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喜歡
這天訓練由于大家的興致很高，因此結束的時候也比平時要晚一點。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天色也暗沉下來，晚風拂來，帶了一點涼意。等隊伍一解散，顧為先就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紙巾遞給了沈念安。
兩個人不知不覺已經形成了小小的默契，沈念安接過同伴的紙巾，彎起唇角笑笑：“謝謝你，顧為先。”一邊說，一邊擦拭着滿頭細密的汗珠。
顧為先自認為是個講衛生的人，平時起居生活，都追求整潔幹淨。和其他一身汗臭的男同學不同，身邊的少年身上只有淡淡的汗味，混合着洗發水的味道，并不那麽令人讨厭。
看到沈念安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他也笑了起來：“知道嗎？你今天都成為女生們的焦點了！”
兩人并肩朝操場外走，沈念安不明所以，兩個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的茫然：“什麽焦點？”
顧為先撲哧笑了起來，突然發現這個身高一米八多的少年有時候做出的舉動總是跟他的外表那麽不同：“你沒有聽到嗎，幾乎在場的女生都在為你尖叫。那陣仗，別提多大了！”
顧為先一邊說，腦海裏就湧現出沈念安只穿着短袖在場地對打的情形，仿佛一閉上眼，沈念安肌肉線條明顯的手臂就浮現在面前。他雖然有兩個身材健壯的哥哥，可是又覺得沈念安的健壯跟哥哥們完全是兩個概念。這幾天的訓練下來，沈念安矯健的身姿深深印在了他心底，揮之不去。
沈念安今天和搭檔練習得熱火朝天，心裏別提多暢快了，又哪有功夫會注意女生們的圍觀尖叫。不過，說來他也習慣了女生們的圍觀，也不以為意。突然又想到顧為先的身體，忙問道：“現在身體怎麽樣了，趕緊有沒有好一點，等你恢複了身體，我們一起練習。”
顧為先又羞又愧，耳朵尖也跟着紅了起來，今天他已經見識到了沈大神的真實水平，哪敢再好意思讓沈大神委屈自己跟他這個小菜鳥一起練習，簡直是對大神的折辱。聽他這麽說，連連搖頭。
兩人走出了操場，看見林雄和北苑秀正在大門外面的樹下說着什麽。林雄一邊跟北苑秀說話，一邊側頭肆無忌憚地盯着放學回家的女孩子們，北苑秀似乎被她惹惱了，擡手沖着他的腦袋敲了一下，不複以往淑女形象。
林雄眼見，看到顧為先，小步跑了過來，叉着腰打量着結伴出來的兩個人，笑得不懷好意：“我說你們兩個的關系還真好诶，明明不是一個班的同學，每天還這麽形影不離，簡直都要快超過我和老北了。”說着，擠着小眼睛沖着北苑秀咧嘴笑了起來。
北苑秀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林雄，你每天少說一句話會死！”
其實就算林雄不說，北苑秀也感受到了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親密，雖然心底也有一些微妙的小情緒，可是看到每一次顧為先跟沈念安相處時，嘴角總帶着笑意，她也由衷感到開心。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個優秀而美好的少年聚在一起，本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為什麽要想那麽多呢！
顧為先已經習慣了林雄無下限的說笑，倒是不以為意，見天色已經不早，便跟沈念安互相告別，約定明天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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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安一走，林雄說起話來更毫無遮掩：“這個沈同學還真是可惜，長的又高又帥，先天條件那麽好，為什麽就想不開？要是我每天被那麽多的女孩子追捧着，一定要樂死了。”
顧為先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聽到林雄的調侃，他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悅：“我先回家了，明天見。”
“诶诶——”林雄還沉浸在對沈念安的惋惜裏，見顧為先掉頭離開，還有些意猶未盡，想要追上去，被身邊的北苑秀一把拉住。他歪着腦袋看着漸漸消失在路口的清瘦少年，口中喃喃說道，“不對啊，我記得他回家的路不是那個方向啊……”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涼涼的晚風鑽進脖子裏，感冒還沒有痊愈的顧為先覺得有些冷，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漫步在路邊。
