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飛來橫禍
沈念安緩緩擡頭，看着顧為先的眼睛，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顧為先搖搖頭，吻他的眼淚和眼睛，苦澀的液體夾雜着若有若無的甜味。他慢慢下移，報複性地咬在了沈念安的嘴唇上，沈念安沒躲，血腥起迅速蔓延，帶了一絲腥甜，顧為先閉上眼，覺得這應該是世間最甜美的味道。
第二天下午，就是返臺的日子了。這天上午，隊員們被允許在附近溜達閑逛。大部分的人都三五結伴地去了附近的觀光街。
唯一例外的就是沈念安和顧為先。
“沈念安，下午就要走了，臺北又不是沒有游樂園，你這是要幹嘛？”
沈念安不知道怎麽想的，非要拉着他一起去游樂園。顧為先不知道他打得什麽名堂，偏偏沈念安又不肯透露一句，他只好硬着頭皮跟在後面。
終于，在找了将近兩個小時之後，沈念安靠着幾句半生不熟的日語，終于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又小又舊的游樂園。
顧為先一進去，第一眼就看見有點殘破的摩天輪，忍不住皺眉道：“這種地方不安全，你想幹什麽我不管，就是這摩天輪不能做。萬一半路在摔下來了，你讓我怎麽跟沈爺爺交待。”
沈念安挺聽話，連連點頭。去售票口交了錢，卻拉着顧為先直接往摩天輪的方向走去。
“沈念安，你不要命了！”
“別怕，是我自己坐，你在下面看着。”沈念安拍了拍顧為先肩膀，眼睛裏全是安撫。
顧為先臉都黑了，掙開他的手，堅決不肯讓步：“不行，我不答應！”
沈念安沒給他機會，徑直走過去，旁邊工作人員千載難逢地遇到了這麽一個珍惜的顧客，配合得極其默契。看沈念安一坐上去，就麻利地開了機器。
沈念安的大笑聲慢慢升高，顧為先的一顆心也懸得越來越高。看着逐漸縮小的人，顧為先狠狠磨着後槽牙。
“顧為先！顧為先……”
等沈念安快升到摩天輪的頂端的時候，突然大聲喊起了顧為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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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為先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仰頭望着縮小成點的人，愣了。
沈念安持之以恒，繼續喊他的名字。顧為先終于明白過來。
“你摩天輪升到頂端的時候，你心裏想的是誰都名字？”
“沈念安，你的名字。”
那好，現在無論是心中所想，還是口中所念，都是你的名字——顧為先。
顧為先眼眶發酸，視線模糊起來。
如果沈念安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會為自己一早上的辛苦奔走而感到欣慰。可惜他錯失了這個機會。因為，下一刻，摩天輪就壞掉了。
接着，沈念安被卡在高空，幹巴巴坐了一個小時，姍姍來遲的消防人員才把他解救下來。如果忽略結果的話，過程還是很浪漫的，沈念安憂傷地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比賽回來之後，緊張有序地學習生活又開始了。而這段時間，顧為先更忙，他要代表學校參加一場知識競賽。這次的競賽偏重文科知識，學校本來選中的是沈念安，但是沈念安婉言拒絕，直接把名額讓給了顧為先。
顧為先沒打算辜負沈念安對自己的期盼。他的目标很簡單，拿到第一。他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為了全力迎接比賽，把大大小小的課間都征用了。在繁忙的學習與備賽中，顧為先每天最享受的一件事就是翻開沈念安為他重新謄寫的一本《飛鳥集》。仿佛只要看上幾眼上面剛勁有力的墨字，全身的疲勞就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念安每天都會來後門找他，時日一長，如果有別人想找沈念安，都不會去他所在的七班找人，反而會直接來顧為先的班上找人。
衆位老師看到年級前兩名的友誼如此深厚，感動之餘，忍不住感慨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老師的號召下，班裏的一些人也開始效仿兩位尖子生結隊學習，效果不是沒有，成績好的變得更好，成績差的變得更差。
