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忒毒
如果梅青雲在一周前說了這個茬兒, 花嬌會有那麽一點點感激, 不,感慨,梅渣兒還沒有壞透。
不過她當然不會減免幾兩銀子,因為那是花寶匠夫妻的養老錢, 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但是現在,黃花菜也涼了, 梅渣兒還過來賣人情,一賣就是幾兩, 讀書讀傻了吧!
“來金, 屋裏的水缸空了,你把這擔水挑回去!”
蕭來金嗳了聲走近, 挑起就走, 梅青雲以為是借用木桶而已, 他還描摹深情呢!
“花嬌,村裏的大口井離我家很遠, 以後我就來這邊挑水, 也能和你說說話。”
花嬌這才強調, “梅青雲,你家這麽久沒還我一兩銀子, 這扁擔和水桶,我也不嫌舊,算是一點點利息。”
刀子戳在誰身上誰疼,梅青雲跳腳, 眼神絕望,“你可真絕情啊!”
女子眸光如白梅映雪般漣豔,“錯,你我之間壓根就沒有過什麽情,談不上絕不絕!”
說完,她毫無預兆奪下來蕭閻氏手裏的雞毛撣子,揚手打過去,梅青雲抱頭逃竄。
花嬌并不是作勢吓唬,追出了院門還接着打,嘴裏大喊着,“梅青雲,我家快揭不開鍋了,快還我錢,還錢!”
本來,蕭閻氏用雞毛撣子撣了撣炕沿,假裝出來磕打一下雞毛撣子上的塵土。
其實,她是想看看花嬌對梅青雲的态度,嬌姐兒還年輕呢,一天沒當孩子娘,那就一天沉不下去先前的心思。
畢竟銀杏村好多人都曉得花嬌不止一次說過,非梅青雲不嫁,最後卻突然嫁給蕭韬錦,和梅家撕破臉。
結果太出乎意料,蕭閻氏看到花嬌追打梅青雲,就像是貓攆老鼠似的,任誰看過來,花嬌都是個兇巴巴的債主。
蕭二郎瞅瞅東屋堂屋一盆盆散發着濃香的鹵制品,瞅瞅盆裏他剛和好正饧着的面。
家裏快揭不開鍋了?
如果梅青雲看見屋裏是這個樣子,會不會氣得吐血?
少年長身伫立如一把未出鞘的玉劍,在冊廪生這個身份束縛着他不能毫無形象追上去,“大黃!”
卧在少年腳旁的大黃揚起腦袋吐着舌頭,要多蠢萌就有多蠢萌,他指了指花嬌的背影,大黃會意,蹿出院子跟上去。
卻說花嬌精神抖擻地拎着雞毛撣子攆梅青雲,後者跑着跑着就動了邪心思,往村口跑去。
因為梅青雲往身後看了幾次,都沒有看見蕭韬錦或者蕭二郎父子,他尋思着将花嬌引進村外的小樹林裏。
生米煮成熟飯,不,已經被蕭韬錦煮熟過了,他湊合吃吃剩飯,力争一次就讓花嬌重新迷戀他。
距離村口越來越近,梅青雲越覺得白日夢馬上就要落地開花,他眼前泛起一片光,是銀錠子和銅板兒在發光。
那五十兩銀子不用還不說,花嬌還會拿着大把的銀錢倒貼他,很快,蕭韬錦就要戴上一頂大大的綠帽子還不自知。
其實,花嬌真沒有太多惡意,她也就是随便敗敗梅青雲的德行,讓他記住以後不還錢別進花家轉悠。
村口遙遙在望,花嬌秒懂梅青雲的壞心思,猝然剎住腳步,嗚嗚大哭。
後面跟上來的大黃理所當然地認為梅青雲欺侮了女主人,它狂吠着撲上去,撲倒了還沉浸在白日夢裏的梅青雲,撕咬。
好巧!
裏正和兒子顧秋生剛好在鎮上辦完事坐着騾車回了村子!
看見這一幕,包括車夫在內的全車人都義憤填膺,竊竊私語議論梅青雲把書讀進了狗肚子。
裏正見花嬌哭得如此傷心,隐隐猜出來梅青雲八成是占了花嬌便宜。
他也不多問花嬌什麽,只說是要給她做主,花嬌當然不會蠢得自黑說自己被梅渣兒占了便宜。
是的,是她想占梅渣兒便宜,因為他吃了痛才會長記性!
“裏正伯伯,你有所不知,梅青雲剛才到我家挑水,讓我給他免幾兩銀子,我一氣之下就抓着雞毛撣子攆他,結果他……嗚嗚嗚!”
大黃很識眼色,一見來了這麽多救兵,馬上停止了撕咬,搖着尾巴到了花嬌跟前,就地而卧,眼神蠢萌蠢萌的。
它仿佛在說,本汪仔通情達理一點也不兇,本汪仔是微笑天使!
被大黃撕咬時,梅青雲拼盡全力用胳膊護着臉,生怕破了相,此刻他顫顫巍巍站起來,瞅瞅外衫一個個破口子迎風招展,想他爹了,想哭。
最終,花嬌對裏正提出她受了驚吓,需要梅家最肥的兩只母雞炖湯壓壓驚。
至此,在處理村人家務事中見多識廣的裏正後知後覺,梅青雲自找沒趣,被花嬌“敲詐”了兩只母雞!
