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宮城正門。
明環撫着眼前之人消瘦的臉頰,不禁傷淚盈眶,“你此去嶺南,路途遙遠,該帶的人,該帶的東西都帶齊了嗎?”
明随一笑,“姑姑放心吧,都帶齊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姑姑不必難過……”
“嶺南之禍剛緩,明随大人讓皇後娘娘怎麽不擔心?”
明随看了看沅莞,再次朝明環鞠躬,“放心吧姑姑,明随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明随哥哥一定記得要給我寫信啊!”
“還有我還有我!也要給我寫!”
蕭浴蕭澄死死抱着他,就是不松手,“我舍不得你……母後,您能不能去求求父皇,別讓明随哥哥走了……”
“明随哥哥,我也不要你走……嗚嗚嗚---”
明随笑着擦了擦兩人的眼淚,“你們兩乖乖聽話,別讓皇上皇後操心,再說了!嶺南并非天涯,再見之期指日可待,說不定過個三五載的,我就回來了呢!等我到了嶺南,就去搜羅好玩的玩意給你們送回來,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要玩意,我只要明随哥哥!”
“我也不要,我也要明随哥哥!”
“好了好了。”
蕭沣将兩人拉開,“你們兩在這樣糾纏,到了晚上他都走不了。”
明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在,姑姑就要靠你照顧了。”
“我知道,放心吧。”蕭沣湊近,低聲道,“他兩不要嶺南玩意,我還是要的,明随哥哥回頭記得派人給我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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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随笑着一拳打在他胸口,“我說明曦公子,您今年貴庚啊?”
兩人皆是朗笑,相擁告別。
明随退後一步,向幾人鞠躬行禮,“天色不早了,微臣該上路了,還請皇後娘娘,三位殿下留步,微臣告辭了。”
“随兒!”
明環猝然上前一步叫住他,那雙眸子裏,有愧疚,有疼惜,更多的是一種無可奈何,“那日在牢房中所聞之事,還有這宮裏宮外的流言,你不想問問姑姑嗎?”
明随清蕩淺笑,“有什麽好問的,姑姑都說了不過是些流言罷了。微臣小時候哪一次生病發燒,不是姑姑在床邊徹夜守候,明府哪一年的吃穿用度,不是姑姑送來的最好的,若是微臣還不清楚姑姑的為人,那便太罔顧和姑姑的血脈親情了。姑姑放心,微臣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幫助朝廷重建嶺南。”
明環傷感又欣慰,“好,姑姑等你回來。”
馬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天際城門。
***
六月二十剛過,宮裏又熱鬧歡騰了起來。七月初一在即,禮部,戶部,內廷司均忙得不可開交。
每年的七月初一,除了京城百官須進宮朝拜,各州王侯,巡撫也須入京述職。
明環幽幽瞅了蕭铮一眼,“瞧你,當年非要定在七月初一登基,如今倒好,好好的成婚紀念日都被弄成了朝拜日。”
兩人背對背地靠在床榻之上,各自看着手中的書,蕭铮頗有些冤枉地将被子扯了扯,“我又沒主動提及七月初一是你我成婚之日,哪裏能想到他們都這般……再者,這說到底,他們還不是為了讨你歡心。”
蕭铮所言,她無法反駁。
明環從小嗅覺敏感,聞不得刺激性香味。
蕭铮登基之後不久,按照規矩,各州命婦,各府女眷須入中宮朝拜,之前還擔心那些夫人小姐身上胭脂味會讓引起不适,只是後來才知道自己的擔心顯然是有些多餘了。
自己平日裏的喜好習慣似乎早就被打聽得一清二楚,前來觐見和各州命婦,和京城女眷們的身上幾乎都未曾聞到一絲一毫讓她不适的香味,相反,她偶爾還能聞到來自她們一些淡花香囊的清味。
當時星兒的遠方表姐探親回來後,便告訴她,現在不止她的老家,就連整個大楚二十四州都效仿京城種植合歡,山茶,金銀等清香沁脾,有益身心的藥屬花種,女子以鬓藥花為美,男子則以藥花香囊佩身。
上行下效,臣随君好這個道理雖然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會如此誇張。有時候她在想,按照蕭铮的性子,若是自己這個鼻子的毛病再嚴重點,是不是百年之後,大楚除了藥花,就不再有其他的花種。
“你這些年為我虛設六宮,獨尊鳳栖,倒讓這天下風氣越來越變味了。”明環憂心忡忡,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說這些個事情。
如今整個大楚以藥屬花種為美為尊,在各處各地砍伐其他花草不說,有些地方竟開始以高價販賣合歡,山茶,金銀等花;而她素來喜蠶玉,不喜翡翠金飾,于是乎這幾年,蠶玉價格瘋漲,黑市買賣,無奇不有,導致翡翠金飾流通不出,許多玉器商戶都因此收到了波及。
以她一人喜好,而傷天下萬民,這并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這種事每朝每代都會有,又不是在咱們這一朝才出現的。”蕭铮撫着她的手,輕聲安慰,“所以,并不怪你,明白嗎?”
