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從謝寧回來救他,到替他擋刀這個過程,雖然時間很短,但也足以讓蕭邢宇想明白一些東西,他自重生以來,謝寧于他的大恩大德,他怕是難以報答了,也在同時心中也在悄然而快速地滋生着什麽。
他随謝寧縱身跳下山崖,只為握住他的雙手,且也只想緊緊握住他的手,想告訴他,他的心裏眼裏已經全是謝寧了,大恩無以為報,那邊以身相許,哪怕同死,他也在那一瞬間沖動地做下了決定。
可是現在,蕭邢宇蹲坐在山洞口,望着灰暗的天幕,與那磅礴大雨,竟有些迷茫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心悅謝寧的時候,卻讓他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謝寧就是謝汝瀾,他一直在找的謝汝瀾。
蕭邢宇不是退卻,只是徹底迷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跟蕭潛作對的,但若是自己護不住謝汝瀾,謝汝瀾的命運是否還會想上一世那般,在一年後,被抓回皇宮,被迫成了一國之後。
在那時,他會徹底被廢去武功,失去了唯一的羽翼,永遠被囚禁在椒房殿中。
而還有一個最可怕的結果,那就是死。
蕭邢宇知道謝汝瀾在第一次自殺後并沒有死,而後被蕭潛拿捏住了他的弱點,用他父母墳墓中的屍體做威脅,讓他安生在宮中做他的皇後。謝汝瀾自認虧欠父母良多,自然不會再與蕭潛作對。
從那之後,謝汝瀾便安靜下來,像個木頭人一般,任蕭潛擺布,态度永遠是淡然冷漠的,仿佛對什麽都不在乎,連活下去都是因為被迫的。默默地在他身邊待久了,蕭邢宇才知道,謝汝瀾不是真的無欲無求,他是害怕了。
蕭潛會用他在乎的一切來威脅他,甚至不悅時會将他在意的所有都抹殺掉,謝汝瀾害怕了,不敢表現出對旁人一點熱絡,看起來比苦行僧還要淡漠,但他也不願意的。謝汝瀾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卻硬逼着自己變成一個冷冰冰的籠中鳥。
蕭邢宇可以在謝寧面前裝傻逗他笑,卻不知道該怎麽和謝汝瀾相處,這個讓他心疼到骨子裏謝汝瀾,精美得仿佛一件傳世的瓷器,碰一下便要凋零破碎,可憐,心疼,卻不敢靠近。
但是偏偏,謝寧就是謝汝瀾。
蕭潛對謝汝瀾或許是真的有愛的,甚至愛得瘋狂,但是謝汝瀾心中卻沒有他。
蕭邢宇明白這個道理,你喜歡別人,是你自己的事情,跟別人沒關系,別人不是一定也要喜歡你,但你明知道別人不喜歡你還要強迫別人,那便不是愛了,只是給心悅之人拷上一道枷鎖,他不但不會回應你的感情,還會更加厭惡你。
若是他們相愛,蕭邢宇便死了這條心了,可謝汝瀾卻不是心甘情願的被強制了許多年,心中只會随着時間越來越恨蕭潛,有些道德的人都不會認同他們在一起。
而蕭邢宇之所以一定要找到謝汝瀾的原因,不但是因為上一世在死後那十幾年裏,一直跟在謝汝瀾身邊看着他的所有經歷,感同身受,想要幫他一把,更是因為他心疼謝汝瀾,心疼得喜歡上了他,不願意再看他受苦。
只是那種感情,蕭邢宇也很難形容,謝汝瀾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甚至都沒有見過他,不知道有只死鬼一直跟在他這個活人身邊,但這只鬼偏偏愛上了他。
這種莫名的感情,直到碰上了謝寧,才漸漸被蕭邢宇遺忘,一個活生生的人,能和自己接觸的人,還幫過自己許多次的美人,蕭邢宇已經很遏制自己的感情了,直到墜崖那一刻,終于想明白了。
于謝汝瀾,他更多的是不甘和心疼,但于謝寧,他才是蕭邢宇等待已久的命定之人。
可當蕭邢宇想明白這一切的時候,這兩個人卻變成了一個人!
蕭邢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呆呆地望着蒼茫雨幕,天邊轟隆隆地直響不停,不時劈下一道雷電,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天地撕扯開來,猛地一道雷劈下,将六神無主的蕭邢宇震醒。
他猛地想起來一件事。
謝寧……不,從今往後該叫謝汝瀾了,他進宮後第七年會死!
不到而立之年,便已油盡燈枯,也是這麽一個雷鳴交加的雨夜,衆太醫跪在皇帝面前,被斥罵了一通,而後扔下一句,皇後若有事,你們整個太醫院提頭來見朕!
然還是留不住謝皇後的命,大夏武德八年,六月二十五日戌時末,謝皇後賓天。
蕭邢宇突然間站起來,往山洞裏沖去,溫暖的火堆旁的地面上,靜靜地躺着一個人,虛弱得仿佛沒有呼吸了一般,蕭邢宇手指顫抖的摸到了謝汝瀾的鼻前,許久,才感知到微弱的鼻息,這才松了口氣。
忽然意識到,在生死面前,還有什麽是過不去的?還在糾結什麽呢?謝汝瀾被蕭潛強迫過,帶回過王府一年多這是事實,他也不是在意謝汝瀾身體是不是被蕭潛碰過,為何還要糾結那麽多?
