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手摘星辰

雲溪是個小地方。

這個小地方,從最南邊走到最北邊,慢悠悠的散步的話,只需要半個小時不到,就能把整個雲溪給走完。

因此,溫甜無論如何思考,都思考不出一個妥善的地方可以游玩。

裴烨到不是非要有一個地方玩,他長這麽大,什麽地方沒有去玩過。

裴烨主要是想跟溫甜膩歪着在一塊兒,讓他在那個小破屋子裏都成。

好在老天爺幫忙,溫甜苦于找不到地方消遣的時候,雲溪的廟會來了。

準确來說,這廟會并不是雲溪獨有的,是陵城每年過年的保留節目,從年前開始,一直鬧四天,鬧到大年初一,最後一天上香拜佛,就算鬧完。

地方習俗,裴烨沒見過,溫甜便帶他去陵城鎮上。

溫父這幾日,招待裴烨愈發周到起來。

裴烨不懂他的轉變,只覺得對方對自己相當客氣,沒了初見面時的親厚。

他沒想太多,只照樣顧自己過。

近年關的時候,雲溪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那些在外地打工的年輕人一一返回這個小村莊。

人一多,消息就多。

在外面見識過天地的年輕人回來趾高氣揚,迫不及待的炫耀自己一年到頭掙來的成就。

除了消息多之外,流言蜚語也蹿的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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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溫甜因為裴烨的事情耽擱了去找方馨算賬的事兒。

這女人看起來沒有消停,不知道從哪裏又打聽到了一點兒奇葩謠言,跟自己的幾個小姐妹叽叽喳喳的說,那話叫有心人聽去了,一傳十,十傳百,等到了第一百個人的嘴裏時,就變成溫甜先是被城裏的土豪包養,接着自己又找了個小白臉。

溫甜看了一眼裴烨。

該小白臉完全沒有小白臉的自覺,不懂得讨好自己,脾氣還大的很。

此刻,他正站在炮仗攤子前面,買了一盒鞭炮。

裴烨沒見過這東西,更沒見過這世界上還有五毛錢能買兩盒的東西,當即新奇的不得了,看那架勢好似要搬空整個攤位。

溫甜看不下去他那傻逼樣,連忙把人拉開。

“你買這麽多鞭炮幹什麽?”

裴烨雙眼亮晶晶的,驚訝道:“溫甜,好便宜啊!”

溫甜扶額:“我可不便宜,快走,別在這裏丢人現眼。”

晚上的廟會在陵城裏面,溫甜原本打算一個人去,結果到了中午,溫父接到了溫憐惜的電話,說她晚上到陵城,于是去廟會玩兒的行程就加上了一條:去接溫憐惜。

下午兩點左右,去陵城的公交車已經人滿為患。

衆人都換上了自己最新買的衣服,穿得相當體面,拖家帶口的去陵城參加廟會。

這件事對陵城裏面幾個村和縣來說,是自古以來的大事。

也是小孩兒一年到頭都盼望的大節日,因此,走在路上不免就碰到了熟人。

溫甜自從回雲溪之後,謠言就不斷。

各種奇葩的消息源源不絕的飛入她的耳朵裏。

她和裴烨到公交站的時候,公交站等車的有十來個人,這會兒都不約而同的看着二人,其中還有幾個認識溫甜——初中的時候在一塊兒讀過書。

兩人長得本來就惹眼,加上裴烨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他行李到了之後,這人每日又花枝招展起來,活像個從巴黎時裝秀走下來的模特,等車的不少同齡小姑娘都忍不住偷偷的打量他。

裴烨打小就衆星捧月,被幾個小姑娘看,那都是常态。

他直接無視了這群人的目光,專心致志的溫甜說話。

在場的除了小姑娘,還有愛嚼舌根的農婦,年紀大的老女人心思更警惕,看了一眼裴烨之後,不動聲色的轉過頭,表面上什麽都沒說,心裏活動可大發了。

心道溫甜這個小姑娘真是不知廉恥,前段時間才聽說她嫁到了城裏去,這會兒又跟別的男人勾搭上了。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就跟她那個狐貍精老娘一樣,生了一股狐媚子像,天生會勾引男人。

溫甜在雲溪讀書這麽多年,從來都沒和這群老八婆看對眼過,此刻就算沒人說話,她也知道這群人心裏是怎麽編排她的。

好在溫甜的心眼兒大,不至于每一件事情都挂念在心上斤斤計較,否則她不得煩死。

車站之間的暗潮湧動,裴烨愣是一點兒都沒察覺出來。

十六路公交車一來,這群衣着打扮光鮮亮麗的當地人,好似脫去了披着的人皮,露出了野獸的外表,一個兩個削尖了腦袋,像野豬回籠,場面鬧作一團,登時,罵人的,尖叫的,還有小孩兒哭聲,一并響起。

擠公交這個當地傳統,是溫甜百看不膩的現成笑話。

她站在人群外面,裴烨擔心她這麽小,容易被擠到,因此在公交車來的時候,他便将溫甜攬進了懷裏。

溫甜似乎是沉迷在這個傳統節目裏面,白撿的笑話看的入神,沒注意裴烨的動作。

等他們罵完了,擠完了,好心情也沒了,卻還要強撐着自己去看廟會,這是何等的一種精神啊!

