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雨欲來

“苑秀，今天下午沒課，我們打算去逛街，你去嗎？”

舍友阿喬從上鋪跳下來。盤腿往北苑秀床上一坐，北苑秀正在發呆，身邊突然多出來的人把她吓了一大跳。

阿喬擰着眉，捏了捏北苑秀臉蛋，認認真真打量了一番：“你這是怎麽了，從昨天晚上一回來就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又見那位顧同學去了？”

幾個月相處下來，宿舍的幾個女生都知道北苑秀暗戀顧為先的事。而且漸漸總結了一個規律，只要北苑秀一去見顧為先，回來之後一定會失魂落魄好幾天。

如果是一般女生，早就死了心。偏偏北苑秀硬是咬着牙堅持下來了，不管在那個顧同學那裏碰多少次壁，她都沒有流露出一絲要放棄的意思。

阿喬不禁好奇，忍不住多問了幾句：“這次他又惹你生氣了，還是不理你了？”

北苑秀搖搖頭，郁悶開口：“都沒有。”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昨天晚上在學苑禮堂，她和顧為先聊了一會兒，相處得也算融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晚上回去的時候心裏酸溜溜的，特別不是滋味。她是為什麽不開心，因為顧為先？還是因為沈念安？好像都不是。

想來想去，還是因為程副社長和林雄幾個男生說的一番話。珠聯璧合，金童玉女……本來都是褒義詞，可是落到北苑秀耳朵裏，這些詞就變成了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心上。

“對了，”阿喬拍拍大腿：“上次我還在操場那邊看見了顧同學，跟他走在一起的那個男生是誰，我覺得他比那個顧同學更好看啊。”一臉花癡的表情。

北苑秀當然知道她說的是沈念安。

顧為先身邊的男生，除了沈念安，還能有誰？

阿喬不算漂亮，但是情場得意，身邊從不缺乏男生。她審視着低氣壓的北苑秀，感嘆道：“可惜啊，你太死心眼了。你這個小臉蛋，姐姐給你打扮一番，絕對能迷倒一群男人。”上次北苑秀過生日那天，就是她為北苑秀化的妝。

她頓了頓，肩膀碰了碰北苑秀，在她耳邊笑嘻嘻地壓低聲音說：“人不跟在一棵樹上吊死。要不你考慮考慮，換個人喜歡，我給你介紹其他男同學，嗯？”

北苑秀強打着精神和她說笑：“算了，阿喬，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沒關系的。”

阿喬沉着臉：“沒關系什麽啊，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一頓飯都沒吃，是不是晚上也打算餓着了。”她把中午買的飯放到北苑秀面前：“快涼了，你吃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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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苑秀打開飯盒，食不知味地吃了兩口，又慢慢放下：“阿喬，你說的沒錯，我确實想放棄了，可是我不甘心。”

從高一就開始默默喜歡，為了能留在他的身邊，她甚至不顧家人的反對報了臺南的學校。她從來沒有奢求過顧為先會主動接納她的感情，但是也從來沒想到，她有一天會被另一個男生打敗，敗得一塌塗地。

阿喬對這種事比較有經驗，問道：“你向他表白過嗎？”

北苑秀苦笑：“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有什麽啊，喜歡就去追，大不了你們公平競争啊。你等等啊，”阿喬爬上自己的床，翻箱倒櫃找出一本書，扔到北苑秀床上。

北苑秀一看封面，《女生修煉100招》，哭笑不得：“這是什麽？”

阿喬煞有其事地打開書，頭也不擡地翻了幾頁後，才哦了一聲：“我的制勝法寶。”

把書攤開放到兩人中間，随手翻開一頁，咕咕哝哝念了上面一句話，第十二招：“想要得到男人的心，就要掌控他的胃。”阿喬搖搖頭，“不對不對，這個不适合我們。”

又往後翻了幾頁，念道：“打通大後方，從家人入手……嗯，這個好像也不太适合。”

阿喬翻了幾頁，猛地擡頭，差點碰到北苑秀的鼻子：“對了，你說那個顧同學有喜歡的人了，你的意思是，他有女朋友了？”

北苑秀點頭，算是吧。

“那他女朋友長什麽樣子啊？也是咱們學校的？”

阿喬不問還好，她這麽一問，北苑秀想起從高中開始就被女生簇擁追逐的沈念安，心裏更堵。抛開性別來說，沈念安實在太耀眼，她望塵莫及。

在阿喬咄咄逼人的注視之下，北苑秀如實作答：“他……很優秀。”

“性格呢？”

“也很好。”

