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雛夭夭， 相伴年華
結伴鍛煉的顧為先和沈念安成為了這個夏日軍訓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記憶。
每天的日常訓練結束之後，兩人就一同來到操場跑步，只是沈跑得多，顧為先走得多。在這二人的帶動下，每天來跑步的人也多了起來。
這天傍晚，沈念安被教官叫走。顧為先便一個人來到了操場。
班的幾個女生慢慢從操場邊緣走了過來。蘇燕妮被女同學們簇擁在中央，幾個女孩子好像在談論着什麽趣事，只有蘇燕妮一直害羞的低着頭。
女生們離顧為先二人越來越近了，顧為先瞥眼看了一眼，認出來那是軍訓第一天暈倒被沈念安送到醫務室的女生。不知不覺之間，他加快了步伐。
但任是顧為先跑的再快也沒有躲開那群女生，蘇燕妮她們從操場中間穿過來，截住了他。
“顧同學！”蘇燕妮禮貌的與顧為先打招呼，“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說”，顧為先倒是有些好奇，蘇燕妮這架勢到有些慷慨赴死的意味。
她掏出一個淡藍色的信封，“能不能麻煩你将這封信交給沈念安？”
顧為先看了一眼那封信，上面用娟秀的字體寫着蘇燕妮三個字，“好”，顧為先淡淡應了一聲接過信封便離開了。
其實顧為先很想問問蘇燕妮，她與沈念安一個班級為何不親手轉交。但是轉念一想，女孩的心思他又哪裏能猜透呢？
顧為先拿着這燙手山芋發起了愁，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并不想把這封信交給沈念安，剛剛只是腦袋一熱就答應了下來。
就在顧為先發愁的時候，林雄湊了過來。
他把頭一伸，好奇又多事的盯着顧為先手上的信封，用酸溜溜的語氣說道：“呦，顧公子又收到情書了？”
顧為先有些厭惡他的語氣，他不耐煩的說道:”給沈念安的，你替我送去吧。”
顧為先本就不想親手将信遞給沈念安，這下剛好有人替他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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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雄嘴臉一變，笑嘻嘻的接過了那封情書，他當然明白蘇燕妮不會喜歡自己，可是他對蘇燕妮倒真還有那麽幾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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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起床號吹響之前，林雄早早的拎着一袋兒零食等在了女生宿舍樓下。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輕靈在春的光豔中交舞着變。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着風的軟，
......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林雄一看見蘇燕妮從樓梯上走了來，便開始大聲的反複的朗誦這首林徽因的詩。
旁人自然不知道原因，只有蘇燕妮知道，這是她昨天寫在情書背後的詩歌。
“蘇燕妮同學，我想把這首詩送給你!”林雄林人厭惡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蘇燕妮又羞又惱，她離開大部隊，匆匆走到了林雄的身邊。“你是誰？你怎麽知道這首詩的？”
林雄故意尖聲細嗓又油腔滑調的說道：“這是民國才女林徽因的詩歌，我為什麽不能知道？至于我？在下不才，三班萬事通林雄是也”
他的聲音并不小，周圍的女生剛好都能聽到。于是便引得女同學們紛紛笑了起來。
可是蘇燕妮卻覺得這并不好笑。她壓低了聲音再一次問道：“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念這首詩？”