不過,梅家欠債還不上錢是原罪,他當然是站在花嬌這個“弱女子”這邊。
就這樣,裏正父子倆帶着花嬌去了梅家,挑了兩只最肥的蘆花雞,花嬌和大黃凱旋而歸。
楊氏問過梅青雲後,恨得快要咬碎牙齒,梅青雲想想鬥了幾個回合後,每次都是他輸得灰頭土臉。
因此叮咛他娘不要在串門子時故意說叨這件事兒,為今之計就是盡快還給花嬌那五十兩銀子。
花嬌不再是他熟悉的那朵傻花兒,經過蕭韬錦的□□,她已然是朵毒花,忒毒。
聽花嬌說了一遍精彩後續,大家都樂得夠嗆,蕭閻氏喜滋滋的,“嬌姐兒,那兩只母雞宰了炖熟,咱們能美美地吃兩頓。”
花嬌想得更多,梅青雲還是太消閑的過,如果他沒日沒夜抄書寫話本賺錢,那就沒空兒作妖。
“二嫂,明天下午你去村人家裏買雞蛋時,故意散出去一個好消息,如果梅家在年前還不上二十五兩銀子,那麽我就找裏正伯伯把梅家院子賣掉,只要六兩銀子。”
所謂夫妻心有靈犀一點通,蕭韬錦秒懂花嬌的深意,心底一派鳥語花香。
三天後,這個消息有了效果,梅青雲背着布囊去鎮上一家書肆常住。
楊氏和大兒媳婦柳氏走街串巷,賣力地向村人哔哔叨叨,梅青雲去書肆埋頭苦讀的同時抄書賺銀子還債。
又過了三天,花嬌決定明天不買羊的頭蹄上下水,本來她尋思着等到晚飯時提一下明天開始宰羊。
但是下午煮好了鹵制品後,她和蕭閻氏正在東下房收鹹魚幹,就聽得大黃狂吠不止。
有個女聲在院門外喊,“大白天鎖着院門作甚?有喘氣的在家吧?開門!”
這個女聲有點兒本地口音,還有點兒外地口音,花嬌有點懵,這位這麽橫,她是誰呀?
當花嬌和蕭閻氏從東下房走出來,蕭韬錦和蕭二郎父子三人也出了屋,一個個的神色都是懵懵的。
花嬌快步走到院門那兒,拉開門闩,打開門,看見一輛騾車拉着幾個包袱和被褥等生活用品。
車尾坐着一個年輕女子,她皺着眉,捏着塊帕子掩着口,一副幹嘔狀。
車轅這兒,一個婦人正和車夫說話,“雖說走了十幾年,可我還是記得住自己的家,這就是我家,沒錯!”
車夫大概是也有點兒懵,尬笑着,望着花嬌,後者頓悟,“你是……我娘?”
宋翠蓮定定瞅着花嬌,眉毛眼睛鼻子都和兒子花玉的一模一樣,親情猝然翻騰,“你是我女兒花嬌?今年十六歲了?”
不知怎麽的,花嬌猛地想起了現世那可憐的生母,在她死前,肯定瘋狂地想念自己,特別想見自己一面。
但是,母親為了不讓她傷心難過,獨自承擔了所有的苦難,留給她一片藍天。
花嬌的淚珠兒簌簌落下。
宋翠蓮深受感染似的,一把摟住了花嬌,顫顫地軟聲哄着,“嬌嬌,不哭啊,是娘不好,把你扔下這麽多年,你能好好長大成人,真是謝天謝地喽!”
就這樣,母女相認的環節算是簡單結束,宋翠蓮望向了花嬌身後,臉上頓時堆起笑容。
“他們是……蕭家二郎,閻氏!哎呀,你們那對肉嘟嘟的胖小子都長這麽高了啊!”
蕭二郎憨笑着,閻氏接腔,“宋嬸兒,我這人嘴快藏不住話,反正就是如果不是花嬌收留我們一家四口,我們就去讨飯了。”
宋翠蓮正要細問,花嬌打斷,“娘,這是我夫婿蕭韬錦,他可厲害了,是雲陵縣唯一的在冊廪生,朝廷每年還給他發飯錢呢!”
是的,花嬌生怕宋翠蓮擠兌自家相公,所以趕緊先混個臉熟再說。
宋翠蓮打量着,“這孩子是蕭家三郎嘛,真有出息啊,還是我女婿,等你爹和花玉回來,一準誇你眼神好。”
這世的情況與上世不完全一樣,蕭韬錦心慌得不可名狀,面上微笑着行禮,“娘,小婿會好好照顧花嬌,娘盡管放心!”
女兒帶着女婿以及夫家二房一家住到了花家,宋翠蓮猜測其中必有隐情,不是三五句可以問清的,也不急于一時。
“你們認識一下,這是我兒子花玉的媳婦兒徐氏,你們就叫她徐氏吧,她懷了孕,一路上颠簸着,可遭了不少罪。”
徐氏緩緩下了騾車,走近,慘白的臉擡也不擡一下,“姐夫,姐姐,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屋休息一下!”
說着,她提步就走,走到蕭韬錦身旁時,突然趔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