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斷水城,南北交接處一個富庶的都城,建立在一方江水支流之上,将那一段水路截斷,故而得名斷水城,而這個地方,又是江南許多江湖人的聚集之地。
天黑前到達了這個從未聽過的城鎮,距離從徐州傅府逃離,已過了三天,再過不到幾日,他們便要繞道金陵,而後改水路直去揚州了。
可蕭邢宇是奢侈得出了名的皇子,衣食住行頭一次和普通人一般簡陋,不說那錦棉衣料磨得他的皮膚紅了一層,水土不服又對食物挑挑揀揀,還要連趕了好幾天的路,到了斷水城時,已然瘦了一大圈。
“這幾天天天走那荒無人煙的山道,晚上還宿在村民家中,連像樣的吃的都沒有,終于能舒服一下了。”
街上很多人,叫賣的小販,路過的行人,有佩劍的少俠,嬌俏的少女,充滿活力喧嚣的場面,讓這幾天幾乎對外界脫節的蕭邢宇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玉姑姑在身後牽着馬,不語。
路線是蕭邢宇自己制定的,他雖然并沒什麽心機,但卻并不是個笨蛋,且很警惕,他繞的路都是旁人不會想到的路,雖然遠是遠了一點,但絕對很安全,當他說出這條路線時,玉姑姑也吓了一跳。
本以為蕭邢宇是忍不下去的,但這幾天他也熬下去了,玉姑姑本以為他只是個好吃懶做胸無大志的繡花枕頭,若不是太上皇有令,她也不會保護蕭邢宇,這幾天下來,倒是漸漸産生了一種信服感。
不管如何,蕭邢宇已經是她的新主子了,而且太上皇親自教導出來的孩子,就算大家都拿他當傻子,但實際上他又怎麽可能會是個真傻子呢?
說起來路上還有些蹊跷的地方,蕭邢宇本來的路線裏并沒有斷水城,他比誰都要警惕許多,怕死的很,好不容易活過來,上天哪還有第二次機會眷顧他,他自然比誰惜命。
可就在上一個村莊,他們要走時,前邊的山路突然發生了山石滾落,堵住了道路,這邊不得不來了斷水城。
大旱天的,哪裏來的山石滾落?蕭邢宇心想這若不是天意,便是人為了,當然他也意識到,就算退回去,後面也有可能會更加危險。
蕭邢宇邊走着邊吩咐道:“先去找個客棧住上一宿,明兒立馬走人吧。”
他看起來心情挺好的,大抵是路過的某個俠女精致的容顏取悅了他的心情。
玉姑姑道:“這麽快就走?”
蕭邢宇笑眯眯地道:“人太多,太雜,玉姑姑,我把命交到你手上,你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我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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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姑姑沉默,從踏進這座城池的第一步開始,她便知道了這裏的人大多是路過的江湖人,有武林俠士,也有魔教之人,這才是江南聞名江湖人聚集地,被人稱為之為武林源的斷水城。
刺殺的人很有可能會混在人群中,等待着他們露出破綻。
蕭邢宇知道自己仇家不多,但絕不容小觑,老七掌管天下,老大在江南勢力最大,不論是朝堂還是江湖,老大都有涉足。
蕭邢宇最擔憂的就是老大蕭晨,老大小氣是出了名了,他還老是跟老大對着幹,若是老大真的知道他還活着的消息,免不得要落井下石,讓他從假死人變成真正的死人。
玉姑姑思索一段時間,沉聲道:“四爺,奴婢會拼死保護您的安全。”
蕭邢宇笑了笑,道:“那可要多謝你了。”
玉姑姑愣了下,頭一次被上位者出言感謝,她明确的意識到,蕭邢宇和她往常的主子都不一樣,雖然他看起來不聰明很窩囊,玉姑姑倏地想起來太上皇說過的一種人。
大智若愚。
希望四皇子當真是這樣的人。
悅來客棧。
斷水城最大的客棧之一,聽說這裏的青梅酒很出名。
蕭邢宇決定入住這間客棧。
進門時裏頭正好跑出來一個穿着破破爛爛的小子,行色匆匆的也沒看路,就這麽直直地撞了蕭邢宇一下,玉姑姑忙上前來扶住蕭邢宇,面容冰冷道:“四爺您沒事吧?你這小子是何人,為何撞我家少爺?”
那半大的小子反應過來後低着頭忙不疊的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了這位姐姐,我沒注意到你家公子,請公子有怪莫怪,要不再撞回來小人也行……”
不斷的碎碎念起來,聽聲音應該是個正處于變聲期的少年,身量也很瘦小。蕭邢宇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下意識的摸了摸錢袋,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沒帶錢,松了口氣皺着眉道:“沒事,你走吧。”
那小子點頭說了聲謝謝,又匆忙跑走,仿佛身後有人在追趕似的。
因為被撞到了,蕭邢宇還格外記住了他的一些特征,只是這人一直低着頭,蕭邢宇只注意到,他的脖子很細,很白,靠近右側鎖骨的地方還有一塊指甲蓋大的粉色胎記,像是雪地上的梅花印記一般。
這小小的意外并沒有讓蕭邢宇的心情變差,他吃食挑揀,這幾天又餓了好幾頓,一來便要了兩間上房,在寬闊熱鬧的大廳外叫上了一桌酒菜,從小教育的傳統讓他的進食姿勢很是優雅。,看起來和普通人并無二樣。
這個時間客棧進食的人很多,有行走路過的江湖人,有談事情的富商,也有平民,蕭邢宇這桌看上去并不出衆,就像只是一個有點小錢家庭教育良好的普通人而已。
可蕭邢宇不去找麻煩,麻煩偏偏來找他了。
蕭邢宇酒量一般,能喝上幾杯,但并不愛喝酒,他認為漂亮姑娘們就喜歡幹幹淨淨的男人而不是一身酒氣的臭男人。
拒絕了小二要送來的酒,蕭邢宇自顧自的進食着,玉姑姑也是安安靜靜的在邊上慢慢的吃着東西,可這時候,他們的鄰桌突然就鬧起事來了。
為了避免麻煩,蕭邢宇已經跑到二樓的角落裏了,他并沒有注意到鄰桌的那個男人,此時他似乎很困窘,因為他吃飽喝足之後,似乎拿不出錢來結賬了。
店小二扯紅了臉跟他理論,說客官你長得人模人樣,可不能吃霸王餐啊。
那男人身後背着一個的畫卷,似乎因為店小二的吵鬧引來了許多人的注意,讓他很是羞赧,他将身後的畫卷取下來,慢慢展開給店小二看,一邊解釋道:“我不是故意不給錢,而是我的錢袋剛剛被人摸走了,我也沒辦法……小二,要不這樣,我将我的畫留下,抵了飯錢,如何?”
