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過渡章節,求花求票~
李叔在李格非還活着的時候,與謝風華算不上熟悉,頂多只是見過幾面,聽李格非說了些叔叔的趣事而已。
他們真正熟悉起來,是從李格非失蹤後開始。
原因很簡單,在幫忙找李格非這件事上,再沒第二個人像他那樣盡心盡力,毫無怨言了。李格非父親早逝,母親在打擊之下日漸糊塗,找人這件事基本就落在謝風華和李叔肩上。為了搜集侄兒在世的哪怕丁點可能,他幾乎是不計成本,不惜代價的。有好幾次,謝風華查到一些遠在外地的又不知真假的消息,李叔知道後便會二話沒說,關了自家那間小店,拖着自己那條負過傷的右腿,不遠千裏坐火車去那些偏遠的小地方勘察消息是否真實。
當然了,所有的消息無一例外全是落空,但落空并不難受,難受的是一次次落空後又要重新開始,不知從何找起的心情。每當這種時候,李叔便會不顧自己風塵仆仆,反過來安慰謝風華沒事,咱們不灰心。他指着全國地圖笑着說,你看中國就這麽大,我去這趟,至少證明了格非沒在那,咱們可以排除這個地方。
明明中國疆域大到不可思議,在這麽大的土地上找一個人,大海撈針都不足以形容那種無望。但在謝風華最難過的時候,這句看似精神勝利法的話,卻曾給過她莫大的安慰。
後來旅途中差點出了事,謝風華便不敢讓他亂找了,李叔雖然慢慢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但一直跟她保持聯系。有時候工作不順心,去他開的釣魚用品專賣店坐坐,什麽也不說,照樣能得到莫名的平靜。
因為李叔人品好,老謝跟他也慢慢熟絡起來,加上李叔早年做過民警,跟老謝算共同戰鬥在公安幹警一線的老同志,兩人說得來,一來二去,變成了經常出門釣魚的好友。
只是誰能想得到,居然有天能一魚竿垂下去,釣上來自己遍尋不着的親侄子的遺骸?
李叔一見之下,當場就心髒病發,在此之前他的心髒好得很,從來沒出過毛病。
謝風華嘆了口氣,在醫院門口順手買了個果籃,拎着進了住院區。她遲遲不來這,其實有些近鄉情怯,很怕兩個曾那麽努力找過李格非的人一碰面,那種悲傷與挫敗會成倍地排山倒海傾覆而來。再加上淩隊那邊專案組對案子的進展并不大,畢竟隔了好幾年,屍體都化為白骨,相關證據很難采集。
她不知道跟李叔碰面說什麽,難道說不好意思,據說專案組到目前為止也就拼出了大半個李格非?而我被踢出了專案組,正忙着幫城北分局查別的案子?
李叔聽了只怕要再厥過去。
臨近病房門口,謝風華遲疑了一下,尋思着要不要打個電話給老謝,确定一下他在哪。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從走廊另一頭的電梯走出來,他身穿黑色 T 恤和深藍色牛仔褲,明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裝束,穿他身上,卻硬是給人蕭殺決斷之感。男人跟她一樣也是手拎果籃,只不過他的那個看起來包裝要高級很多。男人擡頭,在看清他的臉那一刻,謝風華就忍不住微微一笑,叫了他一聲:“老慕。”
老慕看到她有些詫異,走過來問:“這麽巧,你也來探病?”
“是啊。來看一位長輩,你呢?”
老慕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古怪:“不會是李格非的叔叔吧?”
謝風華挑眉:“是啊,你認識他?”
“這可真是巧,”老慕帶着她朝一間病房走去,邊走邊說:“你叫他什麽?”
“李叔。”
“我叫他姐夫。”
謝風華吃驚:“你還有個姐姐?”
“嗯,不過關系有點複雜,同父異母,”老慕說,“從小就看對方不順眼那種,我們已經好多年沒聯系了。但說來也怪,我跟她前夫,也就是你說的李叔關系還行,當初我去當兵還是他幫我報的名。”
謝風華舉起果籃攔住他:“等等,你姐不會就是那個抛下李叔跟別的男人跑國外去的老婆吧?”
