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夜,趙家別墅燈火通明,從落地窗可窺見裏面的場景,像千百顆鑽石組合而成的巨大水晶燈将奢華的光亮照亮別墅裏的每個角落,與在其正下方的香槟塔形成照應,而在香槟塔周圍是許多身着正裝禮服的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帶着貴族般的優雅大方。

這是一場生日宴會,主角是趙家的小公子趙捷修。

趙捷修今天十二歲了,他穿着純白的西轉,頭發被打理得服服帖帖,領口的黑色領結讓他看起來乖巧可愛。他跟在父親身邊對每一位來參加他的生日宴會的嘉賓禮貌道謝,然後收下禮物,他微笑着說“謝謝”時,簡直就像一個小王子。

“張總,你好你好,咱倆很久沒見了吧?”趙父趙明凱熱情地與張總擁抱握手,像是老友重逢。

張總面帶微笑:“最近剛回國,正巧趕上了小趙公子的生日。”他一擡手,身後的助理便上前送上禮物,“小趙公子生日快樂……好像我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六歲了吧?怎麽十年過去了,才十二歲?”

趙捷修接過禮物剛要揚起笑容,聽到這話,嘴角僵了僵。

趙明凱哈哈大笑,“張總真是貴人多忘事,那是我的大兒子,他已經十六歲了。”

“哦,是我記岔了。”張總說,“怎麽沒看到他?”

“他……”

“他被關禁閉了。”趙捷修一字一句說。

張總挑了挑眉。

“捷修!”趙明凱扯着他的手臂往後拉。

趙捷修努了努嘴,臉上浮現幾分忿滿。

“疏遙他身體不舒服,在房間裏休息。”趙父笑着原場,“他們兄弟倆這幾天不對付,讓您看笑話了。”

“誰跟他兄弟倆。”趙捷修嘟囔。

“捷修,已經帶你和叔叔阿姨們打完招呼了,你去找你的朋友們玩兒吧。”趙明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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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趙捷修對着張總微笑,“謝謝張叔叔,張叔叔再見。”說完便跑開了。

趙明凱依然站在張總身邊,臉上不經意帶上了幾許讨好,“張總,您看之前和您說過的出口海外的事……”

趙捷修帶着他的朋友們來到了房間裏,原本是想向他們炫耀自己收到的全息游戲設備,可卻怎麽也提不起興趣,他腦子裏一直在回想剛才和那個張總的對話。

那人明顯就在遺憾他不是趙疏遙!

趙疏遙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和他相提并論?!

白嫩可愛的臉上被扭曲覆蓋,來詢問他該怎麽啓動游戲的小夥伴被吓了一跳。

“不玩兒這個了,沒意思。”趙捷修起身,“我帶你們去看好玩兒的。”

華市的冬天氣溫非常低,原本百花齊放的後花園被冰霜覆蓋,但趙捷修一行人來不是為了欣賞花朵,他們穿過花園,來到了在最偏遠,園丁放置工具的小房屋,這大概是整棟別墅唯一不奢華的地方。

“捷少,你帶我們來這兒幹嘛?”朋友之一抱着胳膊瑟瑟發抖着說。

“說了,看好玩兒的東西。”趙捷修惡劣地笑着,他一腳踢向房門——

很遺憾,房門并沒有像預想中的轟然打開,反倒是他的腿疼的發麻。

趙捷修裝逼失敗,臉上閃過幾分窘迫。

但沒人嘲笑他,因為還沒等他們取樂,門又打開了。

他們都看到了門口的少年。

他大概十五六歲,膚色白皙,五官俊秀細致,像是畫匠用纖細的筆觸勾勒出的最雅致優美的畫。他比趙捷修高了不止一個頭,此時微垂眼簾看着趙捷修,從內而外散發着說不出的冷漠。和凜冽的冷風不同,他讓人覺得冷進了皮肉裏。

“這不是捷少的哥哥嗎?”趙捷修的朋友們認出了這個人,正是趙家的長子,趙疏遙。

趙捷修像是被羞辱了一樣喊道:“他才不是我哥!”

趙疏遙沒露出多餘的表情,把門一關。

趙捷修卻,半個身子擠進門縫,“我讓你關門了嗎?”

