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傅忘生從二十八層帶了點東西回來,大部分是灰燼,其中有一張燒了邊角的全家福,上面一共四個人,父母和一對子女。
子女的年紀很小,女兒還需要人牽着才能站直,兒子更是直接穿了衣服抱在膝蓋上。
趙淺的指尖輕輕撫摸着這張全家福,他忽然拎起照片,将它挨着自己的臉,比劃着,“看看,我跟這男孩像不像?”
“不像,”傅忘生搖頭,“他額頭上有道疤。”
一兩歲的小男孩剔着光頭,中間打旋的部分偏右有一道半寸長的傷口,傷口比較嚴重,就算随着年紀增長,可以靠頭發掩蓋過去,但主動摸索留意還是能看出來。
“那這張照片跟我有什麽關系?”趙淺嘆了口氣,“到現在為止,我總感覺身後有一只手,慢慢推導着事情的發展。”
“興許,你是那小女孩呢?”傅忘生說完,自己先笑了一下,“地鐵系統自建立起已經有數十年了,中間還關停修複一次。所以怕的不是事情有發展,而是永遠沒有發展,只能被迫循環于其中。”
“趙淺,你想開點,”傅忘生又道,“萬一我們還沒走到那一步就先死了呢?”
“倒也是。”趙淺欣然接受。
“……”透明人鄭凡不敢說話。
休息的時間一晃即逝,在滞留處上車比現實世界要正常很多,大部分人會選擇離自己最近的站口,直接進去刷票就可以了。
言闕果然帶了新的隊友,看側臉是個相當英俊的男子,趙淺與他們在檢票處匆匆撞上了一面,然後就進了不同的車廂。
臨發車時,鄭凡進行了簡單統計,這一站差不多二十人左右,大部分是從滞留處過來的,也有拎着行李箱的懵懂新手,但有個奇怪的地方,這些乘客普遍年輕,看樣子沒有超過五十歲的。
不過系統有系統的考量,年紀太大的人進入這裏對心髒不好,所以淘汰的也快,一站下來就篩選的沒剩多少了,所以難度較大的站點很少會讓爺爺奶奶們參與。
這次到站很快,二十分鐘後就通知可以下車了,等在站點外的是個頭發花白還駝背的老頭,他自稱這一站的導游,腳底下打着顫,讓乘客們跟在後面提心吊膽,生怕他老人家半路上就壽終正寝。
照舊,到達站點之前有一個小型的算卦攤子,只是這次大部分人抽出來的都是“破鏡重圓”的下下簽,只有趙淺和傅忘生的不一樣。
Advertisement
趙淺是上簽,簽詞是“我要記住你的樣子”,傅忘生是下簽,簽詞是,“早上好。”
傅忘生這個萬年的運氣墊底,居然在一片下下簽中混成了上游,他恨不得大庭廣衆下抱着趙淺再多蹭幾下。
繼續往前走,平坦的路崎岖起來,這次的任務地點在半山腰的一座老房子裏,山勢不高,一兩百米,房子周圍也算平坦,除了四處搖搖欲墜,還透着腐朽死寂的氣息,沒什麽大問題。
這座老房子占地很大,上下共有三層,前面有院子,後面還有個種荊棘遠多過花與蔬菜的小園子,另外山上有天然溫泉,距離老房子也很近,幾乎走兩步就能到。
住在這間老房子裏的是個年逾花甲的老婆婆,她的臉上溝壑遍布,淚溝與眼袋相連,下半張臉皮松落落地耷拉着,絲毫沒有和藹之感。
導游點完了人頭,用沙啞的嗓音叮囑乘客們,“山中危險,請各位乘客在完成任務之前,不要試圖逃跑。”說完就離開了,人群中幾個新手一臉懵逼。
言闕帶來的隊友叫周枕,看樣子也是醫生,帶着副銀邊框的眼鏡,氣質非常的斯文,他主動跟那幾個新手道,“不要驚慌,你們現在身處陌生的環境,亂動會死得很快。”
“……”這人可能是個滿腹黑水的兒科醫生,擅長不經意的恐吓。
新人中有個略胖的姑娘,聞言驚得打起嗝來,她在周邊的人中挑了挑,最後挑了個最面善的問,“我是不是進……嗝,進傳銷組織了?”