那店小二對此嗤之以鼻,“你這一副蘭花算什麽東西,擺去街上買能掙幾個錢?我這小本生意,還請客官您收好自己的畫,速速将飯錢交了吧。”
身邊已開始有人在指指點點,還有不少怪異的目光看着那男人,那男人尴尬地收回了畫卷,卻不大認同店小二的話,他道:“這可是幽蘭谷的蘭花,怎麽會不值錢了?”
店小二并不認賬,兀自還在罵罵咧咧,但本不欲多事的蕭邢宇一聽到幽蘭谷三字,眼前便是一亮,慢悠悠的放下食箸,想了下,便招手叫了店小二。
蕭邢宇道:“店小二,這位客官欠了你們多少錢,我給了。”
聞言店小二和那男人都愣住了,蕭邢宇也才注意到那男人的模樣,一身白衣,像個書生一般的儒雅俊秀,唯一突兀的便是,他頭上的那支金發簪。
“真、真的?客官,您當真要替他付賬?”
蕭邢宇笑了笑,沖不明所以的玉姑姑側首示意,玉姑姑便利索的将銀兩取出來。
蕭邢宇問道:“夠了嗎?”
那是一錠十兩的銀子。
店小二堆起來滿臉笑容,接過銀兩便什麽也不管了。
“夠的夠的!連客官您這一桌都夠了,那客官您慢用,小的先走了。”
店小二下了樓,樓上便安靜了許多,那男人才反應過來,向蕭邢宇俯首作揖,感恩不盡。
“多謝這位公子替在下解圍。”
蕭邢宇笑了笑,讓他坐下慢慢聊,又道:“方才匆匆一眼有些看不清楚,不知可否讓我瞧一瞧公子的畫?”
那男人點頭道:“自然可以。”
他将畫像慢慢展開,露出一瓣美麗的蘭花,緩緩的拉開畫中景象,當畫像全展開時,便聽到了蕭邢宇的一聲嘆息。
“這幅空谷幽蘭,惟妙惟肖,意境堪稱完美,這畫工可真是了得。”
那男人有些腼腆的道:“公子過獎了,這畫也只是在下閑暇時所作,若是公子喜歡,在下可将此畫送給公子。”
“你畫的?”
蕭邢宇有點驚訝,而後又在畫像一角見到一方紅字落款。
“段青楓?公子是……”
蕭邢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他之所以幫這人,是因為他說出了幽蘭谷三字,幽蘭谷是什麽地方?傳聞中天下第一美人蘭夫人便是那幽蘭谷的谷主,幽蘭谷從不讓外人進入,但裏面的蘭花卻是天下一絕。
蕭邢宇對這位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早是仰望已久,又懂得一些字畫門道,一見那落款,便知道那白衣男人是誰了。
“你是江湖人稱金筆畫師的段青楓?!”
金筆畫師段青楓,顧名思義,他不但手持金筆,所畫之畫也是價值千金。而那支金筆,便是先帝看過段青楓的畫後所贈,從此成為段青楓身份的象征信服,也是他的随身之物,寸步不離身。
父皇所贈的金筆,蕭邢宇默默往上看了看,段青楓頭上那根金簪,不就是……
段青楓點頭輕笑道:“沒想到公子也認得在下,在下正是段青楓。”
蕭邢宇突然好笑起來:“方才那店小二若是知道了段兄你的身份,定是覺得自己虧死了。”
這可是價值千金的畫像,店小二卻不識貨的說它不值錢。
段青楓聞言笑道:“讓公子看笑話了,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方才還多虧公子幫了在下。”
蕭邢宇道:“我姓蕭,名邢宇,是蕭明川的兒子,父親和您可是忘年交,我常常聽父親說起段兄的。”
這下便輪到段青楓傻眼了,他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看了口,“您……您是……”
蕭邢宇将他激動的指着自己的手慢慢按下,慢悠悠地笑道:“段兄不必多禮,出門在外,多有不便,能與段兄相識一場,邢宇才是三生有幸。”
段青楓穩了穩心神,苦笑道:“确實是,初次見面,卻沒想到在下如此難堪的一幕竟叫蕭兄見到了,實在是愧疚。”
蕭邢宇擺擺手,頗為豁達的笑道:“人生在世,總會碰到些不愉快的事情。不過段兄,我倒是比較好奇一件事,你是怎麽進去幽蘭谷的?還有段兄見過蘭夫人嗎?說實話,我仰慕蘭夫人多時,不知道段兄有沒有蘭夫人的畫像?”
蕭邢宇越說越是激動,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段青楓。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的大概是武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