從日本回來之後，大家發現沈念安和顧為先又和好了。而且關系比之前更親近了。
只是顧為先有點不習慣，從回來之後，每當和沈念安單獨相處時，他都不由自主的緊張。
人還真的挺奇怪，比如你費盡全力想追尋某種情感，可有一天它猝不及防出現在你面前時，反而讓人惶恐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顧為先現在就是這種心态。
下午放學，顧為先還沒走。沈念安斜倚後門，看着仍舊埋頭學習地顧為先，再垂下眼眸，惆悵地盯着手上的冰激淩，突然痛恨自己先前讓顧為先參加比賽的那個決定。顧為先再不出來，冰激淩就快化完了。
他終于忍不住了，直接走過去把顧為先桌上的資料一收，态度強硬無比：“剩下的明天再看，今天就到這裏吧。”
拿着他的包就要走。
顧為先無奈，跟在後面，盯着手裏驀然出現的冰激淩，搖頭笑了笑。
可是沒走幾步，沈念安就定在了原地。
“顧為先。”
顧為先聞聲擡頭，看見孟清池擋在前面，她的面色有些蒼白。
顧為先推了推前面的沈念安：“別管她，繼續走。”孟清池其實很有自知之明，除了偶爾到家裏來幾趟之外，雖然她就在他的隔壁班，倒是沒怎麽騷擾過他。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又開始不安分了。今天這已經是她第四次把顧為先攔住了。
“顧為先，你等等，”孟清池追了幾步，“我下周二就要去美國了，那天上午十點，你能不能送送我？”
知識競賽就在周二舉行，孟清池挑的時間太不是時候，顧為先就算有心要去也去不成啊。
孟清池咬唇，不給他拒絕的機會：“那天我等你。”她的視線無意掃過沈念安，溫度驟然降了幾度，随後轉身消失在走廊裏。
周二很快就到了，這天早上八點，學校禮堂剛開門，沈念安、林雄和北苑秀幾個人就齊齊等候在外面。雖然比賽地點在校內，但是這場比賽是臺北全市二十九所高中聯合舉辦的，規模很大。可是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們竟然還沒有看到顧為先的身影。
負責相關活動的陳老師急匆匆趕來，面色焦急：“顧為先同學呢？快通知他去後臺準備！”
顧為先不見了！
昨天晚上，沈念安還陪着顧為先準備到了晚上九點多，一切都正常無比，可是沒想到今天顧為先突然消失了。沈念安面色一沉，隐隐覺得有些不安：“我去找他！”
此刻，顧為先一臉焦急地坐在車裏，催促李叔道：“李叔，快點，我就要遲到了。”早知道這樣，他還不如直接騎單車走呢。
李叔和李媽倉促地拿了兩包東西，齊齊上了車。顧為先突然發現，今天他所乘的不是原來那輛車，而李叔也沒有一如既往地坐到駕駛的位置，今天的司機完全是個陌生人！
汽車發動了引擎，顧為先察覺到了異常：“我一會兒還有比賽呢！诶……那不是沈念安嗎？”顧為先突然從倒車鏡裏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着顧家的方向跑過來，沈念安怎麽來了？“快停車！”
沈念安只認識平時李叔接送顧為先上下學的那輛車，看到疾行而去的陌生汽車，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多想，繼續沖着顧家的方向跑去。
顧為先回頭望着在顧家大門前駐足的沈念安，喊道：“李叔，快停車！我要下車去學校！”
可是司機就像一臺機器一樣，對于顧為先的命令沒有作出任何反應。汽車不僅沒有停下來，還朝着與學校相反的方向駛去，速度也越來越快。
“我的小少爺啊，現在哪還顧得上什麽學校啊，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裏，夫人和将軍還等着咱們呢。”李媽坐在後排忙着安撫顧為先，可是她的面色卻是前所未有的不安。
“李媽，我們這是要去哪兒？”顧為先低頭，這才發現李媽拿的包裏都是一些衣物，可是不管他怎麽問，都問不出一個字來。不知道為什麽，車裏籠罩着一種危險來臨之前的特有的緊張氣氛。
汽車越開越快，轉眼就上了高速公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幾輛汽車也像尾巴一樣牢牢跟在後面，李叔驚恐地頻頻回頭望着後面，似乎對這個速度還不滿意：“麻煩再快一點！他們已經跟過來了！”