溫甜在他懷裏笑的渾身發抖。

裴烨不大懂她的笑點,只等人上完了,他才慢吞吞的拉着溫甜上車。

車上已經沒有位置,站着的人也密不通風,空氣味道不好聞,苦了第一次坐公交的小少爺。

溫甜上車之後,哪兒都不去,就站在裴烨邊上。

她身高不高,抓着上面的吊環吃力,索性放下手,抓着裴烨的衣服。

雲溪的公交車司機很有做四驅賽車手的潛質,那車開的一個山路十八彎,前前後後能把人甩出窗外。

很快,溫甜就從抓着裴烨的衣服,變成了抱着裴烨。

她被這司機折騰了兩回,胃裏翻江倒海,臉色不大好,加之車內空氣流通不暢,肉包子味、小孩兒身上的奶臭味兒、劣質的香水味兒混合在一起,一股腦的往她鼻子裏鑽。

溫甜少見的流露出一副深惡痛絕的臉色,她把自己整個人都往裴烨懷裏塞,對方身上清冷的暗香萦繞在她的鼻尖,給溫甜受的酷刑減了幾分。

裴烨對她的示弱感到十分滿足。

他自覺自己和溫甜的關系已經算不錯了,卻從來沒想過去問問溫甜,她對自己是個什麽感受。

畢竟,兩人的見面和關系從一開始就異于常人。

他們在還是陌生人的時候就被綁定成了夫妻,完全沒有正常小情侶搞暧昧耍朋友的階段,在裴烨的思考範圍內,溫甜對他,或者他對溫甜,任何親近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直接跳過了暧昧,告白,談戀愛,自顧自的進入了婚後生活。

溫甜是他的妻子,不管他願不願意,以後肯定是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

這一點,無論是他以前反抗,還是現在詭異的默認,都沒有變過。

裴烨一路上胡思亂想,車開了四十分鐘,終于開進了陵城。

陵城比雲溪大了五六倍,總算是看得到一點兒繁華的影子。

下車時,溫甜是被抱下來的。

她渾身虛弱無力,低血糖的毛病犯了,連路都走不動。

裴烨抱着她找了個地方休息,順帶給她扇風:“我讓楊喬驿開車送,你不高興,現在搞成這樣,你折騰誰呢。”

溫甜擺擺手,沒說話。

哪兒能讓楊喬驿送啊。

這女的心思都能成精了,叫楊喬驿送,裴烨的存在感豈不是就為零。

雲溪的人造謠她勾搭小白臉,她如果不坐實這個名聲,可不就白叫人造謠了。

溫甜這樣子,看來是坐不了車了。

好在廟會的廣場距離下車地點不遠,裴烨認命的蹲下身,背對着她:“上來吧。”

溫甜身體确實難受,此刻也沒反駁裴烨,老老實實的往他背上爬。

她很輕,背在背上感覺似有似無,輕的叫裴烨無端伸出一絲恐懼感來。

走了約莫二十分鐘,到了仙姑廟,溫甜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裴烨:“你行嗎?”

溫甜點點頭。

去仙姑廟的這條路叫仙姑路,路上人滿為患,道路兩邊全是賣香火和紀念品的小攤,也有賣吃食和平安福的。

溫甜自己買了瓶水,現力氣全無,虛弱的連個瓶蓋都擰不開。

她擡起頭,看着裴烨。

那雙眼睛沒有感情的時候,陰狠的好似地獄爬上來的惡鬼,此刻那股狠厲煙消雲散,叫裴烨看了,只覺得霧蒙蒙,蘊滿了水汽,無辜可憐的不行。

他耳根子一紅,“你看我幹什麽。”

