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一批進此站的人肯定出乎意料的厲害,才使得規則被迫改變,但即便如此,丹尼爾還給出了一個數字,當年共有十七人進入這個站點,年紀都不大,其中最小的才十歲剛出頭。
“當時我也求過他。”丹尼爾所說的“他”就是第一批中最小的孩子,姓郭,具體叫什麽,他這一年有三百六十幾天都在失憶的腦子實在想不起。
丹尼爾又道,“但他并不想關停站點……那孩子讓我覺得害怕。”
說起來,趙淺與那孩子有幾分相似之處,待人接物不失禮貌卻也很淡漠,行事作風上都有種一脈相承的“與人不睦”。
丹尼爾也帶着一塊老式手表,他嘴裏正說着話,眼睛卻掃了一下時間,“也該結束了。”
他話音剛落,将傅忘生限制在方寸之地的力量驟然一松,鑽進骨肉中的無形鐵釘也先後旋出,傅忘生趔趄了一下,受傷的腳腕猝不及防地承重,鑽心刻骨的疼痛十分刺激。
傅忘生頭往下栽,剛準備拿高鼻梁墊一墊,不至于摔到毀容時,趙淺扶了他一把——
就是扶的角度有些奇怪,傅忘生莫名橫在趙淺膝蓋間,是個相當局促的公主抱。
趙淺的嘴角一抿,剛要說話,輪椅翻了。
“……”
“……”
“……”
三臉尴尬。
由于這頓折騰動靜實在有些太大,npc就算耳背也無法忽略,從遠到近,幾乎整條街的人都回過頭,注視着地上翻車的活靶子。
剛剛還虛弱可憐要人攙的傅忘生原地起跳,他雙手撈起趙淺,同時腳尖一踹,将輪椅踹向了相反的方向。
鐵質的輪椅重量不輕,竟被傅忘生一腳踹出五六米,撞在最近的院牆上才止住去勢,趙淺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上下打量着傅忘生出血的傷口。
這些傷口的愈合速度非常快,原本猙獰外翻的血肉已經撫平了,最外層包覆着蠶絲般透明柔軟的東西,等傅忘生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蠶絲已經褪去,留下較為稚嫩的粉色瘡疤。
而這些新痂也會在接下來一兩分鐘內完全脫落,傅忘生會完好的像是沒受過傷。
傅忘生察覺到了趙淺的目光,微微低下頭笑道,“我好歹也在地鐵站混了這麽多年,逢年過節蹭些道具不算太難吧?”
他笑時,利索鋒利的下颚線會有點圓潤的弧度,偏暗的光線下,似一把冷峻的刀,刃向外,而趙淺永遠在刀背之後。
“抱歉,這樣道具只對持有者起效,”傅忘生又解釋,“并非我藏私。”
趙淺點了點頭,示意傅忘生将自己放下。
他兩現在的姿勢很不雅,為了避開npc,傅忘生還向後退了兩步,背抵在巨大的十字架上,而趙淺則被他拽在懷中,幾乎只差半寸的距離,他們便能在斑駁的刑具下接吻。
“……”趙淺微微蹙了蹙眉,眼角拉得更平,他連心情煩躁都顯得不動聲色。
丹尼爾還算有良心,他靠着本身不易被察覺的特征,等npc都消停後,将輪椅重新撿了回來。
陽光凝成一線,倏而抽去,路燈閃了閃,有些未能亮起,像是燈絲燒壞了,最終留下的還不足半數,小鎮幾乎完全籠罩在黑暗中。
緊接着,家家戶戶亮起了蠟燭,其中以教堂為甚,纖弱的光芒與群星相映,昏暗的橘紅色漫延出教堂大門,托馬斯站在光影中,目光向着丹尼爾望過來。
丹尼爾幾乎下意識的往後躲,卻被傅忘生一把揪住了領子。
“你想要關停此站,就要先了結一些事。”傅忘生指着教堂,“你不去,他不走。”
丹尼爾算是此站的變數,他知道的太多了,除了任務和規則,他甚至還說得出站點、乘客等一系列他不需要知道的東西。
這些npc本來就具有自我意識,但大部分只想着給乘客找膈應,丹尼爾不一樣,他的行為模式幾乎像個正常的人。
準确的說,像是一段被點化的程序,從此孤獨地游離在同類之外。
“你是什麽意思?”丹尼爾畢竟上了年紀,氣虛體弱掙脫不開傅忘生的鉗制。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甚至還向這些人尋求了幫助。
“阿彌陀佛,”趙淺就在和尚廟熏陶了幾天,已經逐步向出家人發展了,“我想超度你們。”
“……”雖然信仰不同,但丹尼爾還是覺得脖子一涼。
教堂裏頭關着的,是已經死亡的人,幾十年如一日,知道自己在找什麽,卻始終沒有個結果;教堂之外則是假裝自己還活着的人,畫地為牢,困頓自守,出不去也不知道怎麽出去。
丹尼爾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卻依然被本能驅動,不敢越雷池半步。
傅忘生推着趙淺的輪椅,正逢趙淺回頭,兩人交換了一個要搞事情的眼神。
傅忘生道,“我覺得,他們這些有心結的人也該碰一碰面了。”
“你有什麽辦法把人都集中起來?”趙淺坐在輪椅上,享受着一個殘疾人應有的待遇,他又道,“所有人。”
傅忘生看他裝得有模有樣也不打算拆穿,畢竟這人曾經剛從十字架上放下來,反手就斬殺了處刑道具……
趙淺興許有軟弱的時候,但危險當前,軟弱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別看他一副純良溫柔的樣子,其實心眼壞的很。
“有,但危險。”傅忘生直言,“我怕死,不是很願意試。”
“所有乘客都是血肉之軀,自然怕死,”趙淺接過話茬,他撐着額角,目光淡淡地落在了丹尼爾身上,“我希望有人自告奮勇。”
“……”感情明知道自己掉陷阱了,還得主動往裏填把土?
