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離七月初一只有不過幾天時間,京城內熱鬧非凡,城門口,客棧外,大街小巷,全是進京朝拜的各州諸侯巡撫,及其家眷随從們。

有世襲爵位的王侯們在京中是有各自府邸的,所以不必再尋住所,然而各州巡撫都是要住在驿館的,如今,京城的所有驿館早已是人滿為患,車水馬龍。茶館,客棧,酒樓,随處可見聚衆拿着書高聲朗讀的,或是三三兩兩指點江山的年輕公子。

“哇……還真是熱鬧。”

蕭铮牽着明環,兩人皆是一身普通人家公子和姑娘的衣衫,走在人群中,卻還是引得路人們頻頻側目。

“不是說今年七月初一一切從簡嗎?怎麽還是這麽多人?”

“是一切從簡,只不過……”蕭铮欲言又止。

他不說,明環也知道怎麽回事。

景州一事牽扯太大,那些與景州有往來卻沒被治罪的各州官員們雖然已經被內閣邸報警告,也罰了俸,但心中總歸還是畏懼大正宮哪一天想不開,又将此罪想了起來,所以這才拖家帶口,擠進京城,想要讨好大正宮。

“哇!在吹糖人耶!”

蕭铮看着她的燦爛笑意,眉心愁緒疏解,心中甚是愉悅,“久處宮中,難得見你這般開心,今日出來,看來定要陪你好好逛一逛了。”

“那是自然~!”

“走啦!”

蕭铮笑着,牽着她朝前方走去。

“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看一看瞧一瞧!凡能對出三聯對者,皆可免費在小店內用餐!大好機會不容錯過!”

“允照你看!”明環指着前面的對詩大賽,“想不到這京城現在還有如此有意思的事!”

“去看看吧!”

Advertisement

“嗯嗯嗯~”

蕭铮護着她,擠到人群前面,正好見一人吟出上半詩,“昔日墨池桃樹下,素巾蠅字鴛鴦帕。離鄉上陣西良馬,雁鳴漠北寒衣甲。”

“怎麽樣?你要試試嗎?”蕭铮笑問。

“這有何難?”明環思索片刻,然後便上前一步,緩聲道,“去時青絲已華發,丘壑當年意氣涯。半身離卻風與月,向來消索情已罷。”

話音落,衆人皆愕然。

本來那人所出的上半詩已是絕妙之句,沒想到眼前區區一個弱女子,竟還能将意境和情感在往上一個層次,比之方才更顯飽滿充沛,字字珠玑。

“姑娘好才思啊!”

“是啊!絕對啊!絕對!”

蕭铮站在她身後,揚眉一笑,甚是驕傲。

“但願千世結,何仇兩鬓白。”又有一人道。

明環淺笑,“不慕相如志,畫眉意難消。”

“妙啊!真是妙啊!太妙了!”

衆人再次欽佩地看向明環,圍觀的百姓,士子都忍不住點頭贊嘆!

“依稀夢西湖,臨岸十裏蘇。”最後一人繼續道。

明環蹙眉,思考了一會,才展顏,“斷橋殘雪時,願對一枝無?”

如果說剛才是驚豔,欽佩,現在大家對眼前這位清麗絕倫,高雅矜貴的女子則皆是一臉目瞪口呆。

“看來今日要沾夫人的光了。”

蕭铮笑着看向老板,“可是今日一切吃食酒水,皆可免單。”

老板反應過來,朝兩人行禮,“夫人才思敏捷,聰慧剔透,實乃老夫多年所見第一人吶!公子,夫人,裏面兒請,今日二位一切消費,皆免費,請。”

明環笑,湊在蕭铮耳邊低聲道,“這位公子,記得付我這頓飯的銀子。”

“提銀子多俗氣,我還是覺得以身相許比較好。”

兩人相視朗笑。

******

“我說公主殿下,趙府在西邊,趙靖熙怎麽可能在這茶樓?”

“就是就是!我們還得趕回去跟師傅學武呢!”

“學什麽學!學什麽學!”蕭澄氣急,“我這大仇未報,你們還有心情學武?”

齊言和沈子紀皆無語,“要報仇去弈王殿下嘛!找我兩算是怎麽回事?我們又打不過那趙靖熙。哎?對了,明頤去哪了啊?”

“我說你們兩能不能有點出息啊!”蕭澄恨鐵不成鋼,“要不是明頤一大早就和寧叔叔去了校場,我用找你們兩嘛!到底是不是兄弟了?!”

“我拜托您啊!你是高貴的公主殿下,我們兩可只是臣子!別站着說話不腰疼好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害怕皇後娘娘……”

“我也怕……我最怕皇後娘娘了……”

蕭澄對着驿館哼哼了兩聲,“行了行了,報完仇我請你們吃好吃的去。告訴你們啊!我哥和那趙靖熙是拜過把子的,昨個我聽他跟下人說要出宮來這喝茶,我估摸是來見這趙靖熙的。”

兩人不解,“皇上不是給你們賜宮別住了嗎?你們怎麽還是紮堆住在鳳栖殿?”

