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晨醒未醒(3)
餐桌上一時間安靜至極。
盡管看着蕭叔,但是我能感受到,另外兩個人的目光此時正連同蕭叔的一道,全部直直釘在我的身上。這些目光的內容別無二致,基本都可以用“啞然”來形容。諒誰他們也想不到,我會瞬間捏出這麽個答案。于是,所有人全部集體震住、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将這話茬繼續接下去。
睜眼說瞎話這種事,說難難,說容易卻也十分的容易。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義。要論不按常理出牌,蕭紀并不是唯一的一把好手。
我就這樣與三個神色如出一轍的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直瞪到彌漫在我們四周的海風已經靜谧得有了些詭異的味道。不過,我很淡定。
因為我知道,蕭叔是斷然不會問出“不是你的,那是誰的”這種無理的話來的。而蕭紀,雖然近來對我頗有些無所不用其極,但衆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出陰招,總不該是他的風格。至于秦淮……
“不是你的,那是誰的?”
好吧,我承認,是我錯了,不應該把最不靠譜的那個放在最後考慮。蕭紀不出陰招,并不代表醫生不會出昏招。
我低下頭,默默醞釀出一個比剛才更加單純無辜的甜蜜微笑,然後轉頭,面向醫生那張即使驚疑不定也英俊得實在過分的臉龐:“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說完,我還狀似無意地向另一側蕭紀的方向瞟了一瞟。
“叮!”
大約只有最精致的刀叉與最上好的瓷器相擊,才能發出這樣如樂器鳴奏般清脆悅耳的聲響。而這聲響,分明是從蕭紀的方向傳來的。蕭叔和秦淮的目光同我的一道,齊齊轉向了聲源。
聲源處的身影定了一瞬,随即繼續旁若無人地專注于盤中的早餐。
我一直覺得,蕭紀有一種奇特的能力。他總是可以在不動聲色間,将咫尺之距的世界隔離于千裏之外。而他自己,則像是一尊伫立于這世界頂端的凜冽神祈,冷漠而疏離地俯視着一切,并在悄無聲息間掌握着所有。只要有他的存在,哪怕最酷熱的天氣,都能夠被降至冰點,就連北緯四度的烈日,也無法将他怎樣。
這一刻,他端坐在我左邊不到一米的地方,穿着一件簡單卻剪裁得極為精致的白色襯衫,領口随意地開到鎖骨,袖口齊齊挽到肘部。他仍然一如往日,如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一樣完美。
雖然依舊清冷淡漠,可是卻少了冰冷的疏遠和陰厲,只是如同那段并不久遠、但已經永遠逝去的歲月中,某個最普通的清晨一般,靜靜地坐在餐桌前,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
只不過,自始至終,他連頭也沒有擡過,仿佛剛剛制造出噪音的并不是他,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正在發生的對話,又仿佛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不存在,還仿佛他面前的碟子裏有什麽值得認真研究的絕世佳作。
唔,我有些晃神地想,蕭紀居然也會不小心,也會犯撞到餐具這樣低級的錯誤。看來他的餐桌禮儀同樣有待提高。虧我還将他吃飯的樣子奉為神明,真是太過擡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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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秦淮的昏招大概還沒有出夠,他一向溫和、此時卻有些不大靈光的深棕色眸子看了看我,又轉向蕭叔,“蕭叔,裙子是哪裏找到的?”
