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求票求收~
謝風華站在便利店門口,看着距離不到十米遠的安全島。
那裏正在高架橋下,範文博就是摔在這個地方,頭撞到花壇邊角而死。三人都看過案發現場的照片,此刻僅僅看着那邊,就能在腦海中描摹出屍體當時落地後的姿勢,血濺當場的情形。
真是醜陋的屍體,哪怕生前再怎麽風度翩翩,死後也不過一具頭顱凹陷,血流到污染整個上半身的屍體,掉下來時腿骨也摔斷,大腿扭成一個詭異的現狀。一分鐘以前還在拿着刀準備朝自己妻子臉上劃下去,一分鐘後就已經摔得不成人形。
那麽,三更半夜特地開車來着等着的人,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
是松了口氣,還是真正的神經繃緊,抑或完全無動于衷,等在這裏,只不過為了确保該發生的事确實發生了而已。
如果那時候掉下來的是另一個人呢?計劃再周密,也沒有萬無一失這回事,所以獨自等在這的一個多小時裏,他未必沒有被焦灼與不安折磨,幹渴想必如約而至,在他體內一點點燒灼過,所以他才會忍不住下了車,去便利店買瓶水。
活絡油和橡皮膏想必是看到時順手買的,手上的傷處與其說想要處理,不如說不處理,他在那一刻不知道要做什麽。
那是他第一次打女人嗎?動手這件事是他提議的還是莊曉岩提議的?打的過程中,他是不是也因為對一個女人拳腳相加而倍感興奮?
謝風華微眯雙眼,問老季:“範文博視頻裏拿的刀是什麽刀?”
“史密斯威森的熊爪。”老季感慨說,“經典的好東西,真要讓他往莊曉岩臉上紮下去,傷口很難愈合,毀容是毀定了。”
謝風華猶如自言自語問:“莊曉岩,在整個事件裏,到底扮演什麽角色?”
“我覺得至多就是脅從,”小徐插嘴說,“我接觸過不少被家暴的婦女,她們就算恨對方有殺夫念頭,但實際上敢反抗的幾乎沒有,莊曉岩也許沒在肉體上被折磨,但在精神上呢?冷暴力也是暴力,我們反家暴宣傳冊上寫得可明白……”
“行了,就你機靈。”老季打斷他,“在謝副隊面前顯擺什麽?”
“沒事,”謝風華看向小徐,“你為什麽覺得她無辜,現在可沒證據證明。”
“可也沒證據反對啊,”小徐有些不好意思,撓頭說:“我就是覺着,女人誰也不會拿自己的臉開玩笑,還有,兩夫妻在高架橋上打架,誰摔下來可不一定,從體力懸殊上而言,被推那個很大可能是女方。”
“說下去。”
小徐來勁了,侃侃而談說:“就算莊曉岩身上的傷有可能不是她丈夫打的,但我們都看過那個視頻,範文博在裏頭是千真萬确對妻子施暴,一次是把她拖出們,另一次是拿刀追她。在這兩件事上,她都是受害者,當然這都是我瞎猜的,您別介意。”
謝風華微微一笑:“不要緊,你說正是整件事矛盾的地方,範文博沒打人的習慣,但為什麽那天晚上反而會被刺激到直接施暴?或者換個角度,周律師就在這等着,他怎麽那麽确定範文博一定會被刺激?”
老季皺眉:“他讓莊曉岩故意給範文博看兩人出軌的證據?但莊曉岩的手機我們查過,當時她跟周律師的微信聊天記錄确實只是很簡單的問候語。”
謝風華:“如果我們的推測成立,他們兩人應該有其他聯系方式,同時刺激範文博的東西應該不是什麽出軌證據,因為這一家跟我還有點聯系,就我所知,範文博并不愛莊曉岩……”
她忽然頓住了,腦海中想起楊女士說的話,文博很愛唐貞。
莊曉岩出不出軌,刺激不到範文博,因為他對她從本質上便瞧不起,但如果是來自唐貞方面的信息呢?
她揉了揉眉心,對老季說:“還是兵分兩路,聯系方式這些暫時我們不能搜查周律師的通訊工具沒法确定,但有一樣可以去确定。”
“什麽?”
“打人。”謝風華說,“他要打莊曉岩,一定得找個私密性強的地方,自己家肯定不行,被人看到反而麻煩,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也不會去借親朋戚友的地方,而且還得遷就莊曉岩的活動範圍……”
老季立即想起來了:“華,你記不記得當時她在審訊室跟你說怎麽遇見的周律師的?”
