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不知所起
林雄最近的人氣很高。
每當他走在校園裏，出現在其他同學的視線當中時，都會在人群中引起騷動。
“雖然騷動有好有壞，可是能引起騷動的人也不可小觑哦。”這天下了國文課之後，林雄得意洋洋地跟劉思爾說着自己的光輝事跡。
短短一個禮拜，他确實創造了幾項“光輝事跡”。
因此，在這之後，每次其他同學看到他，都免不了對他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說着什麽悄悄話。
倘若是男生們看見林雄，但凡聽說過他的光榮事跡的都會無不例外地放慢腳步，他們的眼裏，多是欽佩和羨慕交疊。倘若是女孩子，看到林雄的反應則正好相反，一般都是低着頭加快腳步，恨不得從他身邊飛過去。而那低垂微紅的臉上，多是帶滿了鄙夷和害怕。
顧為先跟林雄一同出去了幾次，也有幸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觀衆投過來的熾熱的視線。他素來是個不看熱鬧，也跟熱鬧毫不沾邊的人。僅僅是因為跟林雄走在一起，就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這種感覺，實在太煎熬。
可是，這一切，都源于他。
在林雄毫不在意地接受着身邊發生的一切時，顧為先的心裏偷偷地內疚着，自責着，也暗自迷茫着。
“喂，林雄，四班有男生找你，說是要向你請教什麽經驗，嘿嘿嘿……”
這一天剛一放學，林雄正要去練習空手道，突然隔壁班的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找了過來。自從林雄向林燕妮表白了一次之後，雖然表白失敗了，可是他并沒有被這挫折打倒，又持之以恒地向另外三名女生表達了自己的心聲。
當衆念情書，送便當，送鋼筆……花樣接連不斷，雖然三次高調的表白均以失敗告終，可是林雄一下子就成了學校裏的名人。一些平時懦弱膽小的男孩子甚至把他當作榜樣，期待着他傳遞經驗。
今天來找林雄的這一位，目的便是如此。
林雄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可是因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因此精神格外抖擻。聽到有人找他，便大搖大擺走出來教室，朝往外走的顧為先道：“顧公子，拜托了，記得跟我姐說一聲，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說着，便一手搭在那個前來請教經驗的男孩子肩膀上慢悠悠走出去。
顧為先搖搖頭，輕輕嘆氣，如果不是他，林雄也不會變成這樣。
事情還要從一周之前說起。
Advertisement
因為沈念安在女生中的人氣很高，而他平時跟沈念安形影不離，于是對沈念安有好感的女生不好意思直接把情書交給他，便擺脫顧為先幫忙傳達。
說來也巧，也許是幾個女生寫的情書都包裝的太過花哨，反正每次他剛把情書拿到教室，都會被眼尖的林雄一眼認出來，然後迅速奪走。
每次林雄的臺詞都格外一致：“哇！又是情書，還是給沈大神的？我去幫你傳！”
可是這一奪走，就沒了下文，接着便是跟第一次林雄向林燕妮表白那樣，又拿着多來的情書高調向別的女生表白。
聽說第一個被表白的女生連正眼都沒有看林雄一眼，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後來兩天上課，他的臉上都挂着一道顯眼無比的掌印。後來兩個被表白的女生則是被吓得臉色蒼白，第二次見他都繞道走。
一時間，學校裏的同學給林雄取了個混名，叫“少女殺手”。不是因為在少女中有多受歡迎，而是正好相反，女生們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會退避三舍，甚至抖三抖。生怕一不留神入了這混世魔王的眼，平白無故拖累了自己的名聲。
林雄倒是很享受的樣子，只是顧為先對那三個拜托自己傳情書給沈念安的人感到抱歉，更對沈念安感到抱歉，甚至每次見到他時，都覺得無比愧疚。
只是沈念安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異樣的情緒，經過上一次在小巷被勒索的事情之後，沈念安深覺有必要提升顧為先的身體素質，于是每天都在課下和放學後強迫着他鍛煉身體。
“加油，顧為先！還有一圈今天就結束了！加油！”
少年站在跑道盡頭，夕陽将他他修長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此刻，他的目光緊緊追随着跑道上那個身材清瘦的少年，看着他走走停停，一步步朝終點靠近。
