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環,你也在害怕對不對?”明辛趴在地上,喘着粗氣,“若,若是,若是我的那封手書真的到了皇上,皇上手裏……一旦他知道了當年碧溪長亭的事,你如今煞費苦心得到的一切也将随之化為烏有,你怎麽可能不怕……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麽可能不怕---”

明環嘴角一勾,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封信箋,“妹妹說的可是這封信?”

明辛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直至癱軟地跌于潮地之上,“你……你……你竟然……”

“本宮竟然如何?”

“你……你……你什麽知道的……”

明環垂眼一笑,視線微微落在後方,只見慕月琦面帶笑意,一襲華麗的雲山錦繡長裙,緩步而來。

“月,月琦……月琦你……”

慕月琦并未理會牢房中人,只是唇角揚笑,恭敬有禮朝着明環,跪地行稽首大禮,“臣女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願皇後娘娘吉祥安泰,長樂鳳栖!”

“你……你……是你……”

明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華服加身的女子,“你在幹什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女兒自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慕月琦不慌不忙向牢房中人行禮,“是母親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罷了。”

“你說什麽?!”

“皇後娘娘乃是鳳栖之主,統轄**,為天下女子之表率,女兒有機會能在皇後娘娘身邊耳濡目染,自然盡心盡力,不敢辜負皇後娘娘厚愛。”

明辛指着她,顫抖着嗓音,近乎咆哮,“你居然出賣我偏幫這個毒婦!慕月琦你這個不孝女!枉我将你含辛茹苦撫養你長大,你簡直狼心狗肺!!你個不孝女!!不孝女!”

“皇後娘娘為中宮之主,女兒傾力相助也是維護道義正統,天下大道啊!”慕月琦微微一笑,“況且這些年,母親除了讓女兒與雪瑤争寵,将女兒無數次置于雪瑤的狼口之下,還做過什麽配得上人母二字的事的?”

“你明知我讓你争寵是為了保護你,為什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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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我?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母親難道不是為了保護自己嗎?”

“你!”

只見明辛仿佛突然失了心智,朝着牢房門就沖來,兩只手臂不斷撕扯,卻也只能及到明環身前三寸之地,“你這個毒婦!你挑撥我們母女的關系,就是要斷了我唯一的指望對不對!!明環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明環撣了撣朝服,眉色清悅,似并不在意,“妹妹還是安安心心做個庶人吧,哦不對,是做個孤--家--寡--人--吧。”

金翟鳳冠下,笑意闌珊,“随兒,走吧。”

“明随大人!!”

牢房中人突然厲聲大吼,“明随大人難道不想知道十年前,你父親明徽暴斃于府的真相嗎?”

*********

自從天牢回來之後,明環精神都不太好,昏昏沉沉的,一連三日,誰也不願搭理,誰也不見,一天十二個時辰總要睡上八九個時辰。

蕭铮來了幾回,見她都睡着,以為是她頭痛,身子又有不适,氣得當即就下了旨:賜堯闕宮,沉霄宮,朝陽殿于弈王殿下,睿王殿下,明黛公主,三位殿下已過總角之齡,理應移宮別住,令三位殿下即日遷出鳳栖殿。

“……”

“……”

“……”

“看見沒,看見沒?我說什麽來着?咱們啊!都是在宮旁角撿來的。”

“你還好意思說!都怪你,天天吵吵囔囔,把母後氣病了吧!”

“切!敢問明頤公子,上次母後的那副《碧沉吟》是誰來弄壞了的?”

“那敢問明黛小姐,上次母後的那方烏金硯又是誰打碎的?”

“你!”

“你!”

兩人哼的一聲吼,皆背過身去,只留中間之人長嘆一口氣,“我說,下回你們兩吵架能別拉着我麽?”

“哥,晚上吃什麽呀?”

“對呀,哥,我想吃衛龍鋪的辣皮條子。”

“啊---------”

熟悉的長嚎。

星兒從一旁走過來,憋笑道,“三位殿下怎麽還在鳳栖殿呢?皇上不是給已經賜宮別住了嗎?”

“我才不要一個人住呢!”

“就是多沒意思啊!”

星兒邊搖頭低笑,邊将蒙乾引進內殿,“娘娘午睡剛醒,大人現在在此稍侯片刻。”

“是。”

明環精神還是不太好,沅莞給她梳妝之時,她依舊恹恹的,也不知是不是前段時間因為景州之事,太費心力。

“娘娘,這是皇上特命人熬制的參湯,據說是邙山的七色人參,好的不得了,邺州巡撫特地呈上來的。”

明環掩面捂鼻,“不喝也知道是極苦的。”

“良藥苦口啊娘娘。”

明環将她的手推開,“拿走拿走,本宮不喝。”

沅莞無奈,只得讓人先拿走。

“屬下蒙乾參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明環微微喝了口茶,道,“事情辦的怎麽樣?”

“已按照娘娘吩咐,一切安置妥當。”

明環點了點頭,繼續喝茶。

“只是,那辛夫人似乎是瘋了……整日裏瘋言瘋語還咬傷了幾個侍衛……”

明環目光一冷,“本宮不是讓你帶了太醫過去的嗎?為何不給辛夫人診治?”

“李太醫說辛夫人是得了失心瘋,恐怕是都治不好了。”

明環哀落閉眼。

“按照娘娘吩咐,讓月琦小姐貼身伺候,這輩子都不得離開紅石村。”蒙乾頓了頓,又道,“只是那月琦小姐一直反抗,不尊懿旨,說自己是皇後娘娘的人,要回鳳栖殿伺候,屬下不知她此話是真是假,又不敢擅作主張,特來回禀娘娘。”

明環将茶杯放下,把玩着手中那串蠶玉串珠,安靜一笑,“連自己母親都可以出賣的人,本宮可不敢用,讓她好好伺候辛夫人,也盡一盡這做女兒的孝心,吩咐下去,吃喝用度不要少,只是……”明環倏然擡眼,雙眸已是一片深冽,“只是,本宮不想在紅石村以外的地方看見她們,明白嗎?”

