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飛鳥集與感冒
世界對着它的愛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沈念安在顧為先的國文課本上曾看到過這樣一首小詩，那時兩人的關系還不似現如今這般親密。物理天才沈念安不好意思張口去問，只是默默的将這首意味隽永的詩歌也抄到了自己的國文課本上。
回到家中，他拿出這首詩給爺爺看了，這才知道原來這是泰戈爾的《飛鳥集》中的一首詩歌。
出于對顧為先的好奇，沈念安也開始泰戈爾的詩集。詩歌的世界，簡單又純粹。慢慢的，他也體會到了讀詩的好處。随着對泰戈爾的深入了解，沈念安發現顧為先的課本或者筆記裏，總會不經意的出現飛鳥集中的詩句。
所以，當沈念安知道了顧為先的生日即将到來後，便每晚在做完功課後開始親手抄寫《飛鳥集》。
生日聚會當天，沈念安本是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手抄本。可是看到因為父母的爽約而情緒低落的顧為先，他便又拿出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
顧為先看到這本詩集後，心裏是五味雜陳。
男孩與女孩一樣，他們的青春期同樣漫長而艱辛。在那段獨自前行的歲月裏，誰都希望有一個人能夠來到身邊，與自己一同成長。
而對于顧為先來說，這個人就是眼前的沈念安。
顧為先過生日的第二天，他便患上了重感冒。不知是不是可以想要對顧夫人表達不滿的情緒，顧為先頂着三十九度的高燒來到了學校。
早上的四節課顧為先都是昏昏欲睡，北苑秀等人看出他不舒服也就不曾多做打擾。
但是到下午的時候，顧為先便再也支撐不住了。七八節課是體育課，周一下午的體育課，是三班、五班和七班一起上。
課上，老師帶領大家做完熱身運動後便讓大家自由活動。沈念安如往常一樣，趁着體育課的功夫來找顧為先練習空手道的對抗。
但是今天，他一看到顧為先就知道他生病了。
“顧為先，你生病了嗎？”沈念安想用手去試觸顧為先的額頭卻被他輕輕擋開。
“我沒事，咳咳...”沈念安帶着一股濃重的鼻音說着逞強的話。此時的他頭疼欲裂，其實已經快要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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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去醫務室吧...诶！顧為先！”沈念安的話還沒有說完，眼前的顧為先就直直的倒了下去，幸好沈念安眼疾手快，迅速的沖上前去。
“林雄！劉思爾！”沈念安朝着不遠處的幾個男生喊道：“快來搭把手！顧為先暈倒了！”
顧為先雖說瘦弱，可畢竟也是一米七六的男孩子，沈念安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喊人過來幫忙。
幾個人合力将顧為先擡到了沈念安的背上送到了醫務室，“孫老師！孫老師！”沈念安一走進醫務室就開始喊校醫老師，“孫老師！同學暈倒了！”
“快快快！快背過來！”孫老師趕忙讓沈念安把人背到了床上，“好，你們快去外面等。我來看看！”
急診室的門被關上了，沈念安與劉思爾等人一直在外面焦急等候，聽聞消息的北苑秀與林燕妮也趕了過來。
“顧為先怎麽樣了？”氣喘籲籲的北苑秀焦急的問向沈念安，她一聽到這個消息便立馬趕了過來。
“還不知道。我感覺應該是由高燒引起的。他說話的鼻音很重，我雖然摸得不真切，但是感覺他的額頭也很燙。”沈念安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急診室的門上移開。
終于，那扇被數雙眼睛盯着的門打開了。
