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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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助蕭铮血戰浔陽城的兵馬,是寧暄從京城帶來的。

兩萬巡防司官兵,力站五萬浔陽鐵騎,并沒占到什麽上風。

“少爺,前面好像有人。”

寧暄勒住缰繩,将馬停住,“你們先去前面等我。”

“是。”

待幾人走後,寧暄才垂眼看着面前似乎已經等待多時的人,“徐念公子特地在此處等我,可是有什麽事嗎?”

“非要這般生疏嗎?”徐念的聲音很沉,很低,在空蕩蕩的樹林中,卻清晰無比。

寧暄看了他一眼,“那晚謝謝你手下留情。”

“你在怨我?”

“我沒有怨你,只是在怨我自己,跟你這麽多年朋友,都不知道你,徐家,浔陽已經選擇好了立場,也不知道原來在你心中,将仕途名利看得這般重要,重要到可以讓你不惜殺人。”

徐念搖頭低笑,“我早跟你說過,黨争若不平,就談不上純粹的治國**,更談不上清明朗朗的乾坤社稷,寧家和你不是也選擇了立場嗎?況且在這世上,生為世家男兒,哪有不争權奪位的?!”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是太後!”寧暄跳下馬,抓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只要你和徐家回頭是岸,我相信還有機會!”

“還有機會?”

“皇上仁厚,淩王大度,只要你們有心歸順,他們未必不會摒棄前嫌,予以重用,只要”

“不可能。”徐念目光凜凜,雙拳緊握,斬釘截鐵地回他道,“我絕不會臣服于淩王,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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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不為什麽。”徐念猛的轉身,“我這次來,一是為那晚之事向你道歉,二是我覺得作為朋友,我有必要當面告訴你,我的選擇。以後無論朝堂争鋒,或是戰場兵戎,我,都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寧暄眉目含傷,聲音低咽,“你可知,無論以後結果如何,我們之中,必将有一個會死無葬身之地。”

徐念嘆笑一聲,“自古以來,成王敗寇,不外如是。就算輸,就算死,也得拼盡全力去搏一場,才不枉來這人世間一遭,不是嗎?”

寧暄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轉過身,兩人背對而立。

“從今而後,你我就是政敵,就是對手,若無必要,我不會再見你,好自為之。”

“誠如寧暄公子所言,若無必要,我也不會再見你,保重。”

馬,即将奔躍而去。

“寧暄。”

馬,驟然停步,淩越側臉,微微望向他。

“或許今日是我們最後一次以朋友的身份相遇相談,或許他日我們會兵戎相近,不死不休,但瓊州那三年,還有,在我回到京城最低谷的時候,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有你這樣一個兄弟陪在我身邊,讓我覺得這人世間的人和事還沒有那麽糟糕。所以,寧暄,謝謝。”

馬上之人,明顯一顫,半晌後,策馬揚鞭,消失在樹林之中。

“這位兄弟也是要去瓊州的嗎?”

“你也是?”

“在下徐念,敢問公子大名?”

“在下寧暄。”

“寧暄公子好。”

“徐念公子好。”

雖然這場為了幫明環而精心設計的相遇,讓開始有了些許不太美好的瑕疵,但瓊州那三年的情意不假,互相扶持,心心相惜的情意不假。

徐念低頭淺笑,像是在釋懷着心中多年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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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之後,蕭铮讓人将她提前送回了京城,她心裏也明白,想要将在景州的十萬淩王府兵帶回京城并不容易,其中的暗流洶湧并非是她能參合的。

“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就會回去。”

“好。我等你。”

只是當她重回京城之時,才發現事情已經完全變了樣。

張太後利用永州鐵騎,扶持齊王登基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整個京城已經不像她離開時那般表面平靜,張氏與蕭铉黨争最後的決戰似乎已經悄然而至。

“王妃!王妃不好了!”

明環本欲備沐浴就寝,誰知老易驚慌失措地就跑了進來,便問,“怎麽了”

“王,王,王妃,您,您還是出,出去,看,看一下……”

見老易驚吓地連話都數不清楚,兩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只得跟着他去大門口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只是不過剛到府門前,不止老易和值夜守衛,就連蒙乾這般一向冷靜自持的人都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驚愕不已。

眼前的女子,頭發散亂翻飛,一身被人撕裂的銀白朝服破碎不堪,千瘡百孔,裸露着大片大片的殘膚,肩頭,手臂,雙腿,脖頸,那些觸目驚心的烏青紅腫之間隐約可見血絲密布纏繞,而那雙腳,未着步履,赤足殷紅,血跡淋漓。

明環快步走了上去,迅速解開身上的披風,去幫她遮擋身上那些暴露。

明環覺得自己有些窒息,不止該說什麽,她這副模樣,定是今晚發生了什麽!