顧為先今天已經跑了十圈了，他的體力明顯不支，在一步步挪到終點之後，終于長呼一口氣，兩腿一軟，一下跪在了地上。
沈念安看了看表，滿意地點頭，眼睛裏滿是嘉許：“嗯，進步很大，比昨天快了二十秒！”他拍拍顧為先的肩膀：“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相信，再練上個一年半載，你一定可以趕上我的速度。到時候啊，再遇到壞人，就可以把他們甩得遠遠的。”
顧為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戴上眼鏡，笑道：“你跑得那麽快，就是再練上一年我恐怕都追不上。”
顧為先突然想，一年半載，沈念安真的會跟他一直做朋友嗎？一年之後，兩個人的關系還會像現在一樣這麽親近嗎？他真的會願意陪自己鍛煉身體嗎？
有時候人真是喜歡自尋煩惱，有些事不想還好，越想越頭疼。
因此便轉移了話題：“你聽說了我們班林雄的事了嗎？”
沈大神雖然每天都在心無旁骛地學習，可是也不至于閉塞至此，邊走邊笑：“少女殺手？當然聽說了。”
顧為先側眸望着神采飛揚地少年，喉嚨滾動，循序漸進地問道：“話說那麽多女孩子對你有意思，沈大神就不考慮一下嗎？說林雄是‘少女殺手’，恐怕你才是真正讓女孩子趨之若鹜的‘殺手’啊。”
顧為先連續為沈念安擋了幾次桃花，心底的罪惡感日益增加，他想把送情書這件事告訴他，可是猶猶豫豫，就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沈念安自然猜不到顧為先的想法，他摸摸後腦勺，清秀的臉上露出腼腆的笑容：“這些，我還沒有想過。我現在年紀還小，暫時想以學習為重。進入校園的機會來之不易，爺爺供我上學也很辛苦，我要珍惜這個寶貴的機會，争取能考上理想的大學。”
“至于那些女孩子，”他越說越不好意思，耳朵也開始泛紅，“對她們，我有時候會覺得很內疚……”
這麽聽沈念安一說，顧為先心裏的石頭稍微放下了些。他告訴自己，你看，我也不是故意幫他擋桃花，而是就算不這麽做，他自己也會拒絕那些桃花。
幹脆而果決的拒絕，反而讓女孩子心裏更不好受。
雖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扯，但是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麽一想，顧為先心裏的內疚感消失了大半，心底的陰霾也散得一幹二淨。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離空手道大賽還有一周的時間。
這一段時間，除了學業以外，顧為先每天都要參加社團的訓練，除此之外，都會跟沈念安進行長跑練習，每天過得雖然很累，但是也很充實。
沈念安這段時間也給了他很多幫助，雖然進不并不明顯，但是顧為先似乎也覺得自己勉強可以脫離“菜鳥”級別，能和對手打上兩個回合了。
對這個大神好友兼恩師，顧為先自然感激不盡，因此，當他聽說要和母親一起拜訪故友離家兩天的時候，內心裏是拒絕的。
比賽迫在眉睫，連休息天都是奢侈的，社團每個人都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半來用，顧為先也是如此。雖然他知道自己入選比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看到大家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自己卻當了逃兵，心中酸澀可想而知。
可是母親向來嚴厲，又說那位故友跟顧家淵源極深，在顧為先兒時，兩家交情很深。如今對方家的老爺子在辦八十大壽，盛情邀請顧家來參加。顧為先父親和哥哥都抽不開身，因此他就被迫當了勞力，被母親拉去充數。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倒覺得沒什麽，可是現在，想想就覺得心煩。
臨走那天晚上，沈念安還在跟顧為先開玩笑：“你一去兩天，回來的時候可別都把原來學的忘光了。”
顧為先也不惱：“怕什麽，反正我忘了也有沈大神來教我。”
沈念安挑眉：“我的人氣可是很高的，也許顧不上教你。”
沈念安說的沒錯，他體育好，空手道也厲害，平時日常訓練，社團裏其他同學跟不上的時候，都會請他來指導一二。沈念安為人熱情，向來來者不拒，教得也盡職盡責，因此社團裏的同學們都很喜歡他。
可是，沒想到，在周六這一天卻出了岔子。
周六雖然休假，但是因為臨近比賽，所以每天下午社團都會繼續訓練幾個小時。
而原本應該出現在訓練場的沈念安，此時卻大汗淋漓地抱着水果和零食走進了醫院裏。林雄看見他手裏的零食，一雙小眼睛頓時閃閃發光，一邊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放到桌子上，一邊說道：“沈同學太見外了，非得買這麽多吃的。”
