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亭芳閣東苑的屋頂上，傳來一陣清揚卻略帶嘲諷的笑聲。只見一抹明媚人影從屋檐下飛來，穩穩立于衆人之前。
眼前的女子剛及豆蔻之年，杏臉桃腮，蛾眉皓齒，微施粉黛也足以華如桃李，妍耀奪目，尤其那雙清潤玉透眉眼，讓人移不開眼，淺眉微動，似山黛綿延秀色；明眸粼粼，若鏡湖漣漪純澈。
秀女們并未回過神，倒是庭院裏負責伺候打掃的奴才們吓得直哆嗦，跪地就叩頭，“參見明黛公主！參見明黛公主！公主萬安！公主萬安！”
蕭澄一手抱肘，一手摸着下巴，微眯着眼，掃視了一眼四周呆若木雞的秀女們，“恩？這亭芳閣是個什麽規矩？”
“這是明黛公主，小主們還不趕緊行禮啊！”
一位小太監哭腔般提醒道，衆秀女趕緊行禮，“參見明黛公主！參見明黛公主！”
蕭澄瞥眼，詭谲的目光落在了慕雪瑤身上，“便是這位姐姐想當明黛的庶母呀？”
慕雪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親熱弄的半晌說不出話。
“哎呀呀！讓我來仔細瞧瞧～恩～恩？恩～”
“公，公主，您，您盯着，盯着臣女幹什麽？”
“啧啧～”蕭澄故作姿态，“這位姐姐容顏秀麗，果真是個美人胚子呀！”
聽她這麽說，慕雪瑤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公主過獎。”
“只是……可惜啊可惜！”
“公主何意？”
蕭澄似有難言之隐，幾番欲言又止，許久才如老者一般嘆道，“我見這位姐姐似乎與明黛年齡相仿，嫁給我父皇豈不是可惜了？”蕭澄一把親熱的抓過慕雪瑤的手，“要不你嫁給我弟弟吧！”
慕雪瑤一臉懵，“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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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你弟弟！”
只見庭院內忽然飛來一翩翩小公子，眉眼面容竟跟明黛公主相似至極，除了發髻頭飾，簡直看不出有任何區別，沒等秀女們反應過來，那翩翩小公子上前就要來擒蕭澄。
“啊呀！”蕭澄一邊滿庭院亂竄躲避小公子，一邊大喊，“這位姐姐啊，這便是我那傻弟弟！你看成嗎？若是成啊，明兒我就去回禀父皇母後，給你倆賜婚呀！”
“誰是你弟弟！本王比你大一炷香好嗎！你給我站住！！”
翩翩小公子一路狂追，蕭澄一路狂躲，兩人在秀女們中間亂飛亂跳，一下子絆倒了誰，一下子推誰進了水池，惹得亭芳閣內是雞飛狗跳，尖叫不斷。
“一炷香算個什麽！天天挂嘴上，有意思麽你！”
“一炷香就是半炷香！本王就是你哥哥！你給我站住！”
蕭澄一個飛身就飛上屋檐，朝翩翩小公子做了個鬼臉，便消失不見。
偏偏小公子臉被氣得通紅，下一秒也一個飛身追了出去。
只留下一衆哀嚎的亭芳閣。
……
“哥，我餓了。”
“哥，我也餓了。”
鳳栖殿正殿之前的磚石臺階上，癱軟地躺着兩個奄奄一息如水泥般的毛毛蟲。
兩只毛毛蟲的中間，則坐着一個垂頭扶額，氣息嘆惋的年輕公子。
“母後把鳳栖殿的廚子都帶走了，咱們吃什麽啊哥！”
“就是！父皇自從從王府回來之後，就天天忙着也不管咱們！咱們三個都快成了沒爹養沒娘疼的野孩子呢！”