只能怪他自己回來的晚了,沒能回到最初謝汝瀾最好的時候,也還好現在也不算太晚,後來的事情也還沒有發生,被強制在宮中被逼迫的那些荒唐事也還沒有發生,他完全來得及改變啊!
自此也下定了決心,不論是謝寧還是謝汝瀾,不都是他蕭邢宇所愛之人?只要他安好,蕭邢宇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悄然握緊了謝汝瀾溫暖的指尖,蕭邢宇忽而笑了起來,明知他聽不到,還是鄭重地在他耳邊起誓:“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只要你好好的,從今往後,我蕭邢宇只要還活着一日,我此生最大的使命就是護你周全。”
謝汝瀾沒聽見,只是昏迷中還皺了下眉,蕭邢宇索性笑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反正這輩子,你都是甩不掉我的!”
此時的謝汝瀾自然不會給他回應,蕭邢宇卻是長舒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是單方面的感情,不敢奢求謝汝瀾的回應,再而言之,謝汝瀾是受過很多苦的人,心防也重,自然不會那麽快就接受他。
但能和謝汝瀾在一起,蕭邢宇便很開心了,他拉着謝汝瀾的手在唇邊印下一吻,小聲而幼稚地說道:“那我就給你蓋章了。”
笑眯眯地望着昏睡中的人,蕭邢宇的耳根也在悄然泛紅。
想通了之後的蕭邢宇一心守在謝汝瀾身邊,只是謝汝瀾雖然上過藥了,不久後便全身發熱起來,額頭尤其是滾燙,蕭邢宇自小在宮中生活,倒也不是什麽都不懂,他母妃雖然是貴妃,卻也是從小小的貴人爬到這個位置的,知道宮中很多東西不能吃,不能亂碰,又害怕自己看顧不過來,讓人趁人之危害了蕭邢宇,特地讓精通百毒的人教了蕭邢宇幾下子。
可蕭邢宇學不會,卻好像對學醫有些興趣,便會常跑去太醫院瞧上幾眼,更是因為一個漂亮的小哥哥也會常在太醫院出沒,蕭邢宇更是跑得勤快了,後來才知道,那個小哥哥是前太子妃的親族,因為前太子獲罪,險些株連九族,他們一家被牽連到,貶為庶民,但那個小哥哥的母親身體不好,他便拜了太醫丞為師親自學了醫術給母親調理。
跟在那個小哥哥身後的蕭邢宇也學過幾下,但他的心思已經被小哥哥勾走了,什麽也沒學成,可到底也有了些基礎。謝汝瀾體外受重創,過後定會發熱,若能熬過這陣高熱,便能醒過來,是熬不過去,怕是性命有虞。
蕭邢宇打起十二分精神細心地照料着謝汝瀾,進進出出,不斷地給他換去放在額上的濕布,讓他枕在自己腿上,冷硬的地面上涼涼的,躺的久了便會被濕氣入侵,腦袋熱的燙手,讓他夢魇中也皺緊眉頭,看似很是難受。
深夜時外頭的風雨還沒有停下,山洞裏卻越發陰冷了。
謝汝瀾下意識地靠近蕭邢宇,蒼白唇瓣一直在發抖,夢呓連連地喊着爹娘,語氣悲恸不已,時不時面露恐懼,這一夜終究是過去了。
謝汝瀾醒來時,那人正要用濕布給他擦拭額上的冷汗,見謝汝瀾睜開雙眸亦是愣住。
恍惚間謝汝瀾竟是長長的松了口氣,聲音嘶啞地問蕭邢宇。
“……我還活着?”
蕭邢宇木然點頭,愣愣地看他許久,猛地大聲長笑起來,像是個瘋了一般激動不已,而後又長舒一口氣,聲音似很疲憊,輕嘆道:“你終于醒過來了!我就知道你會醒過來的!”
謝汝瀾緩了好一會兒,才撐着身子要坐起來,蕭邢宇反應過來便上前扶住他,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叽裏呱啦地問了一通:“你餓不餓?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小心點別扯到背後傷口了!要不我先去給你找些吃的,這裏有水,你喝點吧?”
他在邊上拿起了一個翠綠竹筒,橫切面很平整,這還是他今早在外頭砍的竹子,用謝汝瀾的長劍砍的,果然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将那竹筒當做杯子用,裏面盛着清水,正要遞給謝汝瀾,卻聽謝汝瀾突然驚道:“我背上的傷,是你上的藥?”
蕭邢宇心尖的喜悅頓時被澆滅,頓時想起來,他還沒想好怎麽跟謝汝瀾解釋這一茬。緩緩轉身,見到的就是謝汝瀾慌張的雙眸,甚至下意識的伸手去觸碰背上的傷口,臉上的面具,而後低着頭,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件杏色錦袍……
那料子極好,軟軟綿綿的,還能冬暖夏涼,這不是他的衣物,謝汝瀾自然一眼便認出來了,這是蕭邢宇的衣服。倏地瞪大眼睛望向蕭邢宇,卻也不開口,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等着蕭邢宇說些什麽,他才好開口。
蕭邢宇在那無辜如小鹿般的目光看了許久,怎好不說些什麽讓他安心,想了下,傻兮兮地胡扯道:“我給你上的藥啊……對了,你背上的紋身真好看,哪個師傅紋的?介紹給我認識下呗,我也很喜歡,想找他也紋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謝汝瀾心道:果然是親兄弟,連審美都差不多,喜歡你大爺!有本事自己去找你弟弟紋一個啊死變态!(瞎扯淡┑( ̄Д  ̄)┍
之後都稱謝寧為謝汝瀾吧,畢竟都掉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