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陪伴
沈念安的骨折雖然嚴重，但也沒有到動手術的程度。醫生打了石膏之後，還需要再住院一周，以便靜養觀察。因為沈爺爺還要照看書店，再加上上了年紀，往返醫院不方便。于是照顧沈同學的光榮任務便落到了空手道社團的成員們身上。
他是社團的功臣，成員們不僅沒有覺得麻煩，反而都把照顧他當作一種榮幸。
尤其是社團裏的女生們，每天一下課就相約出現在病房裏，各種端茶遞水，噓寒問暖。
沈念安受寵若驚，他自問過去的十五年裏從沒有享受過如此殊遇，因而每每被衆多探望者包圍，便覺得壓力非常之大。
到了第四天，他終于忍不住跟林達學姐申請撤銷這項待遇，林達面色兇狠：“這怎麽行，你是因為比賽才受傷的，這是工傷，我們當然要對你的傷負責到底！”
雖然話是如此，可是耐不住沈同學的堅持，最終那群以蘇燕妮為首的熱心女生們還是失業了。
沈念安躺在終于回歸清淨的病房裏，頭枕在手臂上，朝身邊的幾位朋友感慨道：“還是這樣自在啊。”
林雄仍然不能理解：“我說大神，每天被這麽多美女圍着，那感覺多爽啊，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通呢。”這也就算了，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去了跟蘇燕妮見面的機會。前幾天蘇燕妮每天都來，他也能趁機跟女神搭句話。現在是清淨下來了，他的相思病也該發作了。
北苑秀自然知道他想的什麽，不耐煩地說：“行啦，收起你那點心思。這裏有我們三個照顧沈同學就夠了，那麽多人過來反而不适合休養。”
好在這一段時間學業并不繁重，社團裏的事也少了很多，因此幾個人的空閑時間很多。每天放學之後，三個人都會去醫院陪着沈念安。有時北苑秀和林雄有事不去，但顧為先始終如一，從未缺席。
為了來回方便，顧為先也不再讓李叔接送，而是和北苑秀、林雄一樣，每天騎單車往返。李叔最初還放心不下，但是看到後來沒出什麽事，才稍微松了口氣。
住院這段時間，沈念安沒有辦法去學校聽課。于是顧為先便包攬了輔導功課這項任務，因為自己肩負的責任重大，上課也認真了許多。課間的時候，林雄也失去了一個傾聽對象，每天哀怨地看着顧為先埋頭奮筆疾書，謄抄筆記。
沈念安确實聰明，雖然人到不了學校，可是看了課本和顧為先的筆記，便能把新課消化得很好。顧為先壯志難酬，本來他還準備大展宏圖，打算為大神的功課指點一二，可是他低估了大神的智商，願望落了空，心底浮起一絲絲哀愁。
這天傍晚，他一如既往帶着書包來到醫院。沈念安正坐在床上看書，見他進來，孤單了一天的少年臉上綻放出笑容來。他笑着問：“顧為先，怎麽今天又成孤家寡人了？那兩位呢？”
顧為先一邊從書包裏掏筆記本和文具，一邊道：“今天北苑秀要出去買東西，天晚了，林雄跟他一起去比較安全。”
沈念安垂頭聽着他說話，忽然目光一閃，落在夾在筆記本裏的粉色信封上，好奇問：“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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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為先的眼皮跳了一下，連忙把信封塞到包裏。
還能是什麽，當然是替沈大神擋的桃花了。
今天放學他出來的匆忙，随手把信封夾在筆記本裏。沒想到竟然差點被沈念安翻出來，好險好險。
看着沈念安投來的好奇的目光，他遲疑了一下，打算找個合适的說辭。卻見沈念安悶聲笑了起來，屬于男生之間心照不宣的那種笑。
聲線低沉，擦着耳膜透穿心底，像一根羽毛一樣輕飄飄撓的心癢癢。
顧為先沉浸在對方的笑聲裏還沒有出來，就聽見他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知道了，這是你收到的情書吧？”
雖然顧為先行事低調，可是因為外貌和煊赫的家室的加持，也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目光，因此顧為先收到情書，沈念安并不覺得驚訝。
是情書，不過是你的情書。
顧為先心想，沈同學不愧是收了這麽多年的情書，眼睛倒是挺毒。
顧為先清了清喉嚨，含含糊糊嗯了一聲。
沈念安見狀，笑得更厲害了。
顧為先有些不自在，便趕緊轉移了話題。他翻出數學課本，攤開放在沈念安面前：“這道題你會嗎？”