老慕無奈地說:“就是她。”
謝風華半張着嘴,尴尬地笑了笑。但凡認識李叔的人大概都知道這件陳年往事,當年李叔還在當民警時曾經人介紹結過婚,娶的老婆人雖然長得不錯,性格卻潑辣蠻橫,經常嫌棄他幹的工作又累又工資又低,要不是家裏還有一間小店面繼承,誰會看得上他。等到他因公負傷,腿便得不利索後這種嫌棄便達到頂點,天天在家砸鍋摔碗,不得安寧。就這樣沒過一年,她就認識了一個來這做生意的美國華僑,兩人勾搭上後,李叔的老婆便毅然決然抛棄他跟那男人去了國外,從此音訊全無,也不知道過得咋樣。
這是李叔的傷心事,他從此變得沉默寡言,對想給他說媒拉纖的一概謝絕,連熱愛的民警工作也幹不下去辭了職。諷刺的是,自從他老婆跟人跑後,李叔守着小店過日子,反而将店面經營得蒸蒸日上,生意紅火。他将父母留下的雜貨鋪改成了體育用品店,沒過兩年又将隔壁的店鋪買下,開了間市面上少有的專業釣魚用具店,因為誠信不欺客,釣友圈裏不知多少人慕名而來,開車過幾個區也要到他這買東西。
李叔到底賺了多少沒人知道,謝風華有次問老謝,老謝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把他店鋪的樓上也買了,他現在就住那。
李叔的店在老城區,正因為老,價格反而寸土寸金,謝風華聽得咂舌,感慨說:“這要是靠民警那點工資得幹個上百年還不吃不喝吧?”
老謝笑嘻嘻說:“誰說不是,所以說跑了老婆反倒因禍得福了,就不知道他老婆知道了後不後悔。”
這是謝風華少有的對李叔前妻産生過好奇心的時刻,她從沒想過,這個女人居然跟老慕是同父異母的姐姐。按年齡算,顯然老慕的母親是後嫁,他屬于後媽所生的孩子,跟前妻留下的女兒,尤其這個女兒還性格霸道,會相處成什麽樣幾乎可想而知。
老慕瞥了她一眼說:“別瞎想,她欺負不了我。”
謝風華看着他露出來的粗壯胳膊,點頭說:“那當然,想欺負你得多想不開。”
“但小時候也沒少給我找事,”老慕微微皺眉,“有血緣卻沒緣分,這對兄弟姐妹而言,也挺諷刺的。”
“但你跟李叔有緣?”
老慕想了想說:“他是好人。到了。”
他走到一間病房前進去,老李這些年賺錢的能力這回就體現出來了,這是一間高級的雙人病房,但另一個床位空着,老李半靠着枕頭,躺在朝裏那張床上,并沒有看到老謝的身影。
謝風華心裏嘀咕了一下,早就知道老謝哪是能坐得住的人,還說什麽爸爸在不用怕。她放下果籃叫了聲:“李叔,我來看您了。”
老慕也過去,叫了聲:“姐夫。”
老李看到他們倆像是吃了一驚,臉色很難看,一張嘴說話居然有些結巴:“哦哦,你,你們來了,怎麽,怎麽一起啊……”
“門口碰見的,”老慕簡單地說,“我跟小謝是忘年交,認識很久了。”
“是,老慕還是教我打槍的半個師父。”
老李目光呆滞,勉強笑了笑說:“還真是,真是巧。”
謝風華說:“可不是,我們剛也才發現大家都跟您認識,關系都還不錯,居然好幾年了都沒發現。”
“要不怎麽說世界很小呢。”老慕拉過一張椅子,示意謝風華坐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說:“我出去接個電話,回來再跟你們聊。”
他走出病房後,壓迫感驟降,老李明顯松了口氣。謝風華微笑說:“您怕老慕啊,他是妹夫,論起來還是小輩呢。”
“那不是,他長得太牛高馬大了嗎?”老李不好意思地笑,目光回複以往看謝風華時常有的慈愛與溫和,“吃飯了嗎?”