病床上的少年也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摔了一下而已，真的沒什麽大礙，沈同學，社團訓練要緊，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受傷的同學叫姜鵬，和顧為先同班，下午訓練開始的時候，因為動作不規範，特意向沈念安請教。“沈老師”桃李滿天下，社團裏的人幾乎有一半的人都算是他的學生。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沈念安和姜鵬對打練習的時候心不在焉的，出手也比平時重了許多。一不小心，竟然把對方打傷了。
姜鵬當場倒地不起，疼得臉色慘白，沈念安這才回過神來，一把将他背起來，送到了醫院。好在傷勢并不重，只是軟組織拉傷，也不全是沈念安的責任。
但是沈念安自責無比，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失職，不僅承擔了醫藥費，還特意買了零食送過來。
林雄這些日子也跟沈念安熟了許多，忍不住尋他的開心：“我說沈大神，顧公子不過是剛走一天，你就這麽魂不守舍的，這怎麽行？”
站在一旁的北苑秀睜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目光裏帶着警告。這個林雄，怎麽說話這麽口無遮攔呢？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沈念安也沒想到林雄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微微垂下頭，又覺得有些荒謬，連忙笑着說：“可能是昨天沒有睡好，所以今天注意力不集中。”
幾個人在醫院呆了一會兒，因為沒有大礙，便又沈念安背着姜鵬回了學校。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林雄突然叫住大家：“聽說這兩天遠清百貨新出了一種巧克力，味道超棒，買的人很多，大家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北苑秀一把拉住他：“還有訓練呢，你忘了嗎？”
林雄撇嘴：“反正今天這個點應該已經快結束了，再回去也沒有意思，還不如排隊買巧克力呢。昨天劉思爾還跟我說，排的隊人有十幾米長，老北你就陪我去嘛，萬一到時候中途方便一下的也有人照應着……”
見北苑秀無動于衷，林雄又把目光落在了沈念安身上：“沈同學，你要不要一起去？聽說都要脫銷了，再不去嘗嘗鮮就沒有了……”
沈念安從小到大對零食糖果什麽的不感興趣，況且又背着姜鵬，自然沒有答應。
林雄忍不住嘆氣：“要是顧為先在就好了，他喜歡收藏巧克力，如果是他一定會陪我去，你們啊，是指望不上了。”
北苑秀無語：“林雄，你每天除了看女孩子和漫畫書之外，是不是就光惦記着吃了？”
林雄煞有其事道：“食色，性也。你可不能小看這些，這可都是大造化。”
見他越扯越遠，北苑秀把頭一偏，索性不再理他，悶頭往學校的方向走。沈念安倒是覺得兩人相處模式很有趣，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林雄指着北苑秀鼻子：“她？哈哈哈！”
北苑秀氣哼哼的：“我才跟他不是青梅竹馬，只是被迫從小認識，又倒黴跟他進了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而已。”
林雄陰陽怪氣笑了笑：“那當然，老北的心裏啊，還不是光想着顧公子。”
北苑秀被說中了心事，臉頰飛紅，又連連瞪了林雄一眼，恨不得把面前這個可惡的家夥狠狠揍一頓。
沈念安看着兩人之間電光火石，似乎已經提前嗅到了硝煙的氣息，連忙轉移了話題。只是心裏忍不住多想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垂着頭，背着姜鵬放慢了腳步朝操場走去，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将眼睛裏的情緒遮掩的幹幹淨淨。
似乎北苑秀和顧為先兩個人關系還不錯，這個女孩子好像一直都很細心關心着顧為先。他為顧為先能有這樣的女性朋友感到高興。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這種異樣又複雜的情緒彌漫在少年的心頭，他一時間有些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