孫醫生的表情很平靜，看來顧為先的情況确實不算危急。“顧同學是因為發燒引起的暈厥，現在已經醒過來了。正在給他打點滴，還要觀察一下。你們留一個同學在這裏照顧就可以了。”
“我留下吧！”沈念安主動站了出來，“我有照顧病人的經驗，再加上我是男生，也方便一些。”
此話一出，便打消了北苑秀主動請纓的念頭。
“好，沈大神，就麻煩你了。”林雄熟絡的拍了拍沈念安的肩膀，“顧公子就交給你了。”
劉思爾本來也是想留下來了，可是就慢了那麽一秒鐘就被沈念安搶了個先。他也不便再找什麽其他借口，只能內心忿忿的離開了這裏。
沈念安輕手輕腳的走進了只有顧為先一個人的急診室，他剛剛轉身将房門關上就聽到了有些虛弱的顧為先的聲音：“沒事，我醒了。不用這麽小心。”
沈念安扭頭對顧為先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仿佛這個笑容就是沈念安刻意露出為了安慰顧為先的一樣：“嗯，我知道。”
他仍舊是輕輕的邁着步子，朝病床邊走去：“想要喝水嗎？”沈念安的語氣輕柔的就像四月裏的微風，輕易的熏醉了顧為先。
“面對病人，你就會變成現在的你嗎？”顧為先的鼻音依舊濃重，因為高燒而變得有氣無力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慵懶。
“嗯，”沈念安一邊給顧為先倒水一邊可以的敷衍，他不想讓一個高燒的病人多說話，“來，喝水。”
沈念安彎下腰，一手将顧為先扶了起來，一手端着杯子将熱水向他嘴裏送去。
顧為先扭過頭，“我自己可以。”他覺得十幾歲的人還要被喂着喝水的場面實在有些尴尬。
“聽話，來，喝水。”沈念安似乎總是這樣的有耐心，只是今天的他與平日又有些不同。平時那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仿佛瞬時之間變成了一個成熟溫柔的人。
顧為先不再糾結，他順着沈念安遞過來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你一點力氣都沒有，要是自己喝水的話，這個杯子怕是要碎掉。”沈念安的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調笑，他覺得生病的顧為先就像一個嬌弱的，需要他照顧的小姑娘。
“要不要我幫你往家裏打個電話，提前讓李叔來接你？”沈念安放下杯子坐在床沿上問道。“不要！”顧為先的說話聲終于大了起來，生病的人總是有些小脾氣的，顧為先也不例外。
此時，他性格中乖張的那一面盡數暴露在沈念安的面前，一點點的偏執，一點點的不易馴服。
“好，”沈念安就坐在顧為先的身邊，俯視着他的眼睛。
顧為先的眼睛其實很好看，只是多數時候都隐藏在那副更引人注意的金絲框眼鏡背後。學校裏的女孩子們讨論的多是顧為先高挺的鼻梁比比女生還更加白皙的皮膚。
因為很少有人見過不帶眼鏡的顧為先，所以也就沒有人被他那深邃的眼神所吸引過。
而此時的沈念安便不知是幸運還是悲劇的被那雙眸子給吸了進去，那是多麽深沉的眼睛。面對顧為先的眼睛，沈念安能夠想到的最好的形容詞就是深沉。
那裏面仿佛蘊藏了太多的故事，數不清的悲傷與喜樂。沈念安從來沒有在同齡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睛，吸引的他想去一探再探。
顧為先就看見沈念安靜止在自己的病床邊，他也不去打破這樣的氛圍，只是以同樣的目光打探着沈念安。
就像顧為先的眼睛對沈念安有着奇異的吸引力一樣，沈念安對于顧為先來說也是那麽的與衆不同。
時空仿佛就在這一刻凝結了下來，急診室的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眼神之中并沒有透露出什麽內容，更多的是對彼此的探究。
最終是顧為先的咳嗽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咳咳咳...”