“沒有,”趙淺回答,沒等姑娘松口氣,他又道,“比那嚴重,興許會死。”
“……”女孩兒憋着沒繼續問。
老屋外的森林就像一張綠色的幕布,随着導游遠離的腳步逐漸合上,遠望茫茫一片林海。
新手中有特別不安的想往外走,傅忘生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石雕往外一扔,看起來無害的森林瞬間将它卷入其中,枝葉與花都是殺人利器,轉眼将石雕碾成了洋洋灑灑一抔灰。
新人們目瞪口呆,心中雖然還是有些不信,但終歸收斂着,不再言語。
等乘客們将自己的內部問題解決了,那一旁看戲的老婆婆才緩緩開口,她看着有些兇,但行事作風卻很幹脆,直接告訴乘客,“這是個三天的任務,今天要求你們打掃衛生。”
老手大多明白“三天任務”的意思,而他們當中除了早已知道的言闕、周枕和鄭凡,以及關停過三天站點的趙淺與傅忘生,其他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怨恨自己運氣不好,怪不得全是下下簽。
還有人謹小慎微,從一開始就琢磨是不是陷井,npc說是打掃衛生,但萬一不能采用表面意思,而是什麽腦筋急轉彎呢?
“這樣吧,我有個提議,”周枕天生有種領導的魅力,當他開口說話時,周圍就逐漸安靜下來,“因為這一站比較難,我們每四個小時集中在這裏進行一次複盤,以免完成任務時有什麽疏漏。”
老手們沒有意見,新人們不敢有意見,頂着一頭的霧水就分散開來。
這老房子的裝修中規中矩,活像個四四方方的監獄,一面等身的鏡子正對着門,大廳沒有任何挂畫,都以裝裱好的鏡面代替,幽深的走廊中更加誇張,幾乎走兩步就能遇到一面形狀不同的鏡子。
乘客們沒有分配任務,卻各自找了不同的地方動手清理,新手們有樣學樣,幾乎沒起什麽沖突,只有個精瘦穿着唇環的年輕人脾氣暴躁,罵了幾句哭哭啼啼的新人。
趙淺、傅忘生還有個鄭凡,三人的隊伍已經算比較穩定,言闕倒是找了一個新人帶着,那新人叫顧笙,正是娃娃臉有點胖的那位姑娘。
這次進站的乘客一共十九位,一整天的時間用來打掃衛生是足夠了,趙淺讓他們先選去處,最後剩下的幾間房中,趙淺和傅忘生齊齊挑了小閣樓。
小閣樓在房子的最高層,空間雖然不大,但堆疊的雜物又亂又多,還有半寸厚的積灰,清掃起來并不容易。
這裏同樣貼滿了鏡子,大部分只有巴掌大,還有一個半身的橫躺在閣樓中間。
趙淺率先爬了進去,然後是鄭凡,傅忘生殿後,由于閣樓的空間有限,橫梁與地板的距離才一米八幾不到一米九,趙淺不得不彎着腰低着頭,以一個比較憋屈的姿勢将自己團在了裏面。
而鄭凡正是長個子的時候,他發育時間又比別人慢一點,所以顯得不高,昂首挺胸上下還有富餘。
“……”心塞。
閣樓上的雜貨基本都是些舊物,用紙箱子裝起來,什麽都有,趙淺也不嫌髒,直接盤腿坐在地上,他将箱子中的東西一件件拿了出來,傅忘生負責挑些有趣的把玩,鄭凡就跟在後頭收拾。
“小裙子,大褲衩,這裏面的東西也太多了。”傅忘生說着,手卻伸向一個老式的相框。
相框是由木頭打造的,表面刷成淡金色,因為閑置太久,邊緣已經斑駁了,相框底部的材質非常奇怪,軟軟的,有彈性,還有種奇怪的紋理,手指稍微摸一下,傅忘生就控制不住的起雞皮疙瘩。
跟這相框挨在一起的是個拍立得,很老式,傅忘生摸了摸,将它們都放到了随身背包裏。
畢竟npc只說了打掃衛生的任務,并沒有說這過程中乘客不能搶劫。
鄭凡在現實世界就任勞任怨,這時候指望大佬帶着飛,手腳更加勤快,不一會兒就将所有的零碎物品都收拾好了,正拖地時,樓下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這慘叫持續了五六秒,随即驟然停下,整個老房子在瞬間陷入短暫的寂靜中,幾分鐘後,周圍的乘客才陸續到達了現場,
由于閣樓上下不易,所以趙淺他們是最後過來圍觀的,而人群正中則是漫不經心的言闕跟勘查現場的周枕。
這是老房子中一個尋常的狹窄走廊,傅忘生仗着身高優勢,稍微踮腳就能看清裏面的情況。
牆上挂着的無數鏡子中有一個材質變了,光滑的鏡面變成了紋理粗糙的畫布,畫布上是一口半開的棺材,裏面躺着個穿白色壽服的人,看模樣應該是乘客之一。
“這不是張建嗎?”鄭凡小聲道,“抽簽的時候我聽見他祈禱了,應該是個老手。”
“張建?”趙淺重複了一遍,“我沒記錯的話,他是一個人行動的,而且比新手更慌張。”
“不奇怪,他上車的時候就東張西望,後來又不死心找了多節車廂,很可能是約了同伴,但同伴沒能上這趟車。”傅忘生遺憾地搖了搖頭,“只要能過第一站,基本都算有實力,他不應該這麽快就就死在站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