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煙花下的告白
電閃雷鳴，大雨瓢潑而下，下午還熙熙攘攘的老街一眨眼就成了空蕩蕩的巷子。沈念安從雨幕中飛奔而來，和電影院前的林雄、北苑秀彙合。
“還是沒找到嗎？”沈念安兩手撐在膝蓋上，喘着粗氣，全身已經濕透了，雨水順着頭發流進眼睛裏，可是心急如焚的少年卻連擦都顧不上擦。
北苑秀急得眼圈都紅了，說話帶着哭腔：“前面那條街我和林雄也看了一遍，就是看不到人影，怎麽辦，這麽大的雨，為先去哪兒了？”
林雄的心也亂了，他本來只是使了個小聰明，誰知道會引來這樣的後果，因為太緊張，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當時讓他在這等你，可是誰知道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呢……要是知道這樣……我就……”
這麽大的雨，顧為先又不認識路，又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到底去哪兒了呢？三個人心亂如麻，只恨偏偏撿了這種糟糕的天氣出游。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想都不敢想！
沈念安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怒火，一把攥住林雄的衣領，低聲吼道：“你為什麽讓他一一個人出去！你明知道他不認路！”
從來都是君子端方的少年終于繃不住心裏的最後一根弦，全身湧出一股暴戾之氣。林雄突然覺得這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總是一臉和氣的男生了，對方的突然轉變讓他害怕不已。
林雄想撞牆的心都有，他要提前知道顧為先是路癡，又怎麽讓他自己一個人出去。
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恐懼，林雄兩排牙齒打顫，嘴唇顫抖地哆嗦出一句話：“我……我好像想起來了，他是朝東邊那條路走的……沈同學，你先松開我……”
“咳咳……咳咳……”林雄被沈念安一把扔在地上，脫離了束縛的他終于喘過氣來，拽着衣領拼命咳嗽起來。再一擡頭，沈念安又重新消失在了雨幕裏。
“雨傘！雨傘……”北苑秀追了幾步，聲音被雷雨聲淹沒，她目送着那個背影，握着沒有送出去的雨傘，全身忍不住發抖，暗暗祈求着老天保佑顧為先千萬不要出事。
一個小時之前，電影院門口。
林雄笑嘻嘻地把手裏的電影票交給北苑秀：“你和顧公子先進去，等沈大神回來後我和他一起進去。”
天公不作美，從傍晚開始，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老街夜市算是泡湯了，可是大好的機會不能浪費了。林雄當下便改了行程，把電影院定為了當天的最後一個目的地。
這也算是這次旅行中，林雄給自己這個發小的一份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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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顧為先在門口等沈念安的工夫，林雄一把将北苑秀拉到角落裏，低聲在她耳邊道：“老北，你可要把握好這個單獨和顧公子相處的機會，聽說這部電影的威力無敵，十對男女看完後有一半都成了情侶！”
“我們進去了，那你們呢？”女生的聲音有些緊張，可是緊張之下，又隐隐露出激動來。
林雄當然不會說他只買了兩張電影票，他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在外面焦急等待的顧為先：“你傻嗎，你沒發現一路上顧公子十句話裏面有九句都是跟沈念安說的，要是他也在，你絕對沒戲了。”
林雄說的沒錯，從臺北到桃園，一路上顧為先的話并不多，甚至和他們兩人相處的時候有些沉默。可是面對沈念安的時候卻不一樣，也唯有和沈念安交談的時候，顧為先才會難得的露出幾分笑意來。
好像他們兩人早已經形成了某種難以言說的默契，兩人之間有一道外人插不進去的屏障。讓林雄和北苑秀羨慕着，嫉妒着。
