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自從那夜後，妖大王該吃的吃，該玩的玩，上樹摸靈草，下山逞威風的事一樣都沒少幹，就連朝娘娘笑的時候也敢沒心沒肺的，全沒有顯露出半點哪不對。
只是夜裏常常魂牽夢萦那時偷來的一個吻，卻只敢徘徊在娘娘門外窗前，只是生怕碰到一把落了鎖的門。
不過饒是心大如妖大王，她也漸漸地發現自家娘娘這幾日，好像開始有哪不對勁了起來。
就比如娘娘此刻，已經這樣默不作聲地看着自己許久了，連菜也沒有動一筷子，害得妖大王只好手捧碗遮住臉，這樣艱難地吃了好一會。
“娘娘？你......這是怎麽了？”此刻坐在高位上的妖大王終于忍不住，她放下手中筷箸，被心上人這樣瞧着，面上難免有些羞臊，她頗有些難為情地向娘娘問道，“怎麽的是不是，今日的飯菜有些不合胃口？”
皇後這才發現自己看着妖大王出了神，而且還被撞了個正着。她反倒被妖大王這一聲問給吓了一跳，便道：“沒有的事。是本宮自己，這幾日覺得怎麽也有些吃不下。”
她想了想，終覺得心中有些煩悶，便站了起身，道：“本宮身體有些不太好，只得先退席了，大王還請自便。”
說罷娘娘便轉身走了。
等到聽得最外頭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妖大王連個殘影也再看不着了，她這才肯縮回伸得發酸的脖頸。
面對着滿桌魚肉盛宴，妖大王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她轉頭問了問拿着扇子侍立在一邊的侍女們：“你們說說，娘娘最近是怎麽了？”
侍女中一個頭上的鹿耳抖了抖，另一個扇子都差點從手上掉下來：“大王恕罪......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到了夜間，皇後娘娘總是閉目便會想起那個蜻蜓點水的吻來，擾得她無心安眠。這日的夜間也涼，大約小婢女走時未将窗門關攏，夜風從外頭灌進來，雖然不十分冷，卻使她覺得又倦又惱，索性坐起了身。
不過剛起身，便聽得門外有些響動，窸窸窣窣中，又有像是什麽重靴踩在地上的腳步聲。
遲疑了片刻，她終于走過去開了門，一個穿着紅紗衣的小姑娘站在門前，見到她先是吃了一驚的模樣，繼而瑟瑟縮縮地小心看着她。
“我、我不敢一個人睡......”那小姑娘這樣泫然欲泣地同她說道。
妖大王正要推門，卻不妨門自己吱呀一聲敞開來了。她見是娘娘端端正正立在裏頭正瞧着她，不免吓得心頭一跳，不過好在藝高人膽大，妖大王見風使舵，四平八穩地開始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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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眼看向娘娘，月光正灑進她眼瞳裏，一雙眼滿是蕩漾水色的，看上去确實顯得頗有些委屈。
皇後娘娘由是一愣，忍不住将身子側了側，給她讓出點空，讓她先進來。
等妖大王進來後，娘娘轉了身就要去點燭火，卻被人一把拉住手腕。
“別......若是點了燈，我就睡不着了。”小姑娘這樣同她說道，嗓音柔柔弱弱的。
于是娘娘輕輕點了點頭，卻怕妖大王看不見，便只好出聲道：“那就不點便是了——不過照你這意思，你是今晚想在我這睡下了？”
妖大王哪裏想過這個。只是事已至此，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讓娘娘以為自己是個愛半夜闖人閨房的采花賊吧？她便裝做小心查看娘娘表情的樣子，這動作不免使娘娘本就待她特別的心更軟了幾分。
“我、還是......會不會有些太麻煩了？”她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道。
“這本就是你的府穴，哪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娘娘拉開她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拉着她走向床邊，“只是你既然不肯點燈，腳下便要小心仔細些，随我走就是了。”
“小心那邊的凳角。”
等二人坐到床沿，娘娘便把她推進自己先前窩過的被褥中，小心替她掖上被角，同她附耳道：“我去那邊廂房裏拿床被子來，你先睡罷。”
一切收拾妥當後，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娘娘卷了被子背對着妖大王，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怎的今天突然怕一個人睡了。”娘娘的聲音隔了被褥傳來，顯得有些悶悶的，“難不成之前都不是一個人睡的，都是有人陪你睡的了？”
妖大王本來一直偷眼瞧娘娘背影的，聞言不免肩膀一抖：“哪有的事。方才我在我那聽得了幾聲雷。”妖大王仗着自己法術高強，于是便在被窩裏随手捏了個決，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我什麽都不會怕，只是最怕雷聲。于是便就近找了個地方躲一躲，就想着到你這兒來了。”
“雷聲？我怎麽沒有聽見。我們這兩處離得這樣近，豈有你聽得見雷響，而我聽不見的道理麽......”