趙疏遙微微蹙眉,僵持了幾秒便卸了力,回身坐到床上。

趙捷修覺得自己贏了一局,仰着下巴趾高氣昂道:“都進來吧,讓我們參觀參觀趙疏遙住的什麽破地方。”

朋友們便都進來了,最後一個進來的沒什麽自覺,門還大敞着。趙疏遙淡漠地看過去,“門關上。”

他的聲音流入古井的泉水,冷而低緩,很是好聽。

被看的那人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立馬就關上門了。

但這之後,趙疏遙随手拿了本書,靠着床頭看了起來,當這些占了一半面積的小屁孩們不存在。

趙捷修高聲道:“看看啊,他住得連乞丐都不如,我家的狗睡的墊子都比他的床單幹淨!”

“為什麽他會住在這裏?”朋友之一問。

趙捷修喜歡這個問題,“因為他身份低賤啊,趙家只有這裏最适合他了,你說是嗎,趙疏遙?”

趙疏遙置若罔聞。

趙捷修咬牙切齒,“趙疏遙,我才是真正的繼承人,在這個家你就要聽我的!不然我要趕走你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就像現在,我說想讓你關禁閉,你就得乖乖被關在這兒!”

趙疏遙淡定翻頁。

趙捷修的怒火竄高,“你以為等我的生日宴會結束了你就可以被放出來?!不可能!以後!這輩子你都得住在這裏!”

他目眦欲裂,臉脹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充血,像是馬上要撲過去撕咬趙疏遙,朋友們給他着盛怒吓了一跳,勸解道:“捷少,今天是你的生日,別生氣別生氣。”

同時他們也不解,趙疏遙明明沒對他說一句話,怎麽就把他氣成這樣了?

恰巧就是趙疏遙的沉默讓他怒不可遏。趙疏遙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永遠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一個小三的兒子,一個雜種,有什麽資格無視他?!

但趙捷修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這樣做只會讓他看起來在無理取鬧。于是他平複了呼吸,倨傲地看着趙疏遙,“趙疏遙,我說了讓你在這裏住一輩子,說到做到,不過——如果你開口求我的話,我可能會放你一馬。”

趙疏遙打了個呵欠,疲憊地捏了捏鼻梁,依然無視着。

“你不會說話嗎?!”趙捷修喝道。

趙疏遙當然會說話,剛才他說了三個字在場的都聽到了,但趙捷修還要借題發揮,帶着濃濃的鄙夷嗤笑道:“哦我差點忘了,你是日本狗,聽不懂中文可以理解。”

趙疏遙抵在書脊的手指泛白。

趙捷修用一種說笑話嘩衆取寵的口吻說:“你們都知道吧?這家夥的媽是日本人,一個日本小三兒!一個下賤的日本女人生出的小日本鬼子,連狗也不如!”

誰也沒想到,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出口接連都是那麽粗鄙不堪的詞,而這些詞還是用在一個看起來清高孤傲的趙疏遙身上,旁人不免狐疑。

趙疏遙終于擡眼正視了趙捷修,清冷的目光像終年冰封在雪山中的匕首,饒是趙捷修高高在上,也被這一眼刺得抖了抖。

“嘴真髒,又是你媽媽教你的?”趙疏遙說。

趙捷修挺起胸膛,反以為傲,“我有媽媽教,你呢?你媽媽早死了!”

趙疏遙放下了書,他的語氣平淡,卻蘊含着無形的壓迫,“說夠了嗎?”

趙捷修覺得自己贏了,因為只要趙疏遙開口,他的每一個字都可以被他扭曲成相反的意思,然後他就成了弱勢方。他高傲地揚起下巴,“你說我嘴髒,向我道歉!”

他這話一出,就算同是富二代的同伴也覺得他太欠了,紛紛出聲讓他別再刁難了。

但趙捷修卻不悅地把他們往後推,自己則上前一步,眼裏滿是惡意,“你們一個二個的,都向着他?他算什麽東西?當初他媽那只日本狐貍勾引我爸,害得我媽媽抑郁要死了!誰向着他,誰就是和我趙捷修對着幹!趙疏遙,你向我道歉!”