因此，剛剛在買票之前他就把沈念安支開了，沈念安去的那家蛋糕店來回需要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到他回來的時候，電影已經不能入場了。
到時候，大把足夠暧昧的時間都交給了北苑秀，能不能收住顧公子的心就要看自己這位發小的造化了。
林雄眨着眼睛說：“快開始了，你快帶顧公子進去，外面有我守着。事成之後可別忘了幫我和蘇燕妮撮合啊……”
可是沒想到，就是幾句話的工夫，北苑秀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顧為先的身影了。
兩個人傻眼了，顧為先這是去找沈念安去了！
顧為先心裏挂念着沈念安，只一心想要去找他，可是走了一半才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癡。
以往在家時，出入都由李叔車接車送，這位小少爺又哪裏需要記什麽路。就算是後來自己騎着單車往返學校，也是因為對學校一帶足夠熟悉，再加上有沈念安一幫人陪着，才沒有走過過路。
因為走的急，顧為先甚至都沒有帶傘，他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周圍沒什麽差別的建築，幹巴巴地釘在了原地，任憑細雨打濕了肩膀。
還是臨街的一家店鋪老板娘看見了他，連說帶勸的把人帶進了自家的紐扣店裏。顧為先心急如焚，向老板娘打聽附近的蛋糕店在哪裏。
女人皺着眉頭思索：“這裏是觀光街，都是我們這種賣紀念品之類的商鋪，要是買吃的，得走上兩條街。而且看這天氣，就算有蛋糕店也要關門了吧。要不你在這裏等等，等雨停了我再去帶你找。”
顧為先的茫然又加深了，那該怎麽辦，下這麽大的雨，沈念安該去哪兒了。他在紐扣店裏坐了一會兒，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紐扣，焦急地等待着雨停。
可是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他終于坐不住，朝主人借了一把傘，決定再出去找找沈念安。
可就在撐開傘要往街上走的時候，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朝這邊本來。
顧為先驚愕地看着在街上四處搜尋着什麽的人，驚訝與驚喜交錯重疊：“沈念安！”
全是已經濕透的沈念安驀然回頭，看見街對面的一把紅傘。高懸的石頭砰然落地，心裏緊繃的弦終于松開。
他搖搖晃晃地朝着顧為先走了過來，一把将他抱住，劇烈起伏的胸脯隔着冰涼的衣服讓顧為先感到一絲戰栗。
顧為先有些慌亂了：“你這是怎麽了？”
沈念安如釋重負地趴在他的肩頭悶聲笑了起來，濕漉漉的手掌擦掉臉上的雨水，聲音都在顫抖：“可終于找到你了。”
是失而複得的驚喜。
連續兩天的雷雨天氣，讓這個小團隊的氣壓有點低。
即使是泡在熱氣騰騰的溫泉裏，顧為先依舊感覺有點不對勁。從那天晚上退了電影票開始，他就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奇怪。
比如北苑秀和林雄的話突然銳減。比如沈念安的話突然多了起來。再比如林雄看沈念安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可是最不自在的就要屬顧為先自己了。他努力周旋着氣氛，總覺得如果自己不在，下一秒沈念安可能就會和林雄打起來。
雖然沈念安對林雄沉着一張臉，可是等一看向顧為先，臉上的冰霜立刻就消減了大半。重新變回了原來那個沈念安。
顧為先半靠在池邊，猶豫地開口，帶了些愧疚：“我不知道你前天找了我那麽久，我也是擔心你才出去的，沒想到會迷路……”
沈念安的肩膀裸露在水汽彌漫的空氣中，依稀露出肌肉分明的胸膛來。說話的時候嗓音微沉，帶了淡淡的鼻音：“你沒事就好。”
不知道是因為水溫太高的緣故，顧為先的臉頰有些發紅，目光有意無意落在沈念安的長腿上，輕輕嘆了口氣。
他欠沈念安的越來越多了。
林雄心裏也感慨萬分，這顧公子幸虧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要不然，沈念安可就得把他的小命要了。
從前只知道兩個人關系鐵，可是沒想到竟然這麽不一般。沈大神平時多好的脾氣，竟然為了顧為先跟他動了氣。太可怕了。
他有些後悔自己用的那招失敗的調虎離山之計，猛虎沒有調走，反而差點誤傷了自己。
為了保險起見，看來下一步只能采用保守措施了。
下一步，送禮物。
