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呂凡和一楠到醫院的時候，田子夫剛剛注射完鎮痛藥睡下。此時病床上緊閉雙眼躺着的田子夫與照片上的田子夫判若兩人，甚至比上次出現在咖啡廳時的樣子還要憔悴許多。

莎麗無聲點頭以示招呼，呂凡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病床上的人。他的頭發看上去已經好久沒有修剪過了，前面有幾绺垂下來搭在了眼角的位置，臉部輪廓因為消瘦而更加的棱角分明，讓他看上去即使睡着了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在現在的這張臉上，再也找不出與照片上那個外貌一絲不茍，神采奕奕的人相同的表情來了。

“呂凡，呂凡，呂凡……”田子夫像是做了什麽夢，一邊口中低喃，一邊皺眉搖頭，那樣子看上去折磨人的痛苦，幸好沒幾秒之後，他随之驚醒過來。當扭頭看到床邊正盯着他看的人真的是呂凡的時候，又驚喜不已，本想掙紮着坐起來，可卻又無力地倒回病床上去。

莎麗見後本想過去幫忙，但轉念一想又止住了上前的腳步，然後轉身和一楠一起退出了病房。

“呂凡，真的是你！”田子夫高興的笑起來，他有多久沒笑了？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呂凡還是一動沒動，面無表情地看着田子夫，“對不起，我還是記不起你。”

田子夫寬慰的笑道：“沒關系，只要你來了就好！你今天的衣服很漂亮，但我還是喜歡看你穿自己設計的衣服。”

呂凡揪着自己的衣角道：“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沒關系，慢慢總會記起來的。”田子夫調侃道：“如果想不起你是一個了不起的設計師，那就太可惜了！”

呂凡歪了下頭看着田子夫問道：“什麽是了不起的設計師？”

“那是你的理想，你最想成為的樣子，你所有的寄托和希望。你每年生日的保留願望就是：你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服裝設計師！你最想做的就是舉辦一場夢幻般的服裝發布會，而且早已預訂我做你的開場模特。這是你最想做的，也是你最喜歡做的事。呂凡，你的理想裏有你所有的才華和智慧。你一定會有實現夢想的那一天的！”田子夫心底苦笑：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可我現在，你說的那些，什麽都不會做，甚至連聽都聽不明白，就像白癡一樣。”

“嗯，的确，你以前雖然也喜歡白色，但是沒有現在這麽癡情。現在才發現你穿起白色的衣服來能夠賦予白色更多的空靈。”田子夫無比認真專業的如此理解呂凡口中的“白癡”。

呂凡突然被他逗笑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自信是做設計的首要條件，有時候設計師必須有自以為是的精神才行，否則就不會設計出好作品。真的！所以白癡也是一種天才的表現。”田子夫又回到了從前的幽默和風趣。

“我來之前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可現在卻不知從何問起？”

“你想知道什麽？”

“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五年前，我去你工作的那家服裝公司應聘，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你，還記得我當時問你，‘小姐，人事部在哪裏？’你指了指我身後說，‘你走過了。’其實我已經看到了門牌，只不過想和你說話。

可惜的是我被安排到了另外一個設計組，不過又很幸運的是就在你辦公室的隔壁，這樣每天都可以見到你。後來聽同事說你父母剛剛相繼病逝，你心情很不好，不知為什麽我知道後就很不放心你。所以每天下班就會偷偷地跟在你的身後，跟着你一起坐地鐵，跟着你一起走路，跟着你一起去超市，然後又看着你上樓回家。

有一天，回家的路上忽然下起雨，你沒有帶傘，又沒攔到出租車，我情急之下就買了路邊報亭的大遮陽傘舉着追上你。當你轉身看到我的時候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現在也能想得到當時自己的樣子有多滑稽，所以故意裝作不在意地說，‘你不用管我，只要你不跟我說話沒人會說你認識我，我們只不過同路，走得近一點就是了。’你看看我笑了笑沒說話，然後繼續走路，沒再管我。到了你家樓下，雨也停了。我收起大傘轉身要走，你卻在身後說，‘謝謝你每天送我回家，上來喝杯咖啡吧！’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每天在後面跟着你。這就是我們兩個人認識的開始，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故事。”田子夫幸福的回憶着過去的時光，嘴角眼角都是笑意。

“你為什麽要讓我誤會你愛上了別人，用這個借口離開我？你認為這麽做就是最好的辦法嗎？還是在你的眼裏，我只是一個只知道索取而不懂得付出的人？或者，你擔心我會因此抛棄你？原來的那個我，那麽的自私嗎？”呂凡不明白，為什麽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夠共患難？

“我希望你以後的日子能無憂無慮又幸福的活着，不希望你為我傷心、難過，更不想讓你眼睜睜地看着我死。如果可以讓你恨我，然後忘掉我，總比痛苦的想念我要好得多。你還有大把的人生要走，你還有那麽多的美好願望需要實現，我不想你的未來有因我離世的痛苦。只是我沒想到，我的離開會傷你傷得這麽深，害你失憶，害你忘了自己。我好後悔那天為什麽那麽狠心地離你而去，好恨蒼天為什麽這樣捉弄我？明明都是我的錯，為什麽要這麽不公平地來折磨你？為什麽？為什麽？我好恨我自己！”田子夫的心裏究竟有多悔，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能夠讓一個從不認輸的男人流下熱淚，可見心痛的程度。

“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一楠會說你比我還要痛苦，比我還要脆弱。你可不可以好好和我說說話？我們都不要再想着你離開的事，現在為過去改變不了什麽，我知道自己不會像以前的呂凡那樣對你，因為我根本不了解她對你的感情。我只知道你是和我的失憶有關的那個人，我雖然不知道自己是該恨你，還是該原諒你？但是我知道現在沒有什麽能比可以和你好好說說話更重要。因為我不想我們兩個再為現在而後悔。你能明白嗎？”呂凡說着說着，眼淚随之落下。

“好，我聽你的。呂凡，謝謝你，謝謝你能來陪我！”田子夫握住呂凡的手，掩面而泣。“如果不是你失憶，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現在我只希望你能恢複記憶，做回你自己，我就再也沒有奢望了。”

呂凡看着田子夫道：“我也希望你能像你過去的樣子，讓我也多一點機會記起你來，生病已經讓人很痛苦，所以你要讓自己快樂一點，這樣痛也許就會少一點，我不會勉強你笑，更不會勉強你只笑給我看，只希望你能夠多對自己笑笑，這樣我就會記下好多好多最真實的你，也許我就會想起過去的那個你來。你說好不好？”

“嗯，我答應你！”田子夫含淚笑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