“當然是想與蘇同學交個朋友啦。”林雄也将聲音壓低，湊到蘇燕妮的耳邊說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蘇同學能喜歡沈念安我自然也能喜歡你。”說完便将一袋子零食放到了愣住的蘇燕妮手裏，
“七班的美女們再見啦！”林雄故意甩了甩頭發，與七班的女同學們揮手告別。
“诶？燕妮，剛剛那個男生是誰？可太逗了！”同學們紛紛圍了過來，可是蘇燕妮卻慘白着一張臉緩慢離開了。
她沒有吃早餐，獨自向操場走去。蘇燕妮的腦海被那首《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給填了個滿滿當當，她想，究竟是顧為先沒有将情書轉達呢，還是沈念安絲毫不珍惜她的心意？
她想去問問，可又不知道應該問誰？無論問誰，都是個十分令人尴尬的場景。
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可是只有真正追過的女生才知道，那隔着的根本不是薄窗紗而是厚厚的鐵窗。
食堂裏，正在排隊的顧為先看到了沈念安，他招呼他過來，兩人随意的聊了起來。
顧為先不知道林雄究竟有沒有将情書轉交給沈念安，他也不能直接開口問。
“昨天教官找你什麽事？”顧為先一點一點的靠近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沒什麽，就是把體育成績還不錯的人聚在一起，安排軍訓拉練的事情。”沈念安端起餐盤，一邊走向桌子一邊說着。
“哦，那你們幾點結束的？”顧為先小心翼翼的打探着情報，試圖尋找出蛛絲馬跡。
沈念安咬了一口包子，回答道：“還挺晚的，熄燈了之後才回宿舍。”
顧為先顯然十分滿意這個答案，将自己餐盤裏最大的那個肉包夾給了沈念安。
“哦，是嗎，那還挺晚的。”顧為先內心竊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晚上接着跑吧，去晚一點，七點吧。”
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星期。這天，是軍訓拉練的日子。
教官早早的将這個消息告訴大家，為的就是讓同學們有個心理準備。
這次的軍訓拉練難度中等，距離并不很長，只是路程的重點是一座不算高的山。
早晨六點，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太陽也已經升的很高，只是氣溫還算涼爽。教官告訴大家，早上的行軍會快一些。這樣中午最熱的時候就可以稍作休息了。
剛一出發的時候，大家就像要去郊游一般興致勃勃，可是到了十點鐘便漸漸有人跟不上隊了。
大家的行進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男生這邊還好，女生那邊已經開始相互攙扶了。一些比較紳士的男同學便主動請纓幫女孩子拎起了背包。而這些男孩子中，有一個人卻是十分特別。
那個特別的男同學便是顧為先。
崇文高中學生并不很多，一個年級三百個人，男生就占了兩百多。所以在這個長長的行軍隊伍裏大多是幾個男同學圍着一個女同學。
可唯有顧為先這裏，是一堆以北苑秀為首的女生，簇擁着顧為先。
“顧同學，你是不是要休息一下？”平常話不多的北苑秀這時候倒是無比熱情。
“是啊，我們跟教官說休息一下吧。”另外一個女生也附和道。
剛剛開學的時候，校園裏人氣最高的是全校第一這個光環加成的沈念安。可是随着軍訓的進行，高嶺之花顧為先也被女生們發掘了出來。
顧為先是與沈念安截然不同的類型，如果說沈念安是那種陽光又開朗的運動男神的話，顧為先就是中學生裏難得一見的具有儒雅俊秀氣質的斯文小生。
雖說上一次他從單杠上掉了下來，可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人氣，反而讓喜歡他的女生們更加心疼他。
“嘁，一個大男人也跟小姑娘一樣嬌滴滴的。”隊伍裏有看不慣的男生開始議論。
“诶？礙着你什麽事兒了？你行你上前面跑着去？你不也跟着我們走嗎？”說話的是顧為先護衛隊中一個有些微胖的的女生。
那個男生不再說話，他知道自己并沒有那樣的體力。
顧為先尴尬的笑笑，“謝謝同學們，我還好，你的們不用擔心我了。”他拿下自己的背包遞給北苑秀，“我包裏有些巧克力，大家分着吃了吧。”