蕭铮說的确實有道理,只是,她心裏也清楚,即便這種事每朝每代皆有,但從未有哪一朝哪一代,發酵至今日這般可怕的。
說到底,還是這偌大的六宮,無妃無嫔所致。
明環雖心中欣慰于他多年的深情,但卻終究做不到,真正的置身事外。
“嶺南之禍剛緩,這次朝拜還是不要鋪陳浪費為好。”
蕭铮側身,在她鼻尖溫柔一刮,寵溺地笑道,“放心吧,我早已吩咐下去了。你呀你,就別自己難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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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次豫章王也會回京,并且會主持今年的科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這又是打拿聽來的小道消息?”
“還不是聽我那在中書閣打雜的小舅子說的!”
京城裏,一處清淨的茶樓大堂裏,人聲鼎沸,四通八達,各色茶香氤氲,飄香四溢。
幾人圍在一個桌旁,邊磕瓜子,邊瞎聊,嬉嬉笑笑,好不熱鬧。
“可這每三年科考都是由首輔大人和內閣任主考官的啊!今年是怎麽了?”
“你們不知道吧?我聽說首輔大人和皇後娘娘……”
那人意味深長地做了個手勢,周圍人便都懂了。
“這不可能!真的假的啊!”
“誰知道呢!”
“哎?我記得你堂兄二十年前不是在以前的明府當差嗎,可是有什麽小道消息?”
那人神秘兮兮地張望了四周,然後揮手讓幾人聚攏,壓低聲音道,“上次除夕,我和我堂兄不是喝多嗎?你知道他說了啥?”
衆人搖頭。
“他說,皇後娘娘還沒成為淩王妃之前,其實是有心上人的,只是後來嫁給了皇上,這樁事才被掩藏了。”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又想起來一事。”
衆人皆好奇,“快快快,說來聽聽。”
“我表叔之前不是在淩王府當侍衛嗎,他跟我說,皇後娘娘剛嫁到淩王府的時候,皇上天天在外花天酒地,皇後娘娘也不管,聽說兩人感情還很不好,搞不好就是因為皇後娘娘有其他心上人。”
“難道是首輔大人?”
“噓---不要命啦!”
茶樓外,一輛馬車緩緩駛過。
“夫人,都已經安排下去了。”
馬車中,坐着一位正裝華服的婦人,本是面無表情的臉,突然微微一搐,殷紅薄唇下便揚起一絲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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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宮。
龍雕案臺旁,蕭铮垂首凝神,翻閱奏折,下筆朱批,專注之态,細致之神,讓葉英甚有些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打擾他。
“有話就說,扭扭捏捏,看得朕頭疼。”
“是,皇上。”葉英抱拳回道,“明随大人離任後,臣接管巡防司不久,就碰見了一件棘手的事,本該召集各營統領,讨論解決方案,可事關皇後娘娘,微臣不敢自作主張,所以特來禀明皇上。”
蕭铮也未擡眼,只是依舊埋頭批折子,“說吧。”
“就是,就是不知為何,近日京城流言四起,說,說皇後娘娘和首輔大人有私情……”
朱批一頓,蕭铮忍不住揚眉一笑,“明環和寧暄?你莫要笑死朕了……”
葉英為難地撓頭,“可……據微臣所知,京城流言最近可算是甚嚣塵上,街頭巷尾,茶樓酒館,都傳得沸沸揚揚,事關皇後清譽,若是不解決,怕是不妥。”
“這種無稽之談,你處理就好。”蕭铮繼續批折子,悠悠而然,“都是些嫉妒皇後美貌賢德的小人們,此次莫要再輕易放過,定要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美貌,确實。
賢……德……
葉英忍笑,“知,知道了。”
“皇上,明黛公主來了。”
蕭铮目光一漾,眼角流笑,“估摸又是來拿人的,讓她進來吧。”
“趙靖熙呢?!趙靖熙人去哪了啊!我這一連七天過來都沒見人!”
蕭铮見她一副氣勢洶洶的正經模樣,又氣又好笑,“一進來就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兒臣給父皇請安。”
蕭铮瞥眼,“真是來請安的?”
“當然不是。”
“……”
“兒臣自然是來拿人的。”蕭澄環顧殿內,見又沒尋着,心情自然不好,“父皇您是不是又把趙靖熙給藏起來了。”
蕭铮繼續瞥眼,“你覺得朕有這麽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