“記得,說案發當天下午出來買菜街上碰見。”
老季說:“她買菜都在家附近的大型超市,走,徒弟,咱們去查查那棟樓附近的廉價酒店。”
他有些興奮,搓手說:“再找到聯系,疑點就很明顯,申請重審這個案子也不會被領導罵成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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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價酒店之所以廉價,就在于管理上有諸多漏洞,很多時候一個人先去開房,另一個人再偷摸着上去壓根不需要再登記,再小心點,連人都不會碰見。
但再怎麽說,這種酒店也得安裝走廊監控,因此誰進去哪個房間,什麽時候出來,都是有跡可循。
與此同時,謝風華回了一趟家,她打開電腦,在心跳加速的過程中打開了一個老郵箱。
那是很久以前,她們還是中學生時跟唐貞一人一個申請的兩個郵箱,那時候班級正在興 QQ 群人人網,但她們沒怎麽參與,兩個少女覺得還是要弄點彼此寫給對方的,只能讓對方看到的悄悄話。時光荏苒,通訊工具早就更新換代,互聯網将時代的概念縮減到十年五年,驟然回頭去看中學時代的東西,簡直像挖考古痕跡。
但那個郵箱依然在,并不因為多年沒被打開而塵封消失,就像一個遠古的記憶,并不因為人事變遷,物是人非就不複存在。
她其實也是撞運氣,并不能确定唐貞在自殺前會給她留信息,她只是模糊地覺得如果換成她,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的最後一刻,如果有話想說,大概也會想跟唐貞說一樣。
畢竟老謝同志百煉成鋼,小高老師自成棟梁,他們其實不需要她操心什麽,但唐貞如果活着那不同,她總是過于“好”,好到真正關心她的人放心不下,哪怕最後一句話也想告訴她多照顧自己。
反過來也一樣,唐貞對她也有另外的放心不下的部分。
謝風華不知道怎麽打開的那個郵箱,只知道開槍擊斃歹徒時她的手一絲顫抖都不曾有,但在輸入密碼時卻抖得如帕金森患者,她輸錯了好幾次密碼,終于打開了頁面,在一堆的廣告信息中,俨然有一封來自唐貞的,好幾年前的信。
謝風華瞬間湧上淚霧,她想,還真是讓我猜着了,對不起,我花了這麽長時間才想起來。
那封信是唐貞對她的正式的告別。
她用一如既往的溫暖詞彙回顧她們的少女時代,美好的點滴,說了自己很累,看不到生活有什麽繼續下去的必要,想請她原諒,想要先走。
最後一段,她說到了範文博。
她說,文博是愛我的,但相愛這件事令我疲憊不堪,我永遠都做不到他期望的那樣,或者說,他對我的期望完全是另一個唐貞,我懷疑他其實愛錯了人,他愛的,并不是作為人的我,而是他想象的唐貞。
但你不要怪他,我要走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與他無關,直到現在我對他的感情也沒有變。
如果可以,請你關照他,也要關照你自己,你們倆是唯二我放心不下的兩個人。
謝風華啪的一下合上電腦,安靜地,默默地流淚。
然後她擡起頭,狠狠用手胡亂抹掉眼淚,再次打開電腦,登陸了唐貞的郵箱,她們兩個當年是一起申請的連號,密碼都一樣。
唐貞的郵箱裏留着謝風華少女時代發給她的所有傻乎乎的信,內容無非我今天吃了什麽,我搏擊課給了哪個看不順眼的臭男人過肩摔,李格非是個大傻子吧為什麽喜歡做多餘又肉麻的事,小高這個不孝子等哪天姐非抓了狠狠揍一頓屁股不可。
但在郵箱的已發郵件那,靜靜躺着唐貞的告別信,而且被點開過,顯然有人閱讀過。
莊曉岩在唐貞身邊很長時間,她不會不知道這個郵箱,要猜到密碼也很容易,就是她們兩人名字拼音後面加 1234。
這封信,如果莊曉岩拿給範文博看,範文博不可能不動容。
但要被刺激到發瘋,顯然還不夠。
老季的電話适時打進來,他聲音很興奮,大聲地說:“找到了,果然如我們猜的那樣,案發前一天,周律師在這附近的 N 天酒店開了房間,過後不久莊曉岩穿着連帽衫進來,半個多小時後,莊曉岩把帽子兜住臉,帶着墨鏡離開。周律師又過了二十分鐘才下來結賬退房。”
“可以申請帶人回局裏了。”
“馬上去。你這邊發現什麽沒有?”
謝風華說:“我大概知道莊曉岩拿什麽刺激了範文博。”
她正說着,忽然手機顯示有一通電話打來,她于是跟老季說:“你等一下,我有電話進來。”
她切換到另一邊,老範的聲音焦急地問:“小謝嗎,是小謝不是?”
“是我。”
“小謝,殡儀館給我們打電話,說小莊在那了,要越過我們今天就辦喪禮,你楊老師都氣得說不出話來……”
謝風華沉下臉:“您跟楊老師先別氣,現在馬上叫車去殡儀館,拖住她,我随後就到。”
她挂斷這邊,切回老季那邊:“老季,馬上申請帶人,莊曉岩和周律師現在都在殡儀館。”
“行,他們倆去殡儀館幹嘛?”
“辦喪事,我總覺得,莊曉岩特別希望這個喪事能盡快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