去哪裏呢？少年的心裏也沒有答案。
反正去哪裏都好，就是不想回家。十六歲的少年心底已經慢慢生出了一種叛逆，平日裏藏得很好，可是在生日那天，這小小的情緒慢慢凝聚、上升，最終彙成一道火球，将敏感脆弱的心炙烤得疼痛無比。
沒錯，他還在生父母的氣。從小到大，出身名門，錦衣玉食，他似乎一直都是同齡人羨慕的對象。可是殊不知，他卻羨慕身邊每個同齡的孩子。羨慕他們擁有一個溫馨的家庭，有慈愛的父母，有真正無憂無慮自由灑脫的童年。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會怎樣呢？會不會也長成跟沈念安一樣的男孩子……沈念安……突然發現這個少年的身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顧為先搖搖頭，對自己有些無奈，剛分開，怎麽又想起他了？
可是，有些念頭，越是抑制，越是不可控制。他忍不住開始思考他對沈念安的感覺：敬佩與欣賞交錯重疊，混合着羨慕和……
“喂！站住！”
思緒忽然被一道刺耳的聲音打亂，顧為先擡起頭，看見前方五六米遠的地方堵着幾個少年。三個人歪歪斜斜地橫在路中央，歪着頭沖他龇牙笑。說話的是中間那個個字最高，體積最大的少年，看上去年紀并不比他大多少，嘴裏斜逸出一根沒有點燃的煙，看樣子，應該是老大。
名副其實的不良少年。
只看了一眼，顧為先飛快對這三個不速之客做了判斷。
三個人搖頭晃腦的慢悠悠一步一步朝顧為先逼近，手心裏已經冒出了汗，心跳也加速，顧為先的身體已經率先對當前處境作出了本能的反應，提醒着這個身體的主人——危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顧為先竟然沒有想到跑，像是釘在了原地一般，一動不動望着走來的三人。
中間的老大看對方沒反應，似乎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他擺擺手，拒絕了要湊上來幫他點煙的手下，挑眉看着顧為先，神色很難看：“你有沒有聽到我們說話？”
趁着對峙的時間，他打量着面前這個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少年，戴了一副質地考究的金絲眼鏡，衣服穿得一絲不茍，手表似乎也是西洋貨，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今天的運氣真是出奇得好，一出來就碰上了這麽一頓豐盛的大餐。他一定要趁着這個絕佳的機會好好撈一筆！
三人中的一個黑瘦的少年有些不耐煩，徑直走到顧為先身邊，壓低聲音說：“小子，最好識相點，把你的錢包和手表交出來，我們就放你走。”
顧為先屏氣後退一步，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方的油頭散發出來的氣味實在讓他不适。他飛快地環視着四周，審視自己的處境。剛剛走的太專注，一不留神就偏離了主街道，不知不覺走進了小巷子裏。
大腦迅速飛轉着，這條巷子地理位置偏僻，人煙稀少，幾乎看不到什麽行人。以他的身板和體力，絕對應付不了面前這三個小混混；可是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即使呼救的話，也是求救無門。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黑瘦小混混的口袋凸起上。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口袋裏裝的一定是刀具。
在學校接受過那麽多的安全教育，從小父親也注重對他的體能訓練，可是他只看作是一項可有可無的功課，從來沒有想到，這些意外竟然會有朝一日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種情況，安全為上，一定不能硬碰硬。
他深呼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錢包可以給你們，但是手表不行。”手表是前年父親送他的新年禮物，是父親給予他的為數不多的關懷之一，他格外珍惜。再說，倘若讓望子成龍的父親知道，自己出身将門的幼子竟然被不良少年勒索，一定會覺得顏面盡失，對他更加失望。
對方嗤笑一聲，露出威脅的意思：“你這是在跟我讨價還價？”他重新打量着這個弱不禁風的獵物，臉上挂滿了鄙夷：“就你這樣，有什麽資格跟我們讨價還價？”
他們在這塊地盤上混，也不是沒有原則可講。只是他們的原則不以對方的身份作為衡量标準，而是以力氣來衡量。如果對方不服氣，就真槍實彈幹一場，倘若輸了，也心甘情願，乖乖讓路不再為難。只是，看着顧為先這個樣子，倒是省了這個環節。
