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蕭邢宇是被毒死的,彼時蕭潛初登寶座,許是察覺到了蕭邢宇私底下的一些動作,猝不及防的,蕭邢宇日常的膳食中便被下了鶴頂紅,那杯毒酒飲下時,蕭邢宇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會死。
鶴頂紅不愧為是頂尖毒.藥,入喉不久,蕭邢宇便在極致的痛苦當中倒下,指尖無意識的扯住了華貴的桌布,桌面的美味佳肴瞬間随着他倒在地上,蕭邢宇甚至來不及吩咐手下看顧好母妃和弟妹,便已阖上了眼睛。
再有意識已經在蕭潛身邊了,他記得自己該是死了的,果然,他能看見自己的身體,卻不能用自己的身體觸碰到任何人,任何東西,當他怒極想要沖上掐住蕭潛的脖子時,驚悚地發覺自己穿過了蕭潛的身體。
從此蕭邢宇便已魂體留在宮中,且只能待在宮中,縱有不滿,也無法報仇,無法發洩,久而久之,他的憤怒便漸漸平靜下來,只是對蕭潛的恨意越發深刻。直到他死後一年,蕭潛除去所有對他有威脅的人,從宮外将一個俊美青年帶回來,且排除衆議,将他立為皇後。
前朝不是沒有過男妃,但男後是第一個,縱使朝中大臣以死上谏求他收回成命,那個叫謝汝瀾的男人還是坐穩了皇後的位置。一時間,貴妃被賜死,後宮衆妃皆發往庵堂削發為尼,謝皇後在宮中一枝獨秀,更是獨寵椒房。
蕭邢宇從一些碎嘴的宮婢口中聽過這個謝皇後的傳聞。
謝皇後,名謝汝瀾,長安人士,出身不高,只是一個镖局的少爺,為後時也不過二十有二,相貌體儀也确實出衆。
這麽一個男人,卻能讓蕭潛為他廢去貴妃,清空後宮,不顧衆人異議将他立為皇後,其實也有那麽一段淵源。宮婢們看不見魂體的蕭邢宇,一邊在椒房殿打掃一邊小聲議論。
說謝寧和蕭潛早就相識,還曾經在蕭潛的王府上待過幾年,後來因為被貴妃,昔日蕭潛府上的寵姬李氏因嫉妒,與其父李尚書設計構陷謝汝瀾的父親,镖局一日被查封,謝汝瀾的父母也死在獄中,而蕭潛非但沒有出手相救,還任由謝汝瀾被趕出王府。
有人見過謝汝瀾收走了父母的遺骸,之後謝汝瀾便再無蹤影,不知道蕭潛有沒有派人去找,謝汝瀾再回來,已經是兩年多後了。
蕭邢宇聽了許多八卦,心裏對這個謝汝瀾有些好奇,而坊間更有傳聞,蕭邢宇死得蹊跷,是因為色迷心竅,欲對向來寵愛的皇帝弟弟蕭潛不軌,所以才被秘密賜死。說起來,謝汝瀾被封後後,死去多年的蕭邢宇也被坊間拿出來說事。
算起來他們該是情敵的關系,蕭邢宇初時是有些讨厭謝汝瀾的,不過并非是因為他們所謂的“情敵”身份,但也和蕭潛有關,蕭潛身邊的人,蕭邢宇都不喜歡,與愛屋及烏同理,恨蕭潛的同時也恨上了蕭潛喜愛的人。
謝汝瀾進宮後乃至到冊封大典,蕭潛都沒去看過他,直到帝後大婚,蕭邢宇才跟在蕭潛身後見到了這個謝皇後,卻沒想到,謝皇後是被捆着手腳綁在龍床上的。沒看清謝汝瀾的臉,蕭潛便迫不及待地解去龍袍,洞房花燭夜,自是行巫山雲雨之事去了。
之前知道謝汝瀾一直在被喂藥,但還謹慎到用繩子綁起來,蕭邢宇雖然好奇,也沒好意思看下去,躲到外間聽了一宿活春宮,一轉臉便在銅鏡裏見到了自己的身體,突然想起來,鬼果然是不會臉紅的。
龍床那邊偶爾傳來蕭潛的喘氣聲,間雜着謝汝瀾明顯是痛極了才發出的驚喘,初時更是險些和蕭潛吵起來,只是他被捆着手腳,還是咬了蕭潛一口,蕭潛氣極了,更不會放過他。
那個嘶啞的聲音甚是好聽,只是很是痛苦,一宿過去了,蕭邢宇才聽到他說過一句話,他讓蕭潛殺了他……聽起來更像是強迫一般,蕭邢宇更是好奇這個人。
待次日蕭潛走後,蕭邢宇才摸進去內間去看那個叫謝汝瀾的人,他弟弟的心頭好,那人此時正背對着他,如瀑長發散在玉枕上,錦被遮蓋住對方的身體,卻露出一半後背。雪白而纖瘦的背後被掐出一些紫紅痕跡,後頸處也有許多暗紅暧昧的吻痕,更別提身前了。
蕭邢宇頭一眼便瞧見了謝汝瀾後背的那處紋身,栩栩如生的金色牡丹,一看便是蕭潛的手筆,在雪一般白嫩的肌膚上悄然盛開。光背後一眼,見過不少美人的蕭邢宇也不得不贊嘆一聲,蕭潛的眼光的确不錯。
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臉,蕭邢宇剛要飄過去,便見那謝皇後緩緩轉過身來,蕭邢宇還道是自己被發現了,動也不敢動,看到那張臉時,瞬間便被驚豔不已。
不愧是蕭潛看中的人,謝汝瀾的容貌的确極其出衆,雖也是個俊美男子,卻不過分陽剛,也不顯女氣,五官精致柔和,面容有些消瘦蒼白,那雙溫柔清澈的眼格外奪目,微微泛着紅的眼眶形若桃花,卻是個冷清昳麗的美人。