顧為先的巧克力自然與別人的不同，都是一等一的西洋貨。而女生們大多愛好甜食，便輕而易舉的被這一包零食轉移了注意力。
顧為先趁大家不注意，便溜到了七班的隊伍裏。
沈念安的體力一向很好，只是今天他也有些力不從心。顧為先見他絲毫提不起精神，便關切的問道：“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休息休息？”
沈念安笑的勉強，他昨晚運動之後一時貪涼邊用冷水沖了澡。若是平時倒也沒事，可是昨晚的氣溫偏偏有些反常的低。這一來二去，他便得上了感冒。
顧為先見他臉色不太對，便學着李媽的樣子，将手覆蓋上來了沈念安的額頭。
“哎呀！”顧為先一聲小小的驚呼，“沈念安，你額頭怎麽那麽燙？”他拉着沈念安便要往教官那裏去。
“噓！別說！”沈念安死死拉住顧為先的胳膊，“要是跟教官說了，他肯定會讓我坐車回去！”
軍訓這麽多天來，大家每天都被困在那小小的靶場之中。大家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早就心癢難耐想出來玩玩。
今天雖然是行軍拉練，但其實與郊游也差不多了。
顧為先讀懂了沈念安的意思，便也沒再強求，只是默默地背上沈念安的書包，在他身邊攙扶着他。
三百個人就這樣在臺北的道路上行進着，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到了陽明山下。此時已是下午三點鐘。
教官安排大家就地休息，半小時後開始登山。
“今天帶大家來到陽明山，為的是讓大家站在山頂俯瞰臺北。如果大家的速度喝水稍微加快一點的話，我們就能在山頂看到日落！”教官一邊喝水，一邊向大家介紹接下來的安排。
“耶！我們要看日落诶！”，“陽明山的日落诶！”
教官的話一說完，大家便開始議論起來。顯然，每個人的心情都十分雀躍。在陽明山頂看日落就像環臺灣島騎行一樣，是少年們的人生願望之一，更何況，這次是與全年級的同學一起觀看。
休息的時間很快便結束了，大家收拾好物品與地上的垃圾碎屑後便開始登山。
山路并不崎岖，海拔也不算高，大家休息了半個小時後體力也漸漸恢複了起來。或許是出于對日落之景的向往吧，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都大大提升起來。
可是發着燒的沈念安卻真的力不從心，顧為先感覺到，他攙扶着的沈念安開始腿腳虛浮了起來。
沈念安漸漸支撐不住，越來越多的身體重量壓在了顧為先的胳膊上。他的臉頰越來越紅，額頭也越來越燙。
顧為先覺得不能再這麽放任下去，他将沈念安托付給另外一個同學，自己便跑到了教官的身邊。
他向教官說明來由後，便得到了陪同沈念安休息的許可。教官告訴他們，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涼亭，顧為先和沈念安可以在那裏休息，直到同學們返程再由客。車接回靶場。
顧為先回到沈念安身邊，說出了教官的安排。沈念安也不再推脫，點頭默許。
大約又走了半個小時，二人便看見了那座涼亭。
顧為先攙扶着他走了過去，他将自己帽子脫下，掃了掃涼亭裏的石凳與石桌後便讓沈念安坐下。
沈念安渾身無力，安靜的趴在桌子上休息。顧為先打開沈念安的書包，拿出了一瓶水。
“沈念安，喝點水再睡吧。”顧為先平日裏從沒有照顧過人，但是他學着李媽的樣子倒也大差不差。
“嗯。”沈念安的頭雖然昏昏沉沉，可是卻也無法入睡。
他拿起已經被打開的杯子，仰頭喝下。
顧為先坐在他的側面，看着沈念安暮光下的側臉。少年的下颌就如利刃削過一般，輪廓分明。随着吞咽動作的進行，他的喉結也一下一下的上下浮動。
顧為先不知不覺看出了神，他從未如此細致的觀察過一個人。在他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可有可無。人與物，物與情，都是淡漠又缥缈的存在。
這是顧為先第一次想與一個人産生羁絆，或許是友情的羁絆吧。
沈念安喝了幾口水後便将水杯放了下來。他将頭趴在了交叉的胳膊上，轉過臉看着一旁的顧為先：“顧為先，你真的不要上去看看陽明山的日落嗎？”
顧為先有些無奈，沈念安對于這日落的執念可真是不一般的深，于是便打趣道：“我上去了留你一個人嗎？被狼叼走了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