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看不出來,王妃還真是巧言善變。”蕭铮帶着些許調侃看着她,像是在欣賞某件稀奇物件。

“殿下若不是知道我有辦法應付,剛才在外面便不會引得那位張郡主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明環直視他輕笑泛泛的目光,道,“怎麽?殿下是覺得百香閣的戲還不夠多,如今想要看我出醜的好戲了?”

“明環啊明環,你就是太聰明了,可惜啊,女人一旦太聰明,就不可愛了。”

明環哼笑着将頭轉到一邊,“殿下身邊可愛的女子多的是,哪裏輪得到我。”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前殿。

這裏的胭脂味太濃,讓她的鼻子又有些不舒服,它需要呼吸新鮮空氣。明環一言不發地慢步走着,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延清宮的偏殿。

“淩王妃?”

明環一愣,趕緊蹲身行禮,“參加皇上。”

蕭铉一笑,“起來吧。”

“謝皇上。”

“淩王妃怎麽出來了?”

“臣妾出來醒醒酒。”

“原來如此。”蕭铉今日一襲玄墨色便衣,雖未着龍袍,但肅穆威嚴卻不減分毫,“許久不見王妃,王妃一切可好?”

“回皇上,一切都好。”蕭铉轉身,目光專注地打量了一下她,帶了些深不可測的探尋,“你是好,可允照卻不好。朕剛才聽他咳了幾聲,心中便不大快活。”

明環心中明了,這京中關于她和蕭铮的流言蜚語不斷,她也早該想到如今他今日的意思。

“沒有照顧好允照,确實是明環這個做妻子的過錯,還請皇上責罰。”明環回答得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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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铉見她微微下蹲,行禮請罪,面色卻無半分自責之色,依舊如之前的淡漠冷靜,心中是既惱怒,又有些許佩服。

惱怒的是她這幅與己無關的冷漠态度,心中替蕭铮不值;

佩服的是她面對自己質問卻依舊淡定的心境,一個女子,心理這般強大,倒是讓人不得小觑。

蕭铉打量她很久,才道,“允照生性浪蕩不羁,不受拘束,這麽些年荒唐事做了也不少,只是任他再荒唐,他做事總會有個尺度,而這個尺度恰恰是別人都無法把握得住的。”

明環也在心中暗嘆眼前這個人看人看事的通透,難怪,在張太後一手把持朝政的這些年間,他能夠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傀儡皇帝一步步籌謀算計,拉攏人心,籠絡勢力,直到形成現在和張太後平分秋色甚至更勝一籌的戰局。

明環笑了笑,“皇上所言甚是,允照雖風流,但好在有分寸。”

自古賢君用人,才字便是衡量标準,其次才是世家利益,而淩王以風流之性,貪戀于花街柳巷,卻偏偏得聖上重用,其中,自然是少不了蕭铮自身的才華。

這一點,她很清楚,蕭铉也很清楚,那些個通透的大臣們也很清楚。

張太後,更是清楚,否則不會在蕭铮剛剛封王開府之時,将他流放景州。

“可是即便他對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他自己的分寸,唯獨對你,他沒有。”

明環一愣,完全不曾想到他會話風突轉到自己身上。

“這也是朕替他擔心的地方。”蕭铉語氣之中,他目光滲透,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看穿一般,“允照便是太過于重情了。”

可面對自己刻意的警告,眼前的女子偏偏好似雲淡風輕,眉眼之間沒有絲毫躲避或是膽怯,反而端莊淺笑,朝蕭铉颔首行禮,像是在附和他的話一般,“情深者,必重情;重情者,必愛民,皇上是仁君,允照是賢王,何愁我們大楚不會國泰民安。明環雖是一介閨閣女子,不過也是知道,皇室穩,社稷安的道理,以後明程會好好照顧允照,讓他能安心國事朝政,再無後顧之憂。”

她的這一番回答,恭敬有禮,進退有度,毫無破綻,同時也毫無餘地,将蕭铉所有想勸誡,抑或是想更重的警告,生生地全打了回去。

如果說三年前,見她第一面的印象只停留在那一身清麗絕倫,淡泊明靜的氣質上,那麽現在蕭铉可以确定,面前這個看似沉靜淡漠的女子,實則有一顆誰都無法企及的七竅玲珑心。

“你愛允照嗎?”