“老易,蒙乾。”

“老奴在。”

“屬下在。”

明環緩了緩急促的氣息,冷厲地看着二人,“告訴值夜的下人和守衛,今晚之事,誰敢傳出去,亂嚼舌根子,殺無赦。”

“是!”

眼前的女子目光空洞木然,那雙眼睛裏,竟窺探不到任何情緒。

“飛,飛鸾”明環抱着她聲音有些顫抖,“我,我先幫你沐浴,洗個澡,沒事的,沒事的。”

明環想要扶着她走進去,卻頓覺攙扶她的手臂猛地一緊。

“是太後。”

林飛鸾那張慘白如雪紙一般的臉,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幹涸的嘴唇上被人撕咬的痕跡清晰可見。

“少爺,太後娘娘這麽晚傳召到底所為何事?這大晚上的,老爺還以為您出什麽事了呢。”

馬車內,小侍從喋喋不休。

太後如今是鐵了心,要讓浔陽成為牽制景州,雲州的棋子。

徐念吹着冷風,揉着太陽穴,心情差到了極點。

“什麽人!”

馬夫大喝,勒住缰繩,還好及時。

“怎麽了?”

徐念心煩意亂,今晚在壽康宮,太後的手段着實讓自己沒有料到。

“男女情愛一事,不都是那麽回事,女人一旦生米煮成熟飯,即便剛開始有多不情不願,到最後還不是一樣乖乖地跟你一輩子。”

張太後當時的那句話,原來是這層意思。

徐念揉了揉太陽穴,想讓體內春,藥帶來的餘勁消散一些,可偏偏還是頭痛欲裂。

“少爺,有位姑娘求見。”

徐念撩起車簾,只見馬車前的人一襲單薄衣衫,素髻披發,像是一陣風就能被吹走。

徐念先是一愣,随後笑道,“淩王妃可是有事啊?”

見她垂頭抿嘴,眉心深蹙,兩只手不知所措地緊扣在身前,神色忐忑,欲言又止。

“你怎麽了?”

徐念微微揚眉,語氣稍緩。

她垂眸不語,眉蹙更深,寂靜的夜下,隐約能聽見面前低凝微噎的鼻息之聲。

“到底怎麽了?”

明環緩緩擡眼,濃密深幽的睫林之下竟是一片水霧缭繞,心神俱傷。

徐念正準備下車,一條胳膊就被小侍從死死拽住。

“少爺別下去!”

小侍從警惕地看着外面的女子,“少爺忘了嗎?!她三年前對您就是這副模樣!您可別再被她騙了!”

徐念皺眉,剛欲下車的身子,又頓了下來,“淩王妃到底何事?”

“湖心亭……沒了……”

徐念一怔,臉上明顯有了一絲起伏,但很快恢複了平靜,“什麽時候的事。”

“明天一早,工部就要拆了。”

空曠的街道安靜了許久,才想起徐念悵然若失的嘆息,“拆了就拆了吧,人已非,留着物還有什麽用。”

說着便放下了車簾,“回府吧。”

“是。”

馬車從明環身邊擦肩而過之際,兩只玉手緊緊抓着衣角,直到馬車駛過,她都是站在原處,一言不發。

張太後能想到如此卑劣的手段,看來已經不怕得罪林家,得罪淩王府,得罪皇上了,壽康宮明日定會以徐念和林飛鸾酒後亂性一事大作文章,到時候林家與雲州聯姻崩塌,壽康宮便可順水推舟賜婚于浔陽和林家,那個時候的雲州便沒有理由再聽從林家,甚至還會懷恨在心,倒戈相向也未可知。

明環雙拳緊握,雲州與景州毗鄰,若是一旦倒戈成為太後的人,那景州就危險了。

蕭铮還在那,她絕不能讓他有事,浔陽和林家也絕不能聯姻。

“捋---”

直到身後響起馬兒的停步之聲,明環的手才慢慢松了下來,那張絕美容顏之上的傷然之意,頃刻之間,冰冷決絕。

“你沒事吧?”馬車裏徐念微微問道。

“沒什麽事。快到了嗎?”

徐念看了看馬車外,“約莫還有半柱香。”

湖心亭是她初遇徐念之時的地方。

自從上次浔陽一別,他投靠太後之後,她其實看不清徐念如今的心思了,來之前自己其實并沒有那麽大的把握,只是……

她沒時間了,明早之前,若是不能解決,景州,蕭铮定将陷入困境,她沒辦法了。

慶幸的是,他下車了。

這一次她還是賭贏了,賭的便是他的餘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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