三人中的老大也站出來道：“要不就打一架，要不就乖乖聽我們的，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們都不會放走，哈哈哈……”說着，幾個人肆意哈哈大笑起來。
少年倨傲擡起頭，神色冷漠，五官在昏黃的路燈下，更顯得格外深邃。雖然表面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是在心底深處，一陣羞辱感慢慢湧上來。他狠狠攥起拳頭，這幾個人，實在太過無恥！
他沒有退讓，重複了一下剛才的話：“手表，我絕對不會給。”
“哈哈哈……”
三個小混混沒想到今天的獵物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卻倒是個難得的硬骨頭。顧為先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更是激發了他們的勝負欲，幾個人像是被碰了逆鱗一樣，朝着這個不自量力的對手狂妄肆意地笑了起來。
中間的老大一把抓住顧為先的衣領：“哼，就你這樣還想留在手表。不只是手表，我看着你的鞋也不錯，今天晚上手表和鞋一并要了！”說着，就揮了揮手，示意身邊兩個小弟一起幫他按住顧為先，要低頭去搶他的鞋。
說時遲，那時快，顧為先迅速反應過來，一腳踢在欲彎腰蹲下的人身上，準頭極好，正中褲裆。只聽見一聲哀嚎，等對方反應回來，他已經掙脫了桎梏，拔腿掉頭就跑。
快跑，快跑！那一瞬間，腦海裏就這麽一個念頭。
耳邊是呼嘯的風，身後是大聲的呼喊聲，顧為先拼了命往巷子外面跑，他聽見罵罵咧咧的聲音：“快給老子抓住那個家夥，老子一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哎唷，疼死老子了……”
可是他本就患了感冒，加上下午的訓練，已經體力不支，後面的腳步慢慢逼近。
就在對方馬上要追出來的時候，悶頭向前跑的顧為先突然撞上了一個什麽東西，軟軟的，有點硌得慌，是人！
終于碰到了一個路人的顧為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抱住那個路人的胳膊，扭頭看着離自己還有幾步遠的小混混，急聲道：“快幫幫我……”
那路人反應出乎意料地快，立刻拉上顧為先就往旁邊的巷子繞，他似乎對這一塊地域很熟悉，等兩人跑了幾百步，顧為先竟然發現已經把對方甩得一幹二淨！
暫時擺脫了危險，顧為先終于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一邊心有餘悸地回想着剛剛發生的一切。足足過了五分鐘，才終于回過神來，他側眸望着同樣坐在地上的人：“謝謝你。”
那人轉過臉，在路燈下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黑眸，肩膀慢慢抖動着，沖着他笑。顧為先驚呼一聲：“沈念安！”
沈念安的笑聲終于釋放出來，從剛才捂着肚子悶笑變成哈哈大笑：“沒錯，是我。”他望着仍然處于震驚中的顧為先，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巧，又見面了。今天幫你逃離了險境，怎麽樣？是不是很感謝我？”
顧為先一臉驚愕：“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念安把他扶起來：“對啊，我還想問你，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回家？”他頓了頓，又笑着補充：“哦，我是出來買點東西，順便路過這裏。”
“我對這一帶很熟悉，這一塊位置偏，治安不好，你怎麽來這裏？還好是遇到了我，要不然真要有什麽危險可怎麽辦……對了，他們應該還沒有走遠，回去可不能走這條路，我知道一條安全的小路，你跟我一起走……”
沈念安也沒有聽他解釋，手搭在顧為先肩膀上，絮絮叨叨而滿懷關切的話熨平了少年心底猶存的驚慌，顧為先慢慢平複下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溫暖。
可是，又覺得不對。
不單單是溫暖。
顧為先感受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觸感，無意蹭在脖頸肌膚上的手帶了些涼意，讓少年微微戰栗，耳根也跟着發麻。
顧為先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像是終于找到正确答案一樣，回到了剛才給自己設置的考題上。他對沈念安都有什麽感覺？有敬佩和欣賞，有羨慕，現在又多了一層感激和……
“你怎麽了？”
沈念安朝站在原地顧為先問道。
卻看見少年的眼睛如同星辰熠熠生輝，他似乎找到答案了，“……感激和喜歡。”
是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