蕭铉沒有再兜圈子,只是單刀直入地問出了自己這次前來最關鍵的問題。

這個問題是如今所有事情的結點,也是這段看不清也道不明關系的結點。

“允照是明環的夫君,明環自然敬他,重他。”

敬他,重他,卻不愛他。

蕭铉搖頭苦笑,“罷了,這終究是你們夫妻兩的家務事,朕即便再替你們着急,也無濟于事。”

蕭铉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向明環,“好好待允照,便當這是朕對你的請求。”

“皇上言重。”

見他心稍安地轉身離去,明環垂首恭送。

“朕知道你為了家人,從小在明家便要學着步步為營,戒防別人,可朕要告訴你的是,允煦,他不是別人,拒人于千裏之外有時候也并不是件好事。所以明環啊,學着将心放開一點吧,或許,你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天姿地色。”

明環怔怔地站在原地,腦海中卻不斷地回想他的話。

放開一點,真的能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天姿地色嗎?

她醒了醒酒氣,回到延清宮時,已是另一番景象。

即便方才在面對蕭铉的話時有過片刻動搖,可如今看着這入殿朝拜之人,方才的那一點點動搖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臣等恭迎豫章王殿下!”

“臣蕭欽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願吾皇吉祥安泰,福澤萬年!”

明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素玉紫袍的人,恍然隔世。

蕭铉起身,走下高階,親自扶起二人,“快快起來!”

“謝皇上。”

蕭铉看着他一笑,“三年不見,豫章王可瘦了不少,想來西境戰事确實讓你費神了。”

蕭欽退後一步,禮貌作揖行禮,“多謝皇上記挂,這都是微臣該做的。”

蕭铉感念地點頭,随後看向他身旁的女子,“想必這位便是妍側妃了。”

“皇上萬安。”妍側妃十分有禮地回道。

“這三年,你陪在豫章王身邊也辛苦了。傳朕旨意,豫章王府多年來鎮守西境,勞苦功勞,賞白銀千兩,豫章王府兵,有功者一律論功行賞!賜西疆之地,列土封侯!”

“皇上英明!恭喜豫章王!賀喜豫章王!”

“來人!賜座!今日咱們君臣同樂不醉不歸!”

明環怔怔看着他和那女子時而低首交談,時而碰杯飲酒,即便偶爾目光劃過自己,也沒有任何起伏。

“那個叫你臨璧的人是誰?”

回府的馬車裏,安靜了很久的氣氛,突然響起蕭铮不鹹不淡的聲音。

明環一愣,不知他為什麽會知道,又為何會在此時問起。

蕭铮微微睜開眼,眉目清涼地看向她,“你的那幅《秋月臨璧圖》是他送給你的吧?”

“與你無關。”明環回道,随即将頭扭到另一邊,并不想讓自己如今有些落魄地神情讓他看見。

“呵—”蕭铮輕笑,溫柔地撫摸着她的發髻,“ 這是怎麽了?說到你痛處了?”

“別碰我。”

“你是我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王妃,有什麽不能碰的?”蕭铮冷笑一聲,“你知你這句話,可是犯了僭越死罪。”

明環朝他看了一眼,無所謂地一笑,“那殿下便殺了我一了百了好了。不過過個奈何橋,喝碗孟婆湯的事罷了。”

“殺了你?”蕭铮俊逸的五官陡變森冷,那雙幽深的黑瞳像是深淵般盛開的罂粟,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你-想—得—美。”

明環擡眼直視他不懷好意的目光,修長濃密下的清眸冷若冰霜,然而下一秒,卻慢慢浮起一絲鄙夷的笑意,“若是你的正妃死了,太後一定會立馬将張家親族之女賜給你,皇室子弟的婚姻本就是太後這個後宮之主說了算,即便是皇上,也無權幹涉。所以蕭铮,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

“你別自作聰明,因為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明環被他拽得生疼,“你幹什麽!放手!你弄疼我了!”

“疼?!你還知道疼?!”蕭铮猛的上前一步,将她逼在馬車邊無法動彈,“你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嗎?!還會知道疼?!”

明環掙脫不開,只能側臉躲開他不斷逼近的氣息,怒聲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蕭铮的臉色沉到了極點,冰冷的氣息又逼近了她幾分,“他是誰?”

明環一怔。

“說啊!他是誰?!”蕭铮近乎低吼,“你不愛我,愛的是他?!是不是啊!?”

明環轉過頭,直視他威逼的目光,淡淡回道,“明知故問的事,你何必再多說一遍。”

“你!”

高高揚起的右手,卻終究沒有落下。

“我心心念念,費盡心思的女人,我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王妃,告訴我她心裏愛的是別人!你當初為何要答應嫁我!你到底為何要嫁我啊!”

說完只見蕭铮一拳猛然打在她耳邊,頓時鮮血直流!

“蕭允照!”明環忍不住捂住耳朵,躲開他的暴怒,情緒卻也十分激動,“你是瘋了嗎!”

“我可不就是瘋了!”

他,像是在嘲諷着自己的天真和無知,那張雕刻般的雍貴側顏此時卻是望不盡的落寞空洞,那抹本足以讓人一眼萬年的笑意如今卻是滿布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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