蕭潛和蕭邢宇的喜愛類型其實差不遠,蕭邢宇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謝汝瀾的确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他愣愣地看着謝汝瀾皺着蒼白的臉慢慢坐起來,那雙好看的眸子轉向他所在的方向時,仿佛真的看到了蕭邢宇的存在一般,讓蕭邢宇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謝汝瀾将視線移開到桌上,掀開錦被披上衣衫起身時,蕭邢宇才想起來自己如今已經是個鬼了,對方根本不可能見到他。
便放松下來,看謝汝瀾徑直地越過他,趔趔趄趄往桌邊走去,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時,還道是他原來是想要喝水,卻聽“哐當”一聲清脆無比的破碎聲,蕭邢宇狐疑地望着謝汝瀾撿起一片方才被他摔到地上的茶杯碎片,而後拿着那尖利的碎片,對準自己的手腕劃過,鮮血随即噴湧而出……
蕭邢宇這時已經被吓呆了,可謝汝瀾面上不但不顯痛苦,更是明顯地愉悅起來,慢慢地跪坐在地上,那雙眸子似瘋狂一般盯着手腕上湧出的鮮血快速地将地毯染得豔紅,卻也一聲不吭。蕭邢宇知道他這樣是會死的,但他這是在尋死?
哪有人新婚第一天就尋死的?蕭邢宇聽說過,但從未親眼見過,他忽然心生一股沖動,想要救這個人,可是他根本做不到,一人一魂,一坐一站,明明距離不過兩步,卻是隔着生死這一大鴻溝。
蕭邢宇死後第一次這麽着急,這個謝汝瀾實在是叫他太驚豔了,第一次“見面”就讓他見到這麽血腥地場面,心道別讓他死吧,來個人救救他。
約莫半刻鐘後,外間終于進來一個小太監,在外間低眉順眼地恭順問皇後娘娘是否要起了,而謝汝瀾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趴在地上昏迷過去了,那小太監問了幾遍都沒人回答,像是要退下去了。
蕭邢宇這時才回神,穿過屏風到了外間,他雖然碰不到蕭潛的身體,卻也可以對別的一些人作怪,比如身體虛弱的男人和陰氣盛的女人,他便在那探頭望向內間的小太監身後吹了一陣陰風,果然那小太監吓得往前滾去,趴在地上時便見到了屏風下的地面上,被染得鮮紅的地毯。
那小太監忙爬起來跑進內間,新皇後已經倒在血泊奄奄一息,那小太監吓得往後倒下,而後朝外驚恐大叫……
耳邊傳來一聲痛苦的嗚咽,蕭邢宇瞬間回神,他如今已經複活了,那些事情也是他記憶中很久之前,卻是他沒有複活的情況下才會發生的。
現在他回到了剛喝下毒.酒的時候,他活過來了,一切都變了,方才回憶中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靠在他懷中的謝寧,不,此時應該叫謝汝瀾了,他背上傷口的血痂随着衣物除下也被撕下來,非但染了一背的血,也叫他疼得受不住,眼角都含了淚。
蕭邢宇急忙按住亂動的謝汝瀾,抓過藥瓶往他背上的傷口上倒上藥粉,不管如何,此時他該救人的。只是沉着臉,難得的嚴肅認真。
初時藥粉會被湧出來的鮮血沖掉,而藥粉碰到傷口,謝汝瀾便會疼得在他耳邊直抽氣,手上也推拒地更厲害,無意識中使勁抓撓他的肩背,皆被蕭邢宇冷着臉一一忍下,藥的确很好,很快便止住了血,在傷口處糊了厚厚的一層藥粉。
似是因為血流得太多了,謝汝瀾已經深度昏迷過去,不再掙紮,蕭邢宇便輕柔地将他側身放倒在幹草上,吃力的撕下自己長衫的衣擺,再撕成長長的布條,手上雖有些笨拙,卻也沉靜地給謝汝瀾包紮起來。
這一番忙活下來,蕭邢宇手上的小傷口也被磨得出了血,他卻好像一點也不疼一般,再替謝汝瀾換去那一身被血液濕透的上衣,而後拿謝汝瀾的裏衣輕柔擦去血跡,用自己的外袍将他裹起來,那清瘦的身體終于不再發抖,安然地睡去。
手掌上還有些幹透的血跡,但不是他自己的,蕭邢宇知道這是謝汝瀾身上的血,他竟也不知道自己在識破謝汝瀾的身份還能如此冷靜地做完這一番動作,但心底還是有些希冀的,顫抖着手伸向謝汝瀾的面具。
心想,或許不是他呢?
抱着這幾乎微弱不到萬分之一的僥幸,蕭邢宇的手将他的面具緩緩揭開,露出了一張蒼白而熟悉的面容,這張臉,蕭邢宇曾在宮中見過他千萬次,卻不可能會認錯。
果真是他……
蕭邢宇眸中恍然失神,指尖越發顫抖,竟也能保持冷靜,仔細地給他将面具戴了回去,而後沉着臉一言不發地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