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一夜的浔陽城下,五萬鐵騎,早已嚴陣以待。

城樓之上,也已布滿了無數黑衣弓箭手,頃刻将發。

“淩王殿下還真是重情重義啊!”城樓之上是徐正中饒有興味的聲音,“這天下人都說,淩王殿下風流多情,放浪不羁,可如今看來,該是這天下人大錯特錯了。”

“徐巡撫,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蕭铮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聲音一如既往地雍貴清亮。

“噢?什麽交易?”

“你的主子是想要我的命,并非我王妃的命。徐巡撫,将我的王妃放了,蕭铮自縛,任憑處置,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城樓之上,大笑不止,“殿下別诓微臣,誰不知道,殿下是出了名的善于籌謀,誰敢擔保放了王妃,殿下不反咬一口,到時候浔陽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我如何向太後娘娘交代。”

城樓下之人不怒反笑,下一秒,葉英的劍被一股內力震出,那劍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後,直逼前方!

只見前方那個人影,微微張開雙臂,像是在等待一場盛宴一般。

“殿下!”

葉英從馬上頃刻飛了出去,想要抓住那把劍,然而卻還是遲了一步。

鮮血,近乎噴射,在空中交織成絲,密布成珠!

葉英怔怔地看着那把劍貫穿前方之人的胸口,碩大的人影在月光下猛的一顫後,膝蓋猛折,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

葉英跑上前,扶起滿身是血的人,可卻被推開。

“徐巡撫,覺,覺得這樣可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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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之上的人明顯沒有從眼前一幕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瞪着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城樓之下那個搖搖欲墜的人,許久才擡手示意。

只見城門開,徐念抱着明環走過來。

他血眸一緊,想要跑過去,可偏偏移不開半步。

徐念将明環交給了葉英。

“快走。”他臉上冷汗與鮮血交織,氣息也越來越弱,“還,還不快走!”

“屬下不會走!屬下答應過先帝和先後,即便自己死,都要護住殿下的命!所以屬下絕不會讓殿下一個人!”

葉英抱着明環,可說什麽都不願離去。

可那張慘白如雪紙的臉像是從千年冰山中雕刻而出一般,一手壓住出血的傷口,一手猛的抓住他的袖領,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的命,如今就在你身上,你看着辦。”

明環其實并不知道那日浔陽城下是如何的血肉橫飛,厮殺遍野,只知道刀劍聲,慘叫聲,嘶吼聲幾乎不絕于耳,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是身處在景州侯府。

醒來後,連續三日,她食不甘味。

“你們聽說了嗎?東苑那個重傷的病人聽說已經不行了。”

“哎喲!傷成那個樣子,肯定活不成了啊!”

“你見過?”

“他來的時候,就是我哥哥跟着巡撫一起去接的,聽說渾身是血啊!沒一塊好地!”

“喂喂喂!噓……”

見明環走過來,打掃的幾人立刻閉了嘴。

“東苑怎麽走?”

“諾。往前直走,在湖邊拐了彎就到了。”一個丫鬟十分好心腸地替她指路,“不過啊!我奉勸你趕緊出來,聽說那位病人傷得血肉模糊的,好幾個伺候的丫鬟都被吓哭了。”

“多謝。”

明環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一路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恐懼。

“王,王妃,您,您怎麽來了?”

門口是葉英還有一些景州官兵。

“他在裏面是不是?”明環沉聲質問。

“這……這……”

明環推開她,想要進去,卻被一旁的景州官兵攔了下來,“侯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去東苑。”

“放肆!”明環低叱道,“大楚王妃豈是你們能攔的!”

“王妃恕罪,此乃景州,我等只尊侯爺之令,還請王妃見諒。”

那些景州官兵毫不客氣。

“王妃還是回去吧,這裏畢竟是靖州。”葉英也勸道。

“我今日一定要見到他。”明環異常堅決,“讓開。”

“王妃請回。”

她冷冷一笑,“我今日就是要進去,看你們能耐我何。”

“王妃若是強闖,休怪我等不客氣了!”刀劍出鞘,引得一針尖銳之聲。

“陳大人,李大人這是幹什麽!”葉英将明環護在身後。

“葉大人還是請王妃回去吧!”

葉英為難地看向明環,“王妃,還是”

“走開!”

