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霎時間妖大王腦海中只閃過這一念,于是她心中就如炸了一個驚雷,驚得她七孔八竅裏都冒着亂糟糟的烏煙。情急之下妖大王只想到了快些跳開,卻不當心叫路邊那顆她從山腳下踢上來的小石子給崴到腳。

“啊!”眼看她就要摔倒,娘娘趕緊拉上她的手,好不叫她就這樣摔倒在地上。

一盞暖黃的紙燈籠跌落在草叢間,火光驀然熄滅,周遭黑了下來,偶爾響起幾聲清越蟲鳴。

山川颠倒間,她感覺到有人緊緊地把她拉住,只是一個下意識的轉頭,正巧撞進娘娘一雙驚惶失措的眼。

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啊。

娘娘雪白的手掌心細滑又溫暖,妖大王等立定站穩了也不舍得放開,她拉着娘娘的手低頭望着地上碎了幾顆的松珠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闖下怎樣的一個大禍。她嗫嚅着開口:“我......我對......對——”

“你方才怎麽了一下?”娘娘眉頭微皺成一道細小的川字,緊盯着她問道,“傷着哪了沒有?”

“沒有呢......”這反應實在出乎妖大王的意料,她下意識地回着娘娘的話,一時間尚且還反應不過來。等片刻後回過神來,雪白浪潮一般的喜悅從心頭翻湧上腦海,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淹沒。

她她她她、她在關心我!

妖大王感覺舌頭都快和腦筋一樣打結了,手掌心裏也在不停地冒汗,怕被娘娘發現趕緊小心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磕磕巴巴地道歉:“我、我不小心把它踩壞了......”她擡起頭愁眉苦臉地看向娘娘,娘娘正一臉沉默,只是低頭看着那串松珠串,心裏不免有些七上八下地開口道,“都碎了......我......對不起......我要怎麽......”

“碎了就碎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娘娘俯下身子,仔細地将幾顆滾落在地上的碎珠子拾了起來,珠串上沾了些塵土,她輕輕抖幾下,将它們全收入随身帶着的一個荷包裏,只顧低着頭收拾道,“左右不就是串珠子麽。”

娘娘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壓一壓膝頭站了起來。她彎腰撿起地上的燈籠,燈籠裏的火光已經熄滅,在山風中搖搖晃晃,顯得有些莫名空蕩。

持着灰暗暗的燈籠,她擡起頭朝妖大王一笑,在月光下整張臉泛着瑩亮潤潔的光彩,語氣中竟然罕見地帶了幾分笑意同妖大王道:“瞧把你給吓的。”

妖大王瞠目結舌,心底又難言地有些動蕩,這動蕩使她大着膽子問道:“這個......是很要緊的東西吧?”她還是小玉的時候,在宮裏曾無意間撞見過娘娘拿着這串松珠,對着它掉眼淚,哭的當然不可能是這串珠子,那麽,這或許是,或許是什麽重要的人送給娘娘的?

妖大王兀自為自己的猜測而心驚不已,驀然之間卻發現自己怕是說漏嘴了,只好趕忙有些遮遮掩掩地道:“我看這成色是個上佳的,就怕是什麽貴重的寶貝......”

“不是什麽貴重的寶貝。”娘娘出聲打斷她磕磕絆絆的解釋,聲調平淡,聽着無喜無怒的樣子,“是我父親的遺物。”

Advertisement

“嗯?”妖大王刷的擡起頭來,一時間難以置信。她耳邊一字一句聽得分明,卻還有些繞不過來。

“我早該想明白的,父親既然已經去了,留着這串珠子也沒什麽多大意思。本就該物歸主人,都該一起塵歸塵土歸土。這珠子在我身邊也不是什麽好事。”娘娘看着那盞早就滅了的燈籠緩緩開口道,因為低着頭的緣故,妖大王怎麽也看不清楚她面上神色,“我每回見它都會想起父親,想起許多以前小時候的事來。還會想起為女不孝,父親年紀大了,卻沒能勸住他親自到那不十分太平的邊關去,更沒能來得及看上他最後的一面。”

“你也不必自責,既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那它剩下的就是對我的意義了。可我見到它只會傷心,如果我父親還在,也不會希望我一直如此。是我自己心魔難解,全怨不到一個人一件物上頭。”

“踩碎了也好。它既不能帶給我快樂,也不能帶給我希望。”她說。

娘娘轉過身背對她,提着那盞灰敗冰涼的燈籠,就要沿着小徑往山下走去。

她走在前邊,不動聲色地将路中央的小石塊給踢到路兩旁去。獵獵山風将她的幾縷鬓發吹得飛舞,輕軟的綢衣冰涼地緊貼着她的肌膚,她一步一步走着,妖大王跟在她身後,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遠遠看去她顯得肩頭柔弱單薄,心髒驀地抽痛了一下。

妖大王自顧自地心亂如麻。兩人一路無話,只是靜默地走着,仿佛天高地遠,前路漫長而沒有盡頭。

人定歸本。屋外偶有幾聲斷斷續續的蟬鳴點綴滿天星光的夜晚,屋內一盞燈火如豆。

此時已是寂寂深夜,妖大王先是埋頭閉眼在床上窩了一會,可是白日裏發生的事情像紛紛繁繁的枝葉一樣從她腦中冒出來,枝段一點一點地延伸開來,嫩芽也緩緩舒展成了綠葉。而那枝葉仿佛在撓着她的心口,枝桠生長得越長,越撓得她不安煩亂。

她吃力地想着今天夜裏剛發生的事情。

那麽娘娘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态度呢?妖大王只要一想到這個問題,就覺得心直如小鹿亂撞,面紅耳赤,羞得她再也想不下去。

可是等她想起自己踩碎了娘娘最珍愛的松珠,臉上的燥熱慢慢褪去,多多少少泛上來一些難堪之色。

娘娘她,嘴上說着不在意,只是想安慰她的吧?其實娘娘心裏,還是在意的吧?