趙疏遙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他雖然身型瘦削,但個頭在趙捷修面前是小山般的存在,趙捷修不禁後退一步。

“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趙疏遙淡淡道,他揚起手,落下。

啪的一聲,趙捷修臉偏了四十五度,眼裏滿是愕然。

“只打一次。激怒我,你的目的達到了。”趙疏遙重新坐下,“生日快樂,滾吧。”

寂靜。

旁人沒想到這位淡定的冰美人是動手不動口的類型,忍不住目瞪口呆地看着。

趙捷修死死地握緊了拳頭,狠力轉頭回正,目光是與十二歲孩子不相幹的戾氣,“趙,疏,遙!我殺了你!”

他撲了過去,什麽優雅得體徹底抛開,他只想把拳頭狠狠砸在趙疏遙身上,砸得他頭破血流!

可趙疏遙比他靈活太多了,在他撲來的同時趙疏遙便擡起腿,那條修長的腿像鋼筋一樣,趙捷修的肚子正好撞上去,又被自己的力量彈開了。

這窄小的房屋裏有三分之一疊放着閑置的花盆,而趙捷修彈開後結實地撞了上去,頓時花盆破碎,塵土飛揚,趙捷修坐在狼藉中,他灰頭土臉,潔白的西裝髒亂不堪。

他氣憤地抓起碎片砸向趙疏遙,沒有準頭不說,自己的手掌還被劃破了。

這反轉太突然,與他同行來,想要見識“有趣兒的事”的人一時忘了忘了做出反應,目光在這對兄弟倆來回看。

趙捷修覺得自己顏面全無,又憋屈又委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看你幹了什麽好事?!”趙明凱向來和善的顏色此時怒滿滿,“今天是捷修的生日,你做出那樣的事,把我們趙家的顏面往哪裏放?!”

趙疏遙站在書房正中間,面對的是盛怒的趙明凱和刻薄的後母馮語秀,他還穿着單薄的睡衣,看起來格格不入又形影相吊。

“今天咱們家來了多少客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更別說那些和我們合作的老總,讓他們看到我們家原來是以大欺小,弟弟生日都要被哥哥欺負的情況,他們會怎麽想?”馮語秀泫然欲泣,“可憐我的兒子,今天還是他的生日。”

“趙疏遙,你認不認錯?!”趙明凱一拍桌子。

趙疏遙淡淡擡眼,“他怎麽罵我媽媽,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趙明凱一噎。

馮語秀眼珠一轉,她搭在丈夫肩上的手抓緊了,說:“難道你還要再找他們來對峙嗎?這個家的家醜要名揚天下才好是嗎?”

“胡鬧!”趙明凱喝道,“不管怎樣,你都不應該打你弟弟!”

趙疏遙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趙父,他的瞳仁漆黑剔透,像一塊潤澤的墨玉,似乎能讓人無處遁形。

趙明凱面對他的直視竟感到了心虛,偏過臉說:“你都十六歲了,怎麽一點也沒有成熟起來?”

馮語秀聽這顯然是軟化的話,心裏一沉,更加悲傷道:“捷修的手縫了兩針,他說他在朋友面前再也擡不起頭了,他那麽自信的孩子,在本應該最快樂的一天被這樣打壓,一定給他心裏留下陰影了。疏遙啊,你說阿姨缺你短你什麽了?你學劍道我也沒攔着你,可你怎麽能用來對付你的弟弟啊?”

趙疏遙垂眸不語,心裏說,用不着。

趙明凱果然又沉下臉色,“去給你捷修道歉。”

馮語秀嘆息,“捷修現在不想見他,說一看到他就哆嗦。”

“這麽嚴重?”趙明凱皺眉。

“可不是,我怕孩子的心理出問題了。”馮語秀說,“從小到大捷修都是這過來的,今天算是到了極限了。這個家,可能真的容不下他們倆相處了。既然疏遙對他的母親有那麽深的感情,不如就讓他回到他母親住的地方去吧。”

趙明凱沒說話,但愈加深刻的眉頭顯示了他不太贊同。

“當然不是不回來了,我的意思是等捷修恢複了,就把你接回來。”馮語秀體貼道。

趙明凱的眉頭松了松,“南市離得太遠了,我可以在華市找套房子給你,其他方面不用擔心,疏遙,你看……”

“我去南市。”趙疏遙說。

馮語秀還在心疼白給了房子,聽他這麽一說,眼裏終于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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