沈念安也回過神來，他趕忙将顧為先扶了起來，輕輕的拍着他的背。等顧為先平靜下來後他又把顧為先放平，給他掖好了被角。“還是讓李叔帶你去趟醫院吧，我這就去打電話。”
沈念安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裏，也不理睬顧為先的反對。
可是，他給顧家打過電話後又不放心将顧為先一個人留在那裏，在醫務室外面繞了一圈後又折返進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向急診室走去。這一次，顧為先真的睡着了，他均勻的呼吸聲提醒着沈念安剛剛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沈念安沒有再走進病床了，他将門關起以後就倚靠在門上。
“什麽時候開始關注顧為先的呢？是從那次樓梯上的以外碰撞開始的嗎？”沈念安在心裏輕聲問自己。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生活裏多了一個叫做顧為先的好朋友。
這段關系似乎就是在一日一日的季節變換中悄然發生的，沒有人正式提起過開頭，也沒有人為這段關系預測過結尾。
而自己對顧為先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呢？是簡單的同學之情嗎？不，沈念安唯一可以給出肯定答案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對顧為先的感情絕對比同學之情要更加深刻一點，複雜一點，深長隽永一點。
那麽，那究竟是什麽呢？聰明如沈念安也無法給出更加确切的答案了。
他只知道，自己希望顧為先過的更好一些。自己與顧為先的相處時間能夠更長一些。他能夠，更加開心一些。
沈念安目前能夠想到的也僅僅有這些而已，當然了，還要加上今天剛剛發現的一點，那就是，他希望自己能夠讀懂顧為先的眼睛。
“咚咚咚...”急診室的房門被敲響了，沈念安打開門縫輕輕滑了出去，“噓！”他見來人正是李叔，便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顧為先睡着了，他下午還因為高燒暈倒了。咱們讓他睡一會兒吧。”沈念安特以壓低聲音對李叔說道。
“好好好，謝謝沈少爺。”李叔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感謝沈念安可是沈念安卻被這一句“沈少爺”給逗笑了。
“李叔不用客氣，叫我小沈就好。”
“诶，好，謝謝小沈同學了。小少爺從小身子骨就弱，也是近年才稍稍好一些。我們也聽小少爺說了，多虧了您領着少爺鍛煉身體。”李叔與沈念安讓顧為先在病房裏睡覺。兩個人便在門外閑話家常起來。當然啦，多數時候是李叔向沈念安介紹顧為先小時候的趣事。
“小少爺小時候一直是夫人的母親照顧着的，老夫人是上海人，一輩子都不怎麽吃辣。所以啊，小少爺第一次見到辣椒的時候以為是什麽彩色的蔬菜，一下子嚼了一大口。”李叔一邊說着一邊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不知不覺已經講了許久。
就在李叔講到顧為先尿床的英勇事跡時，急診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李叔！”原來是醒過來的顧為先尋着外面的說話聲找了過來。
“诶诶！小少爺您醒了！”李叔與沈念安急忙敢上前來，沈念安更是下意識的攙扶住了顧為先，生怕他再向下午那樣暈倒。
顧為先聽到了剛剛李叔說出來的糗事，此時有些羞于見到沈念安。他便不主動與沈念安搭話，只由他攙扶着。
“小少爺，咱們去醫院吧！”李叔試探的詢問道。
“沒事了，我的燒已經退了，咱們回家吧。”顧為先的燒确實退下來了，但是他仍然覺的頭昏腦漲。發燒的副作用未免讓人太難受了些。
沈念安仍舊攙着顧為先，直到将他送上車，兩人全程沉默沒有說一句話，臨上車前，顧為先對沈念安說了一句：“沈念安，謝謝你！”
沈念安一邊揮手一邊笑着對他說：“沒關系。”
兩個人，兩句話，剎那之間就達成了一種默契的和解。不管剛剛可疑的氛圍是什麽，都不能阻擋兩人的友情繼續下去。未解的事情與感情就讓它繼續未解吧。
回家的路上，顧為先昏昏欲睡，但是他還是盡力的與李叔說着話：“李叔，母親回來了嗎？”
“還沒呢，說是臺南那邊在下大雨，飛機無法起飛。恐怕還要耽擱兩天。”李叔又不是李媽，哪裏能夠猜透顧為先細膩的心思呢？
“哦，這樣啊。謝謝李叔，那我先睡一會兒了。”顧為先坐在後座，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