車速已經被調到最了高檔，他們坐的這輛車如同離弦的箭一樣飛馳着，把路上的其他大大小小的車輛都抛在了後面。可是無論如何，都甩不掉那根尾巴，因為高速前行，整個車身都搖搖晃晃，顧為先強忍着颠簸，全身都感到巨大的不适。
李媽拍拍顧為先的後背：“再忍忍，等一會兒就好了。”
李叔卻還嫌車慢，顧為先的耳畔不斷響起他焦急的聲音：“再快一點……”
突然，砰——，一聲巨響，伴随着一陣急剎車，在強烈的撞擊之下，汽車終于停下來了。顧為先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沈念安兩眼烏黑地坐在顧家門口，他已經在這裏守了一夜了。從昨天到現在，他找遍了顧為先可能會去的地方，可是無一例外，哪裏都沒有顧為先的身影。他不甘心，最後決定就守在顧家大門口，他就不信等不到顧為先。而這天晚上，整個顧家大宅沒有一點燈火，完全成了一座空宅。
昨天晚上孟清池的聲音清晰地重現浮在耳畔：“他不去送我也就算了，至于找這種借口嗎？”
孟清池已經去了美國，北苑秀幫忙從四班的一個女生那裏拿到了她的電話號碼。接到沈念安的電話，孟清池詫異不已。可是當她聽到沈念安向他打聽顧為先的去向時，冷笑起來：“你不是和他形影不離嗎，他去哪你還不知道？他有沒有送我是他的事，你又何必用失蹤這種荒唐的借口替他搪塞我！”
沈念安的手腳冰涼，就連顧家的鄰居孟清池都不知道顧為先去了哪，他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半個月後。白色的房間，白色的床單，一切潔白無瑕。陽光從百葉窗裏傾瀉進來，散發着冰冷的光輝。顧為先睜開眼睛，靜靜地盯着天花板。窗外不時傳來孩童嬉戲打鬧的聲音，可是這些熱鬧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他的眼睛沒有一絲焦距，裏面也沒有任何情緒，空洞無比。
半個月了，他依然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他癱瘓了，變成了一個廢人。
外面有高跟鞋的聲音，緊接着是顧夫人優雅溫和的聲音：“醫生，怎麽樣了？”作為病人的家屬，她的情緒似乎平靜得過了頭。
“脊柱和外周神經受損嚴重，能重新站起來的幾率微乎其微……但是也不排除治愈的可能性。”
顧為先的主治醫師是一位高鼻深目的德國醫生，中文十分流利。
顧夫人的臉上一片黯然，但是眼底裏湧動的情緒似乎又不單純是心疼，更像是一種失望，對自己兒子未來的擔憂和失望。
“真的就治不好了嗎？”
“與其擔心這些，不如做好病人的思想工作，盡量讓他配合醫生的治療……”
醫生和顧夫人的談話斷斷續續落到顧為先的耳朵裏，他眨眨眼睛，陷入沉思中。半個月前，在權力的傾軋中，處于上風的顧将軍被走投無路的敵對勢力追殺，整個顧家都陷入巨大的危險中。現在顧家雖然暫時擺脫了險境，可是他卻淪為了這場政治鬥争的犧牲品。他才只有十七歲，也許後半生就要徹底在輪椅上度過了。
而真正讓他絕望的不是自己癱瘓的下半身，而是父母對這場事故的态度。從出事之後，父親一次都沒有出現過，母親也表現得出奇的冷靜。在最需要關懷和慰藉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從家人身上尋不到一絲溫暖。
唯一的溫暖是李媽給予的。李媽輕輕推門進來，把東西放到桌上，啞着嗓子問：“小少爺，醫生就在外面，你就讓他們進來好不好？”李媽認為是她沒有保護好顧為先，為此自責得要命，從手術之後，她就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顧為先身邊，嗓子都哭啞了。
顧為先面無表情地看着李媽把帶來的衣物拿出來，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突然，他的目光閃動了一下，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光彩來。他怔怔地望着李媽帶過來的那本《飛鳥集》，似乎在一剎那間又擁有了一股力量。
手術後，一直拒絕配合醫生治療的顧為先，終于說出第一句話：“李媽，讓醫生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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