顧為先成績好，最出彩的是文科，數學雖然也還不錯，但是想要拿高分，學起來就吃力一些。沈念安也把情書的事放到一邊，撈起書垂眼掃了一眼，不出三分鐘，便就有了答案，側頭跟顧為先講解起來。
“你看，在這裏作一條輔助線……”
“然後把這裏連起來……”
兩人離得太近，顧為先不太适應這種距離，想躲開一點。可是全神貫注講解的沈念安不自覺又靠近了一些。顧為先的餘光情不自禁盯着對方光潔的下巴和喉結，微微發起呆來。
“懂了嗎？”
“……”顧為先終于回過神來，臉上心虛和虛心交錯，“不懂。”
于是，沈大神又講了三遍，最後一遍，顧為先終于能定下心神，認認真真聽了下來。
第二天周末，顧為先幾人一早就來到醫院。沒想到幾人剛到醫院不久，林達學姐也帶人過來探望。
除了專程探望之外，林達學姐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她已經找人教訓了一中的那群小兔崽子。
沈念安一聽，滿臉愧疚：“學姐，你們不值得為了我動手，要是讓學校知道了，會有處分的。”
林達笑得一臉燦爛：“看把你吓得，當然沒有動手。我也是社團的老人了，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我們啊，只是帶了一群人去學校鬧了一場，做做樣子，沒有任何拳腳沖突。”
林達也不傻，倘若真動了拳腳，兩方交戰，不管誰勝誰負，必定會有人受傷。社團已經傷了一位隊員，再加上未來還要參加全國賽，他們可不敢冒着這個風險跟對方打架。萬一到時候再有人受了傷，那就不合算了。
因此她只是帶了一群人去一中校門口鬧了一場，只動口，不動手，順便把對方社團做的卑鄙勾當都宣揚出來。這下他們社團不僅在本校壞了招牌，在其他學校的名聲也臭了。
林達一臉得意道：“這次一中的空手道社團算是混不下去了。”
經過林達這麽一鬧，一中的校隊自知理虧，為了挽回顏面，特意派了人來醫院道歉。
為了彰顯自己的誠意，來的時候還買了不少水果。
周一傍晚的病房裏，林雄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懶洋洋地打量着這個前來負荊請罪的瘦弱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小眼睛：“你說是你推的沈大神？”
少年又黑又瘦，個子比林雄還要矮幾公分，目光躲躲閃閃，吞吞吐吐說了沒幾句話，頭上便冒出了一層汗。
林雄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麽兇，可是見他一臉害怕的樣子，便換了一個更溫和的口吻。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說是你做的？”
少年點點頭，看向沈念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念安從來都不是會難為人的人，自然也沒有追究，只是笑着讓他別放在心上。倒是顧為先看着少年，若有所思。看對方這樣子，畏畏縮縮的，又怎麽會有膽量做壞事，八成是受人指使的。可惜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便也沒有多說。
少年到了歉之後便匆匆離去，可能是因此走得太急，竟然把書包落在病房裏。顧為先只得拿了包，匆匆追出去。到了醫院門口，果然看見那少年又返回來，看樣子是打算回來拿包。
正當顧為先要跑過去的時候，忽然兩個高大的男生一把攔在那少年面前，也截斷了顧為先的視線。接着，兩個人男生幾乎是用了一個拎的姿勢，把對方帶到了醫院偏門旁邊的一個拐角處。
顧為先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可是他不由自主地悄悄跟了上去。
因為他聽到了沈念安的名字。
“你是怎麽辦事的？不是讓你小心點，別露馬腳，結果還是讓崇文查到了咱們頭上！這下好了，不僅姓沈的贏了，我們社團也遭遇了……”
另一個聲音道：“我早就說，這個窮種就不該進咱們社團，你看他這副鬼樣子……”
“以後別讓我們在一中看見你！”
……
接着是拳腳落在肉體上的悶響和一陣壓抑的哽咽，可是那哽咽又很快被新一輪拳腳擊打的聲音蓋過。
“崇文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僥幸贏了而已，就那個姓沈的新生，給咱們社長提鞋都不配……”
聽到不堪入耳的侮辱，顧為先的血液似乎都湧到了大腦裏，全身一陣顫栗，終于忍不住站了出來。少年把書包撂在地上，把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男生扶起來，面色冰冷如霜，咬着牙一字一頓問：“你們說什麽？”