裴烨直接拿過來擰開瓶蓋,再遞回去給她喝。

二人往前走,拐進了一條相對人少的路。

上仙姑山的山路有十七八條,大路是所有人一起走的,小路則是情侶和年輕人偏愛的。

剛走上小路,溫甜就與方馨狹路相逢。

這是一塊公共休息區,青石板鋪的地面,兩旁還有石凳子。

方馨正和一幫二流子高談論闊,她笑的花枝亂顫,溫甜正是通過這笑聲認出來的。

至于為什麽是通過笑聲認出來的,其一:方馨讀初中的時候,她的笑聲就很詭異,溫甜覺得,那像一百只鴨子聚集在一起狂叫,氣勢奔突狂放,令人聽之汗毛倒豎。

其二:這女的今天不知道拿了什麽化妝品在臉上畫了個鬼畫符似的妝容,保證叫她親媽來了都認不出她,溫甜能認出來,少不了這笑聲的幫忙。

她左右一看,判斷了一下地勢走向。

上來的路人不多,方馨身邊的人也不多。

溫甜眯着眼睛觀察一會兒,發現不是冤家不聚頭,前幾天污蔑過溫父的黃毛也在。

看這黃毛和方馨的親昵态度——溫甜的眼鏡反了一下白光,心道:狗男女,一網打盡。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方馨終于注意到她了。

“溫甜?”

她眉頭一皺,翻了個白眼。

黃毛聽她一說,轉過頭也看到了溫甜。

這黃毛是陵城鎮上的人,因為在鎮上品行不好,找不到工作,這才到了雲溪工作。

結果因為裴烨的緣故,他在雲溪的工作也丢了。

黃毛這種人,沒見過世面,說好聽點叫初生牛犢不怕虎,說難聽點就是不知死活。

他想起自己丢了工作的緣故,此刻見到裴烨和溫甜,恨得牙癢。

“媽的,在這裏都能碰到。”

方馨:“你認識他們?”

“何止認識啊,喂,那女的!老子還沒跟你們算賬呢。”

裴烨道:“他是誰?”

溫甜:“你的記性可以再差一些。”

裴烨看起來是真的不記得他。

他向來不記傻逼的樣子,這個黃毛就是其中之一。

方馨原本是不敢招惹溫甜的,自從初中被她揍了一頓之後,方馨後來見着她就繞道走。

但此恨綿綿無絕期啊!

方馨實在是恨她,溫甜叫她這個年級大姐大丢光了面子,直到現在她都不能忘記這份恥辱。

她這邊除了黃毛,還有黃毛的幾個朋友。

溫甜只有兩人,而且其中一人……長得還挺好看的。

方馨多看了裴烨幾眼,心裏郁悶,認為這樣好的帥哥跟溫甜混在一起,暴殄天物。

她對黃毛開口:“在這裏打他們一頓,我們人多,不用怕。”

黃毛嚣張的說道:“怕個吊,我一個人對付他們倆就夠了。”

方馨還沒來得及跟黃毛分析溫甜這個小神經病的恐怖之處,黃毛就已經直接上去開打了。

裴烨連忙想把溫甜往後拉,她剛才那虛弱可憐的模樣,別說打架了,連走都走不穩。

“你——”

他話說了一個字,溫甜就已經一巴掌扇到了黃毛臉上,這一巴掌扇的他頭暈目眩,還未反應過來,溫甜又是正對心口的一腳,将人直接踹出去一米遠。

她摘下眼鏡,放進口袋裏。

裴烨:……

“……你剛才還擰不開瓶蓋。”

溫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裴烨看起來三觀有點碎裂,震驚的說道:“你剛才還擰不開瓶蓋!”

黃毛被一腳揣在心口,疼的半天沒有起來。

方馨罵了句,“看着看什麽!給我上去打啊!把小輝拉回來!”

黃毛就是小輝。

他的兄弟三觀也完整不到哪裏去,顯然被溫甜那一腳直接個踹成了渣渣。

這事兒不怪這幾個二流子,任憑誰看到溫甜那乖巧柔弱無助的長相,都不會認為這女人可以一腳踹飛一個一米七幾的大男人。

剩下的幾個人果斷決定一起上,裴烨不肯讓溫甜動手。

他拉了一把溫甜,将她拽到身後,摁在凳子上:“你別動手,我保護你。”

溫甜摘了眼鏡,看不清遠的地方,把離她近的裴烨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笑的時候眼睛裏的星辰碎落了一地。

溫甜在自己僅有的十六年人生中,從來都是保護自己,保護小春生,保護溫父,還沒聽到過有人要保護她。

乍一聽,很新奇。

她沒反抗,乖巧的坐在石凳上。

裴烨轉身的時候,她模糊的視線範圍內,平白無故的看到他身上細細碎碎的星光。

溫甜伸手一抓,好似抓住了一把。

她捏成拳頭,再不肯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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