兩只毛毛蟲一人拉着一條胳膊，左搖右晃。
“哥，我不想吃禦膳房，我要吃薛桐官做的油潑辣子面！”
“哥，我想吃成東官做的雪花蛋子羹！”
“啊-------”
蕭沣從兩人夾縫之中擡起頭，一聲仰天哀嚎。
“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兩的嗎？”
“哥，我真的餓了！”
“哥，我也真的餓了！”
蕭沣嘆了一口氣，再次長嚎，“啊------”
哀音落，蕭沣倏地起身，一手将蕭浴扛上左肩，一手将蕭澄提在右腰。
“哥，你幹嘛呢！”
“哥，你幹嘛呢！”
兩人異口同聲。
蕭沣陰幽幽地看了兩人一眼，“吃飯。”
************
大正宮。
又是子時剛過，軍機處的大臣們才交談着走了出來。
高全送人出了殿門，忍不住嘆了口氣，“又是整整一天吶！”
“高公公，皇上歇下了嗎？”
高全搖了搖頭，心疼地看了裏面一眼，“還在看折子呢！”
“聽說嶺南巡撫莫亭遠大人已經送來折子，災情不是得到緩解了嗎？怎麽皇上還是這般悶悶不樂的？”
啪！
高全重重的垂在了小葉子的腦袋瓜子上，“不要命了！敢議論朝政！”
小葉子委屈巴巴，“這以前只要皇後娘娘在，皇上再壞的心情都能陰轉晴咯！您說這皇後娘娘到底什麽時候回宮啊？”
高全無奈地垮下肩膀，“我哪知道去，我要是知道還能這麽愁嗎？！”
“奴才看皇上也沒個心思采選，您說怎麽辦啊？”小葉子撓了撓腦袋，“這禮部和內廷司都來催過好幾回，采選事宜耽誤不得了。”
“怎麽辦？有本事讓他們去找皇後娘娘哭去啊！”
“高公公有禮。”
高全趕緊朝小葉子噓了一聲，然後擠出一臉肉笑地朝來人作揖，“這不是李大人嗎？這麽晚來找皇上可是有何要事嗎？”
“哎……”李密嘆了口氣，“今兒下午明黛公主去亭芳閣鬧了一場，不少秀女小主們都受了驚吓，有的被撞破了頭，有的摔進了水塘受了風寒，特別是景州的雪瑤小主，現在還發着燒呢，我這不是來啓禀皇上，看此事該如何解決嗎？”
高全吓得一哆嗦，趕緊将人拉到一邊，“您說明黛公主？這不可能啊！公主被皇上禁足在鳳栖殿，怎麽會出現在亭芳閣呢！”
“哎呀高公公這千真萬确啊！好多太監宮女們都看見了，我想瞞也瞞不住啊！”李密又嘆了口氣，“還煩請公公通報。”
“這這這……”高全如同熱鍋螞蟻一般來來回回，心力犯嘀咕，“這事要是讓皇上知道還得了？”
“高公公？”
“李大人您看，都這麽晚了，皇上也快歇下了，要不您明兒再來？”
李大人同樣急不可耐，“采選還有好多事呢，皇後娘娘還未回宮，微臣只能跟皇上禀報啊！”
“這這這……”
“高公公。”內殿跑來個小太監，“皇上讓李大人觐見。”
高全臉一白，心下暗叫不好，這只怕要出事！
京都城東面新來個有個唱夜戲的戲臺班子，聽聞是從湘南過來，有名的很。論唱功，當屬永州腔戲，論姿儀，當屬鄂州梅戲，湘南戲曲卻不常在京城出沒。
這倒是讓看新鮮的百姓們讨了個好樂趣！城中本已宵禁，這東面戲臺卻還是人聲鼎沸，很多當值的巡防官兵也過來湊了個熱鬧，倒也無傷大雅。
蕭澄深吸一口氣，無比舒暢，“真可謂叫賣聲，吆喝聲，嬉笑聲，聲聲心花怒放；糖人香，酒肉香，脂粉香，香香沁人心脾啊！”
三人一副普通人家兄妹的裝扮，擠在戲臺對面屋頂的角落裏。
面前則是一衆京城美食：月绮樓的神仙八大寶，寶玉閣的椒香泥蘿雞，三壺潛花醉釀，通瑞齋的鐵板鵝肝，吉祥館的火爆牛筋，衛龍鋪的辣皮條子，應有盡有。