阿喬板起臉：“這可不行，你得發掘自己的閃光點，要不這樣吧，你說說，和顧同學的女朋友相比，你有什麽優勢？”

這個問題把北苑秀難住了。

她的優勢是什麽？大概只有一個性別優勢，她是女生。北苑秀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悲哀。

這種優勢，她一點都不想要。

到現在還是沒有想通，顧為先為什麽會喜歡男生。顧為先竟然喜歡同性，和其他的打擊相比，這才是最大的打擊。

北苑秀苦惱地把臉埋在被子裏，悶聲道：“我沒一點優勢。”

外面一陣敲門聲。

一個同班女生探進頭：“北同學在嗎？有人找你。”

阿喬推了推有氣無力的北苑秀：“喂喂，打起精神來，有人找你呢。”

北苑秀疑惑：“找我？”

直到出了學校，看見那輛黑色的轎車之前，北苑秀也沒有猜出是什麽人找她。校門口空空蕩蕩的，北苑秀四處張望，視野裏除了一輛車之外什麽都沒有。

她覺得奇怪，掉頭往回走，剛走幾步就聽到有人叫她。

“北小姐，請留步。”

北苑秀訝然回頭，看到一個年輕男人從車上緩緩下來，站在他的身後，身姿挺拔，像是軍隊出身。

北苑秀躊躇片刻，走過去：“您是？”

男人微笑，打開車門，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你別緊張，夫人路過這裏，順便見你一面。”

北苑秀上了車，看到端坐在後座是女人，驚訝萬分：“顧阿姨？”

顧夫人秀美的臉上洋溢着笑容：“秀秀啊，阿姨可把你等來了，快坐下。”

“說起來都怪我，來這裏太突然，沒有來得及通知你們，就冒冒失失地趕到了學校。”

北苑秀擡眼，剛剛那個男人在車外面等着。車內只有她和顧夫人兩個人，脫口便問：“為先呢，要不我去幫您叫他。”

顧夫人按住她的手：“不用了，我這次來就是想見你一面。”

北苑秀沒明白顧夫人的意思，風塵仆仆來一趟臺南，不見自己的兒子，卻來見她？

顧夫人看出北苑秀的疑惑，臉色稍微凝重了一些：“這件事情不方便當着為先說，咱們兩個人談談就好。”她頓了頓，把目光投向窗外，在轉頭看北苑秀時，面上已經鍍了一層陰影。“關于為先和沈念安的事，我想問問你。”

北苑秀腦袋裏轟得一聲，突然意識到什麽。

“我問你，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麽關系？”顧夫人看着她，語氣柔和，但是那雙眼睛閃着幽芒，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你的內心。北苑秀打了個冷戰，僵笑着說：“阿姨，您知道的，他們是好朋友。”

顧夫人冷笑：“到這時候了，你也不必為這兩人打掩護了，實話跟你說，學校裏的那些風聲我已經聽說了些，他們的關系應該沒那麽簡單吧？別以為離家遠我就什麽都不知道，我想查出什麽易如反掌。”

事實上，在那次北苑秀回家後，顧夫人心裏已經開始有了疑慮。于是一方面拜托北苑秀盯着顧為先，一方面又特意在臺南找了人盯着他。

“秀秀，你是個好孩子，關于他們的事，阿姨希望你不要隐瞞，這也是為了他們兩個好。”顧夫人握住北苑秀的手。

女孩子的手柔軟細嫩，指尖冰涼，臉上也是為難之色：“阿姨，我想你是誤會了，雖然為先和沈念安在一起同居了，但……”

“同居？”顧夫人一雙秀目怒睜，聲音顫抖：“他們兩個同居了！”

雖然派人去的人查到了些口風，顧夫人對兩人的關系也有了些猜測。生氣歸生氣，但是她在北苑秀說這句話之前，還對顧為先抱着僥幸的心理。萬一一切都是捕風捉影呢？萬一都是空穴來風呢？她在內心深處仍是不肯相信顧為先和沈念安有什麽異樣的關系。

北苑秀的一句話卻給一切判了死刑。

同居，這兩個字太過暧昧，意味太深重，像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砸到顧夫人的胸口上。把她心底微弱的那點希望砸得粉碎。

北苑秀很會看臉色，聲音軟軟地，朝顧夫人道歉：“對不起阿姨，我該早點告訴你的，但是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她停頓了一下，“您冷靜一下，也許是我們想多了。”

顧夫人還沉浸在巨大的沖擊裏，她拍拍北苑秀的手，目光有些渙散，聲音卻是異常的平靜：“你沒錯，這事怪誰都