她看着面前的利劍長刀,沒有任何退縮的意思。

陳大人,李大人,震驚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步,一步朝自己手中的兵刃逼近,那張臉,淡漠,從容,所有的神情,絲毫不該是一個閨中女子該有的。

“王,王妃!”葉英着急,但也明白她的性子,“幾位大人,”

陳大人,李大人拿着劍,不由自主地後退。

畢竟眼前之人是淩王妃,他們怎麽敢真的傷她。

她逼近一步,他們退後一步。

她逼近兩步,他們退後兩步。

直到被逼到正殿房門口,退無可退,陳大人和李大人才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不在後退,而是持劍直指面前冷若冰霜之人,“王妃若再進一步,我等真的就不客氣了。”

她并不理會,腳下步子便邁了出去。

而陳大人和李大人的劍尖離眼前之人只差半分。

“且慢!”

一人從裏面跑出來,“侯爺有令,王妃進去吧。”

緊蹙的眉眼微微放開,她一把推開前面攔着的人,便沖了進去。

“啊!”

明環驚恐交加地捂住嘴巴,只覺雙腿僵冷,走不出半步。

整個床榻,所見之處,全是鮮血,滿眼殷紅,觸目驚心。

直到那時她才知道他在浔陽傷得有多重。

蕭铮足足昏迷了五天才醒來。

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右肩上似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壓着,正想翻身,卻被一股清新的金銀花香味頓住了所有動作。

明環明眸微閉,靠在他的肩頭,呼吸輕淺,一手捧着手,一手握着他的手,似已熟睡。

微風拂來,她發絲間的清香,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将頭微微靠在她的瀑發之上,嘴角揚起一抹明亮的笑意後,才慢慢又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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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聽說了嗎?聽說那位西疆戰神,豫章王殿下的兵馬最近在平樂關外巡視呢!”

“豫章王殿下?”

“對啊!聽說皇上這次可是重賞了豫章王府,看來以後和我們景州的摩擦不會少了。”

“平樂關可是咱們大楚西境咽喉,景州又是平樂關百年之主,任憑豫章王府怎麽争,這一點都改變不了。”

“哎?你說若是萬不得已,我們和豫章王府開戰的話,誰會贏?”

“這不是廢話嗎?!豫章王府不過八萬兵馬,我們可是有二十萬景州鐵騎,還是承元皇帝欽賜的,怎麽可能打得過咱們!”

兩個侍衛邊說邊走向遠處。

“王妃?怎麽了?”

葉英見她臉色有些不太好,擔心是不是這幾日照顧蕭铮,傷到了自個的身體。

“沒,沒事。”明環轉身,正想走進庭院,見葉英跟着自己,便有意無意地問道,“聽說豫章王最近在平樂關外巡視?”

“屬下好想聽慕侯爺提過,确有此事。”

明環目光微伏,“可我聽說,平樂關外,人流複雜,流匪橫行,豫章王殿下可是要徹底治弊?”

“這個屬下倒不清楚,只知道這幾天,慕侯爺日日在巡撫府司內開議事,而且城外的景州鐵騎也足足比之前多了一倍。”葉英回道。

明環思索了片刻,才道,“聽聞平樂關外景致極好,可以将西疆之景盡收眼底?”

“是啊!特別是關外禹城,有一處高樓,立于之上,可以說是一覽衆山小了。”蒙荃感慨地說道,“聽說近日豫章王殿下剛好巡視到那,還為禹城題了詞了。”

“禹城……”

明環眼神幽遠,浮浮沉沉。

“王妃?”

明環沒有理會他,只是有些出神地走到了房間裏面坐下。

豫章王府位于西疆中心,若是錯過禹城城這一次,不知道何時才能到達西疆。

她不能再等了。

“你想清楚了?”慕淵邊喝茶便問道,“當真舍得?”

“為何不舍得?我蕭铮乃大楚淩王,天下女子,任我采撷,何必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傷神?”蕭铮目光專注地修剪花草,“看,怎麽樣?”

慕淵看着他手裏那盆被修剪得十分有條理的水仙花,“淩王殿下若是在京城玩膩了,不如過來我景州侯府長住啊?我府邸裏正好缺個花農。”

“可以考慮。”

景州城樓之下,明環駐足許久,像是在凝思,像是在回憶。

夜風将她的長發微微揚起,蕩漾起絲絲涼意,那張清麗絕倫的容顏,即便在這無月無夜的黑暗下,依舊顯得明亮耀眼,好像只要她站在那,就仿若又一輪明然之光,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沒有辦法放棄那個人,那個承諾要為她撫眉的人,那個喚她臨璧的人,那個讓她在深淵中得以窺見天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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