秦淮在這個問題上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實在是讓我非常無語。真不知道這樣與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私人事件,怎麽能讓他關心到這種程度。
況且,抛開我的面子不提,看在蕭紀的份上,這種缺根筋的問題居然能讓他問出口來,只能說明,醫生與蘇函不僅形象氣質有些接近,就連八卦程度和缺心眼的水平也不相上下。
但戲既然已經唱到這個份上,除了奉陪到底也着實沒了其它退路。于是,我收斂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蕭叔的答案上,準備思考對策。
蕭叔似乎猶豫了一下,先看了看我,然後目光又向蕭紀的方向飄了一瞬,見他并沒動聲色,才回答道:“是在先生的房間裏。”
醫生深棕色的眸子立刻轉回我的方向:“對啊,今天早上明明是你從蕭紀房間……”
“秦醫生誤會了,”看到醫生馬上要變身偵探的架勢,我決定轉守為攻,“昨晚我出來散步,在泳池邊遇到蕭先生,蕭先生一個不小心,誤将我推進了水裏。因為我不會游泳,所以嗆了水,當場暈了過去,今天早上醒來才發現,是蕭先生将我救了上來。昨天我落水時,穿的是早上那件浴袍,并不是這條裙子,所以這條裙子的事情,我确實不大清楚。”
話畢,我暗暗思忖了一番,認為基本沒有露出什麽明顯的破綻。然後,便開始默默祈禱,蕭叔沒有數過蕭紀房間裏浴袍的數量變化。這種東西和浴巾一樣,因為經常換洗,房間櫃子裏會備上很多,我的房間就是如此,他的房間更應該是同樣。
一般來講,應該是用掉一部分後一并補充,大約不會變态到一條都不少的程度吧?除去這一點,我這一番說辭,大約可以算是天衣無縫。
我瞥了一眼蕭叔,見他并沒有開口的打算,悄悄松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蕭紀的浴袍和我房間中的除了大小不同,款式上并沒有任何區分。而這種上身便松松垮垮的衣物,即使型號不同,穿上也顯示不出多少差別。況且,早上那匆匆一眼,大家都尴尬不已,估計即使心細如名偵探秦淮,也不會糾纏于這種細節。
想到這裏,我對自己現場胡扯出來的這一套說辭感到十分滿意。看了看面面相觑的蕭叔和秦淮,我咬住嘴唇內壁,生生憋回一個微笑,若無其事地重新開始一片兩片地用刀叉專心疊起火腿來。
這下,總可以安靜地吃早餐了吧。
“蕭叔。”左手的方向,低沉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傳來。
我的手不禁一抖,摞在最上面的第三片火腿顫了顫,“啪嗒”一下掉了下來,很沒有形象地搭在盤子邊緣。
“是,先生。”
“找人把肩膀處壞掉的布料做一下修改,剪裁成單肩的樣式。”蕭紀頓了頓,墨色的眸光向我飄過來,又不動聲色地飄走,随即繼續道,“那個樣子在水裏,會更好看。”
“铛!”我正在串火腿的叉子狠狠戳在鑲着華麗金絲的白瓷盤子上,連餐桌都跟着震了一震。
“咳咳咳……”右手邊,秦淮好像突然被什麽東西嗆住,伏在桌子上咳個沒完。
這可真是個□□疊起的早晨,實在讓人消受不起。我保持着低頭的姿勢,直接用手抓起盤子中散落的三片火腿塞進嘴裏,飛快地嚼了幾下,用一杯牛奶送了下去,然後迅速起立向後轉身,道:“我好了,你們慢慢吃。”
“這裏很大,喜歡的話可以去外面轉轉,蕭池會跟着你。”
我一個分神,差點被腳下踩着的涼拖鞋絆住。很是不優雅地趄趔了兩步之後,才堪堪停住。
我是不想回頭的,可是,極度難以置信的情緒迫使我回過頭去,确認剛剛說話的到底是不是一直将我當作空氣的那個人。
“還有,晚上等我吃飯。”
餐桌那裏,蕭叔微微躬了躬身,退了下去,眉梢嘴角的紋路卻似乎比平時來得更深了幾分。秦淮的咳嗽還沒有止住。他艱難地捂着胸口,轉過來看看我,又扭回去看看蕭紀,全身竟是顫個不停。
而那蕭紀雙一直像被凜冽寒意冰封、古井深潭般幽黯的墨色雙眸中,閃過那樣濃重不明的情緒。那情緒讓我的心髒猛地一抽,疼痛而又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蘇小漫出去走走,會看到什麽呢?
提示:會有萌物亂入哦!
很膩害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