娘娘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沉沉一聲轟隆隆的雷聲，亮晃晃的閃電瞬間撕裂了整片天空，将周遭天色映成一片暗紫，一閃之後重重落到了那邊的山巅，漸漸地在天空中消失不見了。
雷聲大作的時候妖大王配合地把渾身細細抖了抖，她趁機貼近娘娘後背，臉便靠在她背上，妖大王面不改色道：“許是雷聲走得慢。”
又一聲轟隆作響的雷聲像是在不遠的平地上炸開，妖大王的尾音中帶了些哭腔，“你看，方才在我那邊，這刻、這刻就走到這兒來了......”
皇後娘娘也察覺到了身後那人渾身都在抖，确實像是怕得厲害的樣子，更何況也不知道是她的淚水還是她發間的汗珠，将娘娘背後單薄的寝衣浸濕了一小塊。
半出于無奈，半出于連自己也說不清意味的憐惜，皇後娘娘轉身将肩膀哭得一聳一聳的小姑娘拉進了懷裏。
那一邊妖大王的被子已經滾落在地上了，皇後娘娘只好把她撈進自己的被窩裏。
小姑娘的身子這樣軟，這樣小，整張小臉滾燙滾燙的，她哭得梨花帶雨，鬓發都沾濕在面頰上，像是渾身上下都冒着熱氣，抱在懷裏的時候更是全無防備的樣子。娘娘的心口抽疼了一小會，她将妖大王攏在懷裏，下巴抵在妖大王的發頂上，輕緩地蹭着她，同時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替她拍背順着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雷聲漸漸小了下來，轉而傳來雨打在屋檐房瓦上的聲音，屋外的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懷裏的小姑娘也不再哭得直打嗝，皇後心中計較着她大概是快睡着了，正想停下手，卻發現懷裏的小腦袋動了動，小姑娘擡起了頭，娘娘正要與她詫異問她怎麽還不睡，不妨卻被她吻住下巴。
“別胡鬧了，快睡覺......”娘娘低頭看她，豈料又被她得寸進尺，封住了嘴。
“唔——！”
是和那天夜裏一般無二的柔軟唇瓣，皇後娘娘只覺得妖大王身上那股少女的體香鋪天蓋地籠住了自己。只是這一動作實在過分突然，娘娘還未待自己反應過來，卻已經将妖大王給用力推開了。
妖大王縮在被子裏，怯怯地看着她，像是又要哭出來的樣子。
“娘娘，你不要生氣......”她嗓音又黏又稠，像有許多說不出來的委屈傷心事。
皇後娘娘愣了下，只好開口道：“我沒有生氣——”
“沒有生氣呀。”聽見她說沒有生氣，妖大王整個人又生龍活虎了起來，一雙眼睛在夜色裏亮晶晶的，“娘娘，你生得真好看，就讓我親一親好不好？”
皇後聞言哭笑不得，又耐不住妖大王的纏磨，夜使兩個人的距離拉得無比近，令她也忍不住放下許多防備來，于是她閉着眼啞聲道：“那只許這一回。”
妖大王炙熱的氣息一點一點地越發近了，輕輕噴灑在娘娘面上，柔軟的唇瓣附上來，輕柔得像柳絮，她在娘娘的唇瓣上輾轉了片刻，終于試探着吐出小香舌，沿着娘娘的唇縫勾了一勾，見她閉着眼沒有抵抗，便試着頂開她緊閉的唇，要與她唇舌交纏。
“唔、唔......不行——”娘娘偏頭側過妖大王附上來的唇舌，只覺得心中莫名驚慌，一時胸脯起伏喘息劇烈。
妖大王不料被心上人拒絕，倒不再作出之前淚盈于睫的委屈樣子，她不尴不尬地一笑，重重栽在一邊。她緩了片刻，等喘息平定後便下床撿起落在地上的被褥，略拍了拍仍舊蓋在自己身上。
她轉身背對着娘娘，屋外依然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因了水滴散起的霧氣在窗外蒸騰連綿。
“娘娘，過子夜了。快歇息吧。”她的聲音不複之前的粘稠，在淅瀝雨聲的交織中顯得格外清淡，聽得娘娘心底一緊。
“你，是不是喜歡我？”她看着她的後背，終于遲疑開口問道。
那人仿佛背脊一瞬間僵了一僵，娘娘等了好久，沒有等來她的回答，就在她以為永遠不會有回答的時候，妖大王的聲音慢慢響起：“是的，我喜歡你，娘娘。”她說。
“不是那種喜歡，是想跟你永遠在一起的喜歡。”
“是看見你不高興就也不開心的喜歡，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你，那種喜歡。”
她的語速不急不緩，語調平和，肩頭卻在細細抖着，整個人也不肯轉過身來。
雨滴不停地從房檐落成一線，打在地上濺出小朵零星的水花。
這一夜的雨淅淅瀝瀝，漫天卷地的，像是下得沒有盡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