“吃過了,您怎麽跟我爸似的,一見面就問這個。”
“還不是你整天亂吃,”老李說,“給我削個蘋果吧。”
“哎。”謝風華在果籃裏找個形狀漂亮的蘋果,擦了擦,拿水果刀娴熟地削了起來。
“格非的案子……”
“沒進展。”謝風華手一頓,随即飛快地說,“殘骸也只拼了大概,還沒拼全。”
老李激動了起來,怒道:“那個湖就那麽大,怎麽會找了幾天都找齊,再找去啊……”
“您別激動,”謝風華艱難地說,“時間久了,也許有些就,混到水底,裏頭還有魚……”
她沒法說下去了,這種話,尤其是“還有魚”這句,怎麽可以用來形容李格非呢?她忽然覺得心裏開始發疼,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眼睛酸澀得不行,擡頭看天匆忙地說:“那什麽,蘋果我削不好,您等會讓我爸給您削,他幹這個行,說起來我爸呢?明明答應了我在這等着的……”
她站起來要出去,這時卻聽見老李壓抑的,痛苦的哭聲。
她沒法走了,只得回頭,看着這個老人哭得毫無形象像個孩子,邊哭邊說:“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落得個屍骨不全的下場,我沒想到這樣,我真的沒想到……”
謝風華忙抽出紙巾遞給他:“您別哭了,您這樣難過,格非知道也會不好受……”
這句話不知哪裏刺激到他,老李眼淚流的更厲害,他拉住謝風華的手說:“那時候讓你們早早結婚就好了,我不該說讓他再相處看看,我對不起你,其實我早就盤算好了,兩間鋪子一間給你們,一間我自己養老,等我死了都轉送給你們,我沒想到這樣……”
“那時候要讓他們結婚,你才真的對不起小謝。”老慕不知何時進來了,毫無憐憫之心地說,“做個小寡婦很光榮嗎?你侄兒是死得沒遺憾,但人小謝得遺憾一輩子。行了,別哭了,虧你以前還教我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一來,威懾力又回來了,只這麽兩句輕描淡寫的話,成功讓老李憋住了淚。謝風華這一刻是感激老慕的,她從老慕點頭致謝,老慕擺擺手,表示沒什麽。
李叔自己擦了眼淚,強笑說:“你們倆都是大忙人,難得一見,倒叫你們看笑話,不好意思啊。”
“李哥,你這麽說就見外了,”老慕拿起桌上削了一半的蘋果接着削,“身體好點了嗎,醫生怎麽說?”
“就,就說是心髒出了點問題,上了年紀,受了刺激。”
老慕點頭,又問:“有說啥時候出院嗎?”
“就過兩天。”
“出院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不用不用,你那麽忙……”
不知為何,謝風華老覺得李叔對上老慕有些沒來由的怯意,就好像老鼠遇見貓,天然地慫。老慕兩下就把蘋果削好,遞過去給他,他明明不想吃,卻又不敢不接似的,拿過來小口地啃了一下。
老慕坐在他床頭,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李哥,有個事問你可能不合适,別介意啊,我能直說嗎?”
李叔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也沒什麽,就我那個姐,雖說當初對你不仁,但自從她走後,這麽些年有給你帶個信回來嗎?”
李叔手上的動作一僵,臉上的表情慢慢褪盡,木然地說:“當然沒有,你那個姐當初恨不得跟我斷絕關系,怎麽會給我帶信呢?”
“也是,不好意思啊李哥,”老慕沒什麽歉意地說,“主要是我父母留下的房子有她一份,正好趕上有人想買,她不回來,我不好處理。”
“沒事,”李叔搖頭,又小心翼翼地問,“你缺錢嗎?”
“倒是不缺。”老慕說。
“要缺錢跟我說,父母的房子能留還是留着,做個念想也好……”李叔還沒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多嘴,忙找補回去說,“當然這只是個建議啊,只是個建議。”
謝風華覺得自己都沒法看下去,正要找個借口走,剛好看見病房門口進來兩個人,竟然是自己的隊長淩廣茂跟他的搭檔,老刑警王秋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