上一次的電影泡湯，北苑秀雖然不敢再相信林雄，可是心裏又不甘心放棄。正好趁着上街給家人買禮物的機會，精心為顧為先挑了一根鋼筆。
鋼筆上繪制着當地的風景圖，禮物常用而不貴重。她不懂林雄說的“借物抒情”那一套歪理，只希望能讓顧為先感受到她的一點心意。哪怕是感受到一絲一毫也就滿足了。
可是沒想到，當北苑秀剛要把禮物交給顧為先的時候，顧為先拍了拍後腦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掏了掏衣服口袋，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盒子來：“說起來，我也買了禮物呢！”
就在北苑秀要熱淚盈眶地伸出手去接時，顧為先卻把身子朝沈念安一轉，打開盒子：“這是送你的沈念安。”
林雄偷偷瞥了一眼，盒子裏面躺着一枚小小的星星形狀的紐扣。上面刻着一個“沈”字。
再一看北苑秀，眼圈似乎又有變紅的趨勢。
顧為先的禮物讓沈念安的臉上重新挂滿了笑容。
當天晚上，沈念安便要拉着他一起去看當地的露天煙花演出。
上一次為了給顧為先買巧克力，已經用了他一多半的零花錢。這一次的紐扣無以為報，就用一場煙花來償還他的心意吧。
因為北苑秀情緒不好，林雄陪着她。所以這一次是專屬兩人的行程。
晚上八點鐘，游人如織的街頭，濕潤的空氣彌漫在夜色裏，混合着暖黃色的燈光，将老街勾勒地分外溫柔。
因為久雨初晴，許多游人都從旅店裏冒了出來，擁擠的街道上大多都是年輕的情侶，偶有白發蒼蒼的老人，無不例外互相攜手，依偎并肩而行。
沈念安走在街上，忽然覺得有些小小的別扭。他強壓住心裏那些如同小蟲一般亂爬的奇怪的念頭，眼睛緊緊盯着路口，等待着顧為先，生怕他一個不留神，再讓這家夥走丢了。
看煙花是他的主意，買酒是顧為先的想法。沈念安原來倒是嘗過爺爺釀的米酒，味道酸澀，喝了一口酒吐了。他本以為顧為先自幼長在家風嚴格的家庭裏，是斷然不會喝酒的，可是沒想到事實竟然讓他意外。
看來，他對顧為先了解的還不夠！在顧為先身上，總有讓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不知等了多久，顧為先終于提着買來的啤酒從對面馬路上走了過來，看見還在原地等候的沈念安，笑着和他揮了揮手。
隔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和搖曳昏黃的燈光，站在喧嚷的街頭，看着對面那個笑容，沈念安突然覺得他好像認識了顧為先很久很久。
顧為先的笑似乎有着謎一般的魔力，勾起沈念安心底那一股異樣的情緒，那道情緒在心底慢慢發酵，好像突然在這一刻破土而出，生根發芽。
四周的喧嚣似乎一剎那安靜下來，這突如其來的感覺太過陌生，太讓人惶恐，沈念安不自覺後退一步，心砰砰地劇烈地跳動。
“沈念安，你這是怎麽了？不是你說要看煙花的嗎？怎麽心不在焉的？”
沈念安一臉失神，随手打開了一聽啤酒，仰頭喝了一口，味道太嗆，忍不住咳嗽起來。
顧為先拍拍他的後背，笑了起來。一邊等待着煙花盛會，一邊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都說醉酒吐真言，雖然沈同學還沒醉，不過我有一件好奇的事想問。上次做摩天輪的時候，你心裏到底想的是哪個女生的名字？”
沈念安一絲遲疑都沒有，笑着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當時已經告訴大家了，當然是顧公子你的名字！”
說完，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對，只是話一出口，已經收不回來了。為了掩飾心虛，開始反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當時想的是誰的名字呢？”
顧為先遲疑了一下，緩緩出口：“沈念安，你的名字。”
煙花在這一瞬間齊齊升空，在天幕上描繪出斑斓耀眼的圖案來，四周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光影落在顧為先的臉上，勾勒得五官更加深邃。
四周聲音太大，沈念安的耳朵湊上來，大聲喊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顧為先仰頭對着夜空笑了笑，在黑暗中臉上幽幽綻放出一朵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