“哼哼,我才不去呢!母後宮裏才好呢!”蕭澄靈機一動,“等會我去後廚下巴豆,你們負責把我哥引開,讓他別碰酒菜就行。”

齊言和沈子紀雖不情願,但迫于她的“淫威”,終究還是屈服了下來。

蕭澄在茶樓外等了好久,也沒見到裏面有什麽異動。

“齊言和子紀到底在幹什麽呀!”

她可是親眼看見她哥和趙靖熙那小子一起走進去的,她就不信他還能不喝酒,不吃菜?

齊言,子紀這般聰明,應該是能想到辦法,不讓她哥吃到的。

然而,已經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了,裏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邪了門了。

蕭澄一咬牙,直接沖上二樓包廂,還沒來得及退門而入,便見魏重和幾個禁軍官兵竟然穿着便裝守在門口。

“明黛公”

“噓-------!”

蕭澄心下暗叫不好,趕緊開溜,可誰知房內卻傳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既然來了,還不進來。”

魏重低笑,“公主還是進去吧,皇上和皇後娘娘等候多時了。”

蕭澄硬着頭皮推開門,差點沒找個地洞鑽下去。

正席之處倒是坐着她的父皇母後,還有她的兩位好哥哥,可旁邊……

燕州衆臣竟然都到了。

當然還有在一旁被罰站的某兩人。

“你們兩不會放信號告訴我嗎?”

“皇上眼皮子底下,你以為我們是你啊!”

蕭澄皮笑肉不笑行禮,“參見父皇,參見母後,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

蕭铮笑,望向一旁的趙晔問道,“朕的明黛公主如何?”

趙晔也笑,“公主金枝玉葉,承襲江陵,理所應當,楚和純惠的封號當之無愧。”

明環笑,自古皇室子嗣非男子不得封王,她自然聽得出趙晔這話看似誇贊,實則是在揶揄蕭铮對于幼女的過分溺愛。

蕭铮也不惱,只大笑,“你就揶揄朕吧!誰讓你自個沒有女兒的!”

蕭澄站在幾人面前,百般不自在,這到底要幹嘛?相親嗎?

“澄兒,這便是你日日尋找的靖熙世子,父皇給你送來了。” ???

蕭澄朝趙晔旁邊的年輕公子瞟去,只見趙靖熙一襲月白錦袍,面色清潤,溫文爾雅。

“今天倒是人模狗樣……”蕭澄小聲嘀咕。

“參見明黛公主。”

趙靖熙朝她鞠躬行禮,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

“本就是為了跟平常人家出來一起吃個飯,不必拘禮,都坐吧。”

“是,皇上。”

蕭铮看着她灰溜溜的模樣,忍不住一笑,“還不落座。”

“是,父皇。”

蕭澄坐在了蕭浴的旁邊,可哪裏有心思吃飯,一雙美目就這麽生生剜着對面的人。

趙靖熙笑了笑道,“聽聞明黛公主才情出衆,武藝不凡,心中欽佩,不知何日能向公主請教?”

“靖熙世子平白無故打碎了我的琉璃燈,又裝病多時诓我,未有一句賠禮道歉之語,倒不是君子賢士所為。既不是君子賢士,我為何要應你的請教?”

趙靖熙怔愣之間,卻見她神色又緩了下來,“不過母後說了,為女子者該心胸寬廣,包容仁愛,而非小肚雞腸,锱铢必較。你是為了嶺南百姓,而我也确實打了你一頓,自然也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如此,你我恩怨便兩相而抵,就此作罷吧。”

蕭铮的酒杯生生停在了嘴邊,那雙望着她的深眸動容似星辰,“延玉,朕的明黛公主如何?”

趙晔亦會心一笑,與他酒杯相碰,“楚和純惠,當之無愧。”

回程的馬車裏,蕭铮一直都是激動地握着明環的手,時不時憨笑一聲,時不時又望向車外的另一輛馬車。

“明環,你看見了嗎?我們的澄兒……我們的澄兒……她……她……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明環知道他想說什麽。

他們的澄兒像極了年輕時的他。

無論是恩怨分明,潇灑坦蕩的性情,還是淩眉星目,雍貴明朗的樣貌,如今的蕭澄都像極了二十年前的蕭铮,那個京城裏風流倜傥,讓人望而生慕的淩王殿下。

她的“澄”字,又通“辰”,日月星辰,騰雲九天,他将自己最美好的期待都許給了她。

“你真的看中了趙靖熙嗎?”蕭铮轉頭,幽怨地看着她,“确定?”

明環哭笑不得,“我記得,這件事是我們兩讨論決定的。”

“靖熙的确是出類拔萃,可若是之後又有更好的呢?”

“靖熙世子之才之德之能,整個天下的世家公子,我都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蕭铮冷幽幽瞥眼,“我是鬼嗎?”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