倘若将丹尼爾換成鄭凡或陳邦,十之七八會厚着臉皮當沒聽懂,畢竟都被這兩大哥坑過一次了。
丹尼爾本就心懷愧疚——他的要求乘客完全可以拒絕,此站兇險,乘客連完成任務都不容易,何必節外生枝,來管npc和站點的死活?
鑒于這點,丹尼爾也算答應的痛快,他問,“有什麽辦法?”
幾十年下來,小鎮居民對教堂的畏懼幾乎成了本能,陳邦和缪娟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只要他們躲在教堂中,無論弄出多大的動靜,外頭徘徊的npc都只能張牙舞爪得吓唬吓唬,卻不敢真的予以懲罰。
所以他兩已經放棄了紙筆,還是用尋常的聲音說話,教堂中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孫白桦和另外兩個老手,其中一個沒左腿,因為拐杖被安檢處扣下的原因,只能拄着一根細弱的木條。
他們偶爾也參與讨論,但大部分時間只是沉默着配合。
陳邦兩分鐘前,還懷疑趙淺诓騙自己,所以洋洋灑灑用一張紙從頭到腳批判了趙淺一頓,其中最重的一句是“除了臉好看,長得高,身材比例我很羨慕外,根本就是個巨坑,氣死我了。”
“……”缪娟嚴重懷疑這位年輕人暗戀趙姓男子。
半分鐘後,陳邦絆倒在滿地碎石頭上,除了自己撞地的聲音和悶哼,那些形狀不規則的石塊承重相互推拒,瞬時間響成了一片……缪娟差點被他原地吓死。
卻也因此,他們知道了保命的關鍵。
“如果教堂是安全的,只要我們不出去,一直等到任務完成不就夠了嗎?”陳邦想當然,随即他又伸手在眼睛前擋了一下。
今晚的燭光實在有些過分,整個教堂敞亮卻也昏黃,陳邦這才發現這教堂裏的燭臺出乎意料的多,自上而下錯落成三層,每一層又有七八個互相間隔開,或吊在牆上,或端放于桌面。
平常這些燭臺只挑取一部分使用,所以一入夜,教堂就有半數隐入黑暗,讓人心裏毛毛的,沒想到,此時一反常态,蠟燭的光芒不僅充足,而且由于燭芯多年未剪的緣故,火焰連片随風招搖,更覺得十分不祥。
缪娟道,“你忘了,除了‘六個聲漸啞’,還有‘五個燭上插’呢。”
站點布置周全,就是讓你選擇走出去就義,還是藏起來作古。
“我看剛剛趙大哥已經抓到了一個npc,他人沒事,那npc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背叛者,既然如此,任務為何還不結算?”陳邦已經沒有當初那麽慌了,他連“站點要耍賴”這種細思極恐的推論都說得出口。
“你這孩子是怎麽活到現在的?”缪娟有點嫌棄地打量他,“這說明任務中有了變數,或是推論有些問題……站點耍賴?你我是什麽特殊人等,值得站點耍賴嗎?”
陳邦很氣,但啞口無言。
“我覺得npc應該是留了一手,說是三天的任務,還不一定要做到第幾天呢。”缪娟除了面對生死有些失态,其它時候比陳邦靠譜。
陳邦此刻趴在窗戶邊上往外瞧,視線穿過人群,本來是望着十字架的,現在卻随人影往近前收了收,他反應遲鈍似得忽然“啊!”了一聲,“不是,站點那麽重的懲罰,怎麽傅忘生看起來跟沒事人一樣?”
他板着死爹的臉,“還健步如飛……來了來了,”陳邦嘴裏喊着,趕緊去幫忙開門,他嘀咕着,“後面還跟了個npc,是又出什麽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太忙了!!沒有搞小劇場,等不忙了再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