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伊人憔悴
上午的成大，大多數學生都在上課，教室裏朗朗書聲，襯得校園裏的林蔭道格外安靜。北苑秀低頭踩着地上的鵝卵石，也不說話，只是小步小步地往前走。走出十米遠，像是終于攢足了勇氣一般，方才擡頭朝顧為先笑了笑：“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是不知道最近怎麽了，班上一個男生總是纏着我，好幾次我回宿舍的時候跟了我一路。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幫幫我？”北苑秀慘淡蒼白的面頰上泛出不正常的紅暈來，似是羞赧，似是不安，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看着顧為先，目光帶懇求。
顧為先知道他拒絕不了，也不能拒絕。雖然已經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仍是多問了一句：“怎麽幫？”
“就是……能不能假扮一下我的男朋友。周六上午，也不用刻意怎麽樣。那天他非要約我出來吃飯，我害怕，撒謊告訴他已經有約了。真的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借給我一個上午就好，陪我吃個飯，上街走走，讓他死心就行。”北苑秀的臉更紅了。
本來以為對方會拒絕或猶豫。
“好。”顧為先點頭。
沒想到立刻就答應了。
周六早上，鬧鐘催命一樣響起了。
顧為先頭趴在枕頭裏，揮手往桌角摸了摸，沒摸着鬧鐘。困得要命，索性把枕頭往頭上一蒙，以此隔絕噪音。
不知道響了多久，直到沈念安推門進來。他關了鬧鐘，掃了一眼還在酣睡的人，皺眉。猶豫片刻，還是一把撩起被子：“快起來，今天不是還有大任務嗎？”
“什麽事啊。”顧為先翻了個身，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幾個字，如同夢呓一般。都怪沈念安過來擾人清夢，他剛剛做夢夢到哪了？好像是和沈念安去日本吃拉面了。
吃飯……吃飯！
顧為先猛地坐起，今天還有大事呢，差點就忘了。手忙腳亂換好衣服，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去洗漱，沈念安靠在門口看他，揚起眉毛，樂不可支：“你別告訴我今天就這樣出門？”
顧為先有點不滿，嘟嘟囔囔地小聲抱怨：“你不早點叫我，萬一遲到了怎麽辦？”
剛洗完臉，漆黑的短發有幾根貼在額前，五官還沒有從睡夢的暈染中清晰起來，帶了一絲柔和。如果單看這張臉，确實是極好的。可是看看他穿得那身寬松過頭的衣服，沈念安都替他對不住北苑秀。
“诶——你幹什麽？”剛洗漱出來，連臉都沒擦呢，顧為先就被沈念安一把拎到了卧室。顧為先依舊有點懵，打着哈欠看着打開的衣櫃，臉上帶了點茫然。
Advertisement
沈念安無奈：“你現在穿這身可不行，今天不管怎麽說都算一場約會，既然這樣，就要穿得正式點，這是對雙方的尊重，也是勝利的必要裝備。”
顧為先倚在門框，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行，衣服你幫我選。”
顧為先的衣服多，沈念安卻沒有用多少時間，很快就挑出一身長褲襯衣。等顧為先穿上，沈念安又逼着他重新修整了一遍頭發，這才好歹像回事了。
顧為先盯着鏡子裏的自己，黑發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襯衣紮進長褲裏，幹淨利落，比之往日的青澀稚嫩，更添兩分穩重。
沈念安低聲笑起來：“幸好你之前沒這麽穿，要不然多少人又要害相思病。”
顧為先本來還挺高興，被沈念安這麽一說，頓時繃住了臉，朝他翻了一個白眼。讓人害相思病，這本事誰敢跟您比？
兩人早上都沒吃飯。沈念安一會兒還有兼職，先走一步。顧為先簡單收拾了一下之後，也按照之前的約定，趕到了北苑秀所說的咖啡館。
雖然是早上，但是今天咖啡館裏的人格外多，難道大家周六都不睡懶覺嗎？顧為先其實有些不适應這種嘈雜的環境，他愛清淨，人一多，就莫名覺得難受。