“皇後娘娘放心,屬下已安排人在村外,辛夫人母女這輩子都出不了紅石村。”

明環起身,便朝內殿走去,“本宮乏了,你退下吧。”

“是。”

“大正宮那邊該如何回話,想來不用本宮教你。”

蒙乾颔首,“辛夫人母女曾相救過明随大人,皇後娘娘感念恩德,特将二人安置于紅石村,并派專人照顧其生活。”

明環撫了撫額際,微微一笑,便回了內殿。

“娘娘,寧暄大人派人傳來口信,說是辛夫人的手書暫未找到。”

“恩,知道了。”

“沅莞不明白,慕月琦既然想投靠娘娘,又僞造一封假信?”

明環笑,“你想說什麽?”

“沅莞猜測,看慕月琦的樣子,她大約是真心想投靠娘娘,但可能确實是不知道那封真信在哪,為了表忠心,所以才會僞造辛夫人的信,只是娘娘明明知道那封手書是假的,為何還要将計就計演這麽一出戲?再者,再者”

“再者辛夫人為本宮親妹,所提要求也并不過分,為何本宮不允了她,倒還落個好名聲?”

“沅莞唐突。”

明環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一旦本宮妥協,便是将這場對壘的主動權拱手讓人,随之而來的便會是她無窮無盡的索取,本宮不願受制于人,所以沅莞,你要記住,輸贏乃是兵家常事,但---有時候即便輸,也要輸得毫無破綻,因為只有這樣,最先坍塌崩潰的人才不會是你自己。”

沅莞思索許久,才豁然開朗,“娘娘真乃七竅玲珑心,世間無人可及。”

“你該知道本宮為何教你這麽多。”

魏沅莞低頭,臉頰緋紅,“皇後娘娘又打趣沅莞。”

明環笑,“罷了,看來本宮是沒有這個福分,讓你做兒媳了。”

“想來皇後娘娘的參湯冷了,沅莞先拿去熱。”

“站住。”明環忍俊不禁,“自本宮從王府回來,你就避着沣兒不見,他若在,你便一定不出現,說吧,本宮之前同你說的那件事,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魏沅莞抿了抿嘴,下一秒雙膝便跪了下去,磕了頭,“沅莞身家不顯,才識淺薄,自知配不上弈王殿下,還請皇後娘娘收回成命。”

“起來起來。”明環哭笑不得,“情愛一事本就該兩情相悅,你若不願,本宮不提就是了。若你以後遇到了心上人,本宮再為你賜婚。”

“沅莞謝皇後娘娘恩德。”

承昭十六年六月十八,內閣以貪渎之嫌發邸報申斥四十四位秀女所在府邸,令其由各自家主親自領回,着令三日內各府邸将悔過書上呈禦史臺,各府在官人員均罰俸半年。

只是到了下午,明環趕到大正宮的時候,正巧碰上蕭铮發了好大的脾氣。

“皇後娘娘,您可算來了。”

小葉子像是看見救命稻草一般,朝她行禮磕頭。

“可是朝堂發生什麽事了?”

小葉子像四周瞅了瞅,才壓低聲音道,“聽聞是明随大人請旨去嶺南,被皇上駁回後,申辯了幾句,惹惱了皇上。”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明環說完,邊走了進去。

“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蕭铮看了她一眼,又撇向高全,“膽子越來越大了,誰讓你們把她請來的?”

高全哭喪着臉,“這,這,”

“高公公,本宮餓了,傳膳。”

高全瞬間竊笑,“奴才遵旨嘞!”

明環坐在一邊,也不說話,只自顧自地擺弄棋盤。

“想問什麽就問吧---”蕭铮撐了個懶腰,也從書桌旁走了過來,“小心憋壞身子。”

明環笑,“我可什麽都沒問,這是你讓我問的。”

“你呀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明随請旨去嶺南,你為何不同意?”

蕭铮接過她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我為何不同意,你難道不知?”

“随兒在我身邊十年,我自然是不舍他現在去嶺南的。可我不得不--舍得。”

“何意?”

明環微微靠在他肩頭,聲音輕淺,“允照,我知你為了我,所以才不願他去嶺南受苦,可如今整個朝野,卻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不是嗎?”

蕭铮嘆了口氣,“明随十歲之前便是跟在他父親身邊,學的是商農貨貿,十歲之後你讓他跟着寧暄,學的則是軍方兵制,如今嶺南的商貿,兵司都處于恢複之期,若他去協助莫亭遠重建嶺南,确實會事半功倍,只是……”

“只是又考慮到我,所以才會舉棋不定,甚至将他的請旨駁回了。”

“十六年前,我便發過誓,要給你讓這世人都仰望的幸福,這輩子,下輩子都會護你平安喜樂,讓你永不蹙眉。我不想你不開心,也不願你去承受相思之苦。”

明環鼻子一酸,緊緊抱住他,“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可是允照,十六年前,你也曾發過誓,要清污濁,明社稷,要還這天下一個聖明坦蕩的朗朗乾坤,我不願成為你和這個天下的負累,我要做的,是成為你的臂膀,你的依靠。”

蕭铮攬過她的腰肢,在她額頭深情一吻,“我蕭允照能得你明環相伴左右,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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