妖大王面上熱燙漸漸退卻,她蒙在被子裏,腦子裏慢慢開始回複清明。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終于她推開被子,大字型在床榻上躺了一會,突然間一個鯉魚打挺,開始下床窸窸窣窣披衣裳系扣帶。

院中月色沉如水,只能聽得竹梢風動聲。單披着外衣的妖大王站在娘娘門前,鼓了鼓勇氣作勢要叩門,手卻擡起又放下,放下的手又在袖間慢慢攥緊。

不過幾個呼吸的瞬間,她卻好像經歷了一場勢均力敵的拉鋸戰,終于擡起手小心地叩了下去。

但看門被她屈起的關節一碰,輕輕地響起了木與鐵的咬合聲,月光趁着木門打開的瞬息流淌了進去。

妖大王半擡着手,怔愣地立在門口,覺得簡直莫名其妙。

她她她、她沒關門?!

怎麽這麽不當心呢!要是、要是有個萬一怎麽辦!不對不對......這是我的地盤,有我在,哪有人敢害她呢!

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着,身體卻遠比思想誠實得多。她順着本能輕手輕腳地進了娘娘的卧寝,等自己發現置身何處時心中已經咯噔一聲。

月上中天,明晃晃的月光透過窗柩照了進來,如同一層紗幔般輕巧地落在地上,遠遠看去亮瑩瑩的一方。或許因為正好是子夜的緣故,窗外屋內見着倒不是十分暗,故而視物也不十分難。

肯定是鬼迷了心竅。妖大王慢慢向卧寝正中的床榻走去,細軟的床紗輕輕搖蕩,飄起的綢紗拂過她的眉眼,她立在床前,看見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安穩地躺在床上,心中霎時歡喜難言。

她忍不住歪着頭去細瞧娘娘的睡顏。

娘娘一張小臉一半隐在床檐投射下來的陰影中,一半被月光映照得肌膚勝雪,額頭鼻峰唇瓣像連綿起伏的晚秋山巒,溫柔得只剩下明暗交界處柔軟流暢的曲線。她溫婉的眉角被發絲掩住,柳眉之下眼睫輕覆,唇色嫩粉,整個人就那樣躺在床榻上,幾乎就是整個寧靜美好的歲月。

真好看啊我們家娘娘。妖大王歪着頭,眯了眯眼笑了一下。

可是這樣怎麽會夠。妖大王聽得耳邊娘娘的呼吸平穩綿長,膽子也不曉得大了有幾分,她撐着膝頭慢慢地蹲下去,手小心翼翼地搭在木制床沿上,湊過小腦袋,把個尖尖的小下巴抵在手背上,一張臉與沉睡中的娘娘近若咫尺。她一點一點,仔細地用眼神輕撫過娘娘溫婉的眉眼。

等她的目光巡視到娘娘唇上,忍不住雙眼一黯,兩頰上莫名其妙地飛起兩朵生嫩嫩的紅暈。

娘娘的兩片唇瓣飽滿柔軟,唇色水潤嫩粉,就仿佛春天初初綻開的桃花瓣。

真叫人忍不住想要......親一親。

妖大王不愧是妖大王,有着普通凡人沒有的,那種敢想就敢做的勇氣,她很是輕而易舉地低了低頭,沒有半點思想鬥争就毫不客氣湊上臉,淺淺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剛印上去的時候妖大王覺得像是觸了雷一般,她渾身一激,慢慢睜圓了一雙眼。

呀,很不錯,喜歡。

好在片刻後,我們藝高人膽大的妖大王就将情緒穩定了下來,甚至還能游刃有餘地在心裏默默點評——嗯,軟軟的,香香的,啊,果然跟想的差不多。

點評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娘娘仍舊安靜沉睡的模樣。

不,比想象中的還要好一千倍。她彎了彎眼角笑了。

偷了心上人一個吻的妖大王,終于有了一個夜闖香閨的采花賊的自覺,她高高興興地替娘娘攏了攏被角,轉身蹑手蹑腳地離開了。走之前小心翼翼地替娘娘掩上門。寂靜的夜裏仍舊輕輕地響起了木與鐵的咬合聲,本來随她而來的那一波盈盈流動的月光,此刻也随着她的離去而一點一點地消失。

原本叫人看着臉紅心跳的卧寝,在一聲清脆的扣合門的響動後,春.光盡褪,重回了一室的冷寂。

黑暗中緩緩睜開了一雙眼眸。

被妖大王以為安睡的人,此刻手肘半撐着床,慢慢地坐起了身。

原來親吻,是心裏泛着蜜桃甜的滋味啊。娘娘若有所思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下唇瓣上,唇粉指白兩相交映,月色裏顯得格外溫柔好看。

她的指間感受着那人殘留下來的暖意,細細摩挲了一會,終于半撐着頭笑了。

原來妖精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難怪話本裏公子戀狐一生嫌少,書生豔鬼兩界緣逢。

娘娘仰頭定定地望着窗外,半晌靜默,細看才發現她唇邊正含着一朵淡淡的笑意。月光下她的臉龐雪白素淨,澄澈清明的眼底像是撒了漫天的星光,灼灼亮亮地泛着星空湖海的光彩,直叫人想就此沉溺在她的一雙眼眸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