

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即使只是單方面的在一起,他也連一小時都舍不得浪費。

宋特助又嘆了口氣。您這是何苦呢?

“對了,國內所有還在造我和季嘉嘉的謠的媒體,讓法務部嚴肅處理,全部告上法庭。”

“是。”

“季嘉嘉那邊也可以封殺了。”

宋特助微驚,這才剛利用完,前腳說要捧,後腳就要殺嗎?果然——還是他熟悉的傅總。

“是。”

賀瓷回到家後,沖了個澡,覺得不夠,渾身上下好像還是髒的,索性又泡了個澡。

沐浴露,精油,身體乳這些東西的用量都是平時的兩倍之多。

泡完澡,她才勉強滿意,勉強罷休。

可是當她整個人被香味彌漫包圍的時候,她的心情卻仍然歡快不起來半分。

很沉重,很沉重。就仿佛,她剛剛不是在拍戲,而是在經歷一個女孩的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這種一味被欺負而無絲毫反手之力的,這種被欺負了一時,可能還會被欺負很久很久,久到看不到盡頭的人生,她雖沒體會過,卻不妨礙她将自己帶入到其中。

這個女孩得有多絕望啊。

一樣是人,一樣是平等的生物,為什麽她就要受到這樣屈辱的對待?

賀瓷痛苦又掙紮地閉着眼,将自己埋在了厚厚的被子裏。

她甚至都不想打開手機,暫時地想沉浸在這種情緒裏。

手機裏是她的世界——豐富多彩,擁有無數至交好友,擁有無數親人,擁有的數都數不清。從小到大有三個哥哥罩着,誰也不敢欺負她,向來只有她欺壓別人的份。當然了,是開玩笑的善意的欺壓,并不是這種校園欺淩程度的欺壓。

而手機外是那個女孩的世界——黑暗到沒有一點光彩,沒有朋友,沒有會為她撐腰的親人,除了被那些同學欺負,她別無選擇,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求救,人生就像是一個爬不出去的深淵。

賀瓷舒了口濁氣,心情依舊沉重。

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這種雨過天晴的天氣裏,最适合午覺了。

喻朝知道她沒心思吃飯,就買了些菜來她家裏做,做完以後想去叫她來吃,卻發現她睡着了。

喻朝放輕腳步,走到她身邊,把被子掖好。卻發現她眉心緊蹙,蹙起一道褶痕,巴掌大的小臉上透着滿滿的痛苦。

他沒說話,悄無聲息地又出去了。

這孩子,又掉進戲裏了。

以前不是沒有過,比如拍亂世夫人的時候,言景和扮演的男主中彈去世後,她又拍了兩集花甲老人獨自撐起家族的戲後就殺青了。她殺青後過了很久都提不起心情。

但這回似乎更嚴重了些,應該是情緒代入得更深了吧。

傅今弦睡得并不安穩。幽幽轉醒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然落了黑。

他皺着眉去拿手機看時間,發現他一覺竟睡了七個小時。

剛想叫來宋特助問問,又停了動作。算了,他也是想讓自己多休息一下。這個特助也用了不少年,處久了其實都有感情。

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傅今弦起身,想出門去找賀瓷。可剛走了兩步,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有點肥噢

寶寶們多多評論嘛,不然妲妲有種單機的感覺,都沒動力辣~哭唧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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