視線如刀，太過淩厲，對面的兩人看着突然出現的少年，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愣了片刻之後才恢複神色。他們抱着肩冷笑：“你又是什麽人，敢來插手我們的事？”
兩個人把顧為先上下打量個遍，臉上一致地露出玩味的笑容，其中一個挑眉道：“怎麽，路見不平？”說着，毫不客氣地推搡了顧為先一把，眼睛裏全是挑釁的光芒。
兩人都是大塊頭，顧為先忽然覺得心裏有些發虛，甚至他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這麽大膽。可是既然硬着頭皮上來了，現在就算是想抽身也為時已晚。
“我問你們剛剛在說什麽？”少年咬字冷硬，面無表情，全身上下帶了淡淡的冷漠。“是你們在比賽那天指使他動手腳的？”
兩個大塊頭終于反應過來他是崇文的學生，其中一個冷笑道：“沒錯，是我們指使的又怎麽樣？我們就是想讓那個姓沈的摔斷腿！”反正也道過歉了，料想崇文也不敢拿他們怎麽樣！
“怎麽？以為我們不敢承認？”男生一臉橫肉，眼底全是飛揚跋扈：“如果有什麽不滿，盡可以來找我們。哦，忘了說了，我舅舅是市政廳的秘書長，你們有什麽不滿也可以向他反映。”
他并不知道顧為先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崇文的學生。崇文的學生非富即貴，因此他剛才對顧為先也有一些顧忌。可是此刻，男生打量着穿着講究的顧為先，料定他頂多是個有些家産的富家子弟。可是再有錢又怎樣，哪有他做官的舅舅威風！
男生冷笑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倘若你現在乖乖道個歉，我放你回去。”
可是沒想到面前的少年竟然擡起嘴角輕輕笑了，臉上的冷漠也愈發明顯，眼底竟然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傲慢：“市政廳？”
既然這麽清晰明了的自報家門，顧為先倒是想起了什麽。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男生所說的舅舅應該曾在父親手下任職，後來也是經過父親的提拔引薦，才如願進入了仕途。去年好像還來顧家拜訪過，因為二哥後來跟自己多提了幾句，他才記住了這麽一個人。
倒是有緣。
顧為先冷漠的目光明顯讓對方感到不适，為了掩飾心虛，他不耐煩道：“怎麽，害怕了？”
就在他話音剛落腳的那一刻，顧為先的拳頭也落在了他的臉上。酸痛感從鼻部蔓延開來，鮮紅的液體猛然湧出。
猝不及防！
另一個人見夥伴受傷，立刻揮拳要跟顧為先厮打在一團，卻被顧為先及時躲開，一時重心不穩，摔了一個趔趄。
顧為先這段時間的空手道沒有白練，長跑也漸漸發揮了效果。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一個拳頭的殺傷力那麽大。對方被徹底激怒，低吼了一聲齊齊向顧為先沖上來，顧為先自知不妙，拔腿就要跑。
“站住——”
沒想到對方速度更快，就在一個人快要追上來的時候，顧為先突然聽到路邊響起一聲——“顧公子？”
顧為先驀然轉身，看到一個個子修長的男人從車裏走出來。男人一臉驚訝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會出現在這裏。看到大哥的好友宋明突然出現，顧為先也吓了一跳。
男人看着顧為先：“你怎麽會在這裏？”
宋明的出現讓追上來的兩個大塊頭有些摸不着頭腦，此刻看見他站在顧為先面前，他們從中莫名嗅出了一種危機感，竟然呆在原地，不敢再有動作。
顧為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兩人一眼，朝宋明道：“他們？我……”
雖然一句完整的話有沒有說出來，可是宋明似乎明白了什麽，笑着道：“我知道了，這裏交給我處理就好，你先回家。”說着，面色一沉，轉身攔住兩個大塊頭。
顧為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在原地猶豫了片刻，轉過身，一身輕松地朝醫院走了回去。
走了不過幾十米遠，身後傳出了驚天動地的哀嚎聲。
顧為先的腳步頓了頓，面無表情地擦了擦鼻子，又繼續走了幾步，肩膀一抖一抖的，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