人太多了，顧為先放眼搜尋一圈，沒找着北苑秀的影子。
翻出北苑秀給他的便簽，看了看上面的地址，沒錯啊，确實是這家咖啡館。
“為先——”熟悉的女生從右前方傳來，有人朝着他揮揮手，“這裏！”
顧為先望過去，一個穿白色長裙的女生站在那裏，長發垂落肩頭，清秀又漂亮。
“北苑？”北苑秀沒帶眼鏡，畫了個淡妝，顧為先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北苑秀掩嘴笑：“好歹我們也算同窗三年的同學呢，你這麽反應我有點傷心啊。”
兩人落座，點了咖啡之後，北苑秀壓低聲音，朝坐在對面的顧為先道：“他今天也跟來了，就和我們隔着三張桌子。”慢慢端起咖啡，小口抿了一口，語氣雖然輕松如常，但是神色已經開始緊張了。
顧為先擡頭，視線不經意的晃了晃，前面一張桌子上坐了兩個年輕的女人，對上他的目光，其中一個還輕佻地抛了一個媚眼。顧為先臉紅了一下，厚着臉皮繼續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男生的背影。
來這裏的客人都是成雙結對，唯獨那男生一人占了一張桌子，在人聲鼎沸的人群裏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北苑秀緊緊握着手裏的勺子，指尖發白：“我沒想到他竟然會跟到這裏。”
顧為先安撫道：“不要怕。”雖然是安慰北苑秀的，可是他心裏也沒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平生第一次做這種事，第一次“演戲”。原本就不擅長說謊的顧為先，現在其實很緊張。
也或許是因為太緊張，氣氛有些凝固。
和周圍的熱鬧相比，兩個人太過安靜。
北苑秀攪了攪咖啡，視線無意掠過坐在旁邊一桌的男女，停滞了片刻，眼底閃過一絲豔羨。她小心翼翼看了顧為先一眼，輕聲道：“你……能不能摸摸我的頭？”
“啊？”顧為先懵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就他們剛才的尴尬的表現，哪像是“男女朋友”？猶豫了一下，心一橫，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了一下女生的發頂。
一個足夠暧昧的舉動。摸上去，觸感軟軟的，帶一絲溫暖。即将收回手的一剎那，北苑秀微微揚起臉，眼睛裏閃着星星。
顧為先的耳朵瞬間紅了，莫名其妙生出一種負罪感，他明明只是演戲啊，為什麽覺得這麽對不起沈念安。收回手之後，掩飾心虛似的，立刻抓起面前的咖啡喝了幾口，清了清喉嚨：“對了，接下來我們的行程安排是？”
北苑秀說：“我已經提前預約好了餐廳，中午十一點。現在還早，我們可以先在這裏坐一會，一會能不能陪我上街轉轉。”
顧為先心道，你也知道現在還早，中午吃個飯現在就把我拉過來。
北苑秀點了幾樣甜點，小口吃着，吃兩口，就看顧為先幾眼，嘴角溢出愉悅的微笑。顧為先被她看得脊背發涼。
“诶，為先，”北苑秀突然開口，笑着說，“我們班有個女生好像對你有意思，你大學期間有沒有什麽情感規劃啊？”
冷不丁被這麽一問，顧為先以為她打算做紅娘，啊了一聲，下意識想了想沈念安，後知後覺的說：“你別說，還真沒想過。”
就是單純的喜歡，彼此靠近，想要更多的擁有對方，但是長遠規劃上，還真沒有想過。比如他們畢業後，比如到了結婚的年齡，比如該如何面對各自的家人……或者說，他一直在逃避這些問題。
北苑秀看顧為先心不在焉，忙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條件這麽好，又有不少女孩子對你有意思，不考慮一下挺可惜的。”她把一塊點心放到顧為先盤子裏，手頓了頓，拿叉子挑起一塊，直接送到顧為先嘴邊：“嘗嘗這個，味道不錯。”
顧為先咬了一口，芒果味的小點心，味道确實挺驚豔，回去的時候一定要給沈念安帶上一份。
北苑秀又盯着他笑了起來，顧為先終于忍不住了：“我今天是穿得很奇怪，還是臉上長了什麽東西——”話還沒說完，北苑秀的手又伸過來，在他唇角停了片刻，擦拭掉了點心渣。
顧為先低頭，好像有點丢臉啊。
旁邊坐着的那對情侶中的女生正好也看見這一幕，朝男友嗔怪道：“你看看人家的态度，再看看你。咱倆都交往三個月了，你對我有這麽好嗎？”