“這月绮樓的神仙八大寶若是配上一正兒八經的說書段子那就更好！”
“喲呵，你倒想得挺美的啊！”蕭浴白眼，“你可是禁足之人，有的你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我說蕭明頤，想打架是不是？！”
“啧啧--”蕭浴瞥了她一眼，“你不會以為我打不過你吧，實話告訴你好了，以往我那是讓着你，誰讓我比你大一柱香呢！”
“你！一柱香了不起啊！我跟你拼了！”
“怕你啊！”
兩人交手之際，角落夾縫之中，再次傳來一聲嘆息。
“啊-----”
緊接着便是再次一聲抓狂的哀嚎。
“哥你等等我呀！我害怕！”
“哥！你走太快了！我不認識路！”
“啊------”
三人原本去了淩王府，結果再次被擋了回來，一路追追趕趕，打打鬧鬧，回到鳳栖殿的時候，已過醜時。
“哥，你說母後為啥不見我們啊？”蕭浴問道。
蕭沣朝他噓了一聲，又将背上已經睡着的人往上颠了颠，“跟父皇鬧別扭呗。”
“跟父皇鬧別扭，跟咱們有啥關系啊！”蕭浴恹恹地悲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母後這叫遷怒。”
蕭沣摸了摸他的腦袋，忍笑不已。
“哥，你說咱們要是真多了幾個庶母，那可怎麽辦呀？我聽子紀哥哥他們幾個說，他們家的那些庶母姨娘整日不得安生呢！”
蕭沣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些什麽。
“哥，我想母後了。”
蕭浴眼眶泛紅，眼看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便聽見一旁傳來一陣哈欠聲，“我說蕭明頤，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這哭哭唧唧的，丢不丢人啊！”
“你就不想？！咱們多多少天沒見過母後呢？！”
話音落，蕭澄也黯淡了下來，眼眶也開始泛水，“我也想母後了……哥，你說父皇有了嫔妃是不是就不喜歡我們了？母後不要我們了，父皇也不愛我們了……”
蕭沣将她放下來，又給兩人擦了擦眼淚道，“沒關系，有哥在呢！”
“恩。”
“恩。”
兩人這才情緒稍緩。
“哥，我好熱，我想喝冰飲。”
“哥，我也好熱，我也想喝。”
蕭沣朝着兩人皮笑肉不笑，“二位便當我方才說的是夢話，告辭。”
下一秒便趕緊推門而入，逃離魔掌。
“弈王殿下這是要去哪兒啊？”
鳳栖殿正殿，盤鳳石柱，巍然屹立，本就十分空曠的大殿，這突如其來的沉冷之聲如今便顯得格外清冷鬼魅。
高階玉案處，一襲墨黑正襟危坐，威儀赫赫。
“父，父皇？”
殿內昏暗，只燃少許燈燭，高階處的人如同黑夜墨雕般雍嚴巍峨。
“怎麽？弈王殿下眼裏還有朕這個父皇？”
蕭沣一驚，趕緊回頭朝兩人示意。
“還不進來！”
高階上傳來的喝責之聲，吓得兩人趕緊鑽了進來。
“父，父皇。”
兩人怯怯地低頭，躲在蕭沣後面，不敢上前。
“澄兒，朕問你，你下午去哪兒了？”
蕭澄倒吸一口涼氣，結結巴巴回道，“兒臣，兒臣下午就在，就在鳳栖殿閉門思過呢，哪兒，哪兒也沒去……”
只聽玉杯碎裂，一聲震怒，“蕭明黛你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