對面的男生語氣無奈，帶着小小的寵溺：“人家那是女友關心男友，你還好意思說呢。再說我要是心裏真沒你，能提前預定到人氣這麽高的咖啡館嗎？”
……
接着是一輪甜蜜的争吵。
聽着隔壁桌的動靜，再看看坐在對面的顧為先，北苑秀的心裏也湧起一陣甜蜜來，雖然她知道現在置身的甜蜜是虛幻的，但是能親身感受一次，就已經很滿足了。
顧為先去洗手間的工夫，一直“跟蹤”北苑秀的男生走過來。
北苑秀表情寧靜，帶了一絲冷漠。
“北小姐，我做的還行嗎？”
“很好，繼續跟在我後面，別讓我失望。”北苑秀半閉着眼，将眼底的情緒都掩蓋得幹幹淨淨，看了看時間，估量着顧為先快要回來了，語氣有些不耐煩，“怎麽還不走？”
“北小姐，其實今天還真有人跟蹤你，”男生轉過臉，朝某個角落看了一眼：“似乎是你的朋友。”
北苑秀睜開眼，朝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劉思爾已經站起來，摘掉了帽子，朝她走過來。他怎麽來了？
“你今天好像很閑？”北苑秀打量了劉思爾一眼，他今天穿了一身運動裝，再加上戴着帽子，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她絕對認不出來。“你現在是在幹什麽？”
劉思爾語氣淡淡的：“為了和為先吃一頓飯，至于這麽做嗎？”
北苑秀勾起一個嘲諷的笑來：“我承認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是這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只是單純吃個飯而已。”
“為先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又何苦——”
“好了，”北苑秀打斷他，“他馬上就過來了，你能不能別管這事。正是因為他有了喜歡的人了，我才這麽做。”
顧為先走過來，回頭朝身後看了一眼：“剛剛那人跟劉思爾有點像啊。”
北苑秀拿起包站起來：“你認錯了，咱們走吧。”
出來以後，北苑秀被那個男生跟了一路，看上去心神不寧的。顧為先主動挽住她的胳膊，她像是得到了安慰一樣，臉色終于不再那麽緊繃了。在街上四處逛了逛，買了幾樣東西，便去了餐廳。
“我們法語選修課的教授特別幽默，有一次上課……”北苑秀頓了頓，撐起一個笑來，看着心不在焉的顧為先“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顧為先哦了一聲，還停留在之前的話題裏：“你剛剛在講你們宿舍的事。其實沈念安他們宿舍當時也……”
北苑秀皺起眉頭，顧為先只要一提起沈念安，整個人都是都是神采飛揚的，像是被點亮了一樣，好像沈念安就是他的光。
她已經聽不進去顧為先說的話了。坦白來講，今天顧為先這個“男友”當得很努力，做樣子做得也很成功，可是總讓人覺得差那麽一點意思。他對你好，幫你拿包，牽你的手，不離身地陪了你一上午。這幾個小時裏，他把自己的身體借出來供你支配。
可是唯獨沒有把心空出來。
整整一上午，他和她對話的時候都是心不在焉的。分明是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但是這期間他和她談論最多的，竟然是沈念安。十句話有一半都和沈念安有關。她本來以為今天上午徹底擁有了顧為先，現在才察覺到自己的可笑。
北苑秀猛地站起身來。
“為先，跟我在一起你就這麽煎熬嗎？”
“實話跟你說，根本就沒什麽人跟蹤我，我其實是騙你的，就想借這個機會騙你來陪我吃頓飯。”
“不要怪我這麽做，因為你最近一直在疏遠我、躲着我。”
“還有，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不要總在我面前提沈念安？”
猝不及防的幾句話，第一次看到這個溫順的女生情緒如此失控。
顧為先大腦一片空白，看到北苑秀眼底閃爍淚光，抓起包推門而出，背影倔強。
他從她眼底看到奇怪的怒火。
顧為先終究沒有追出去，心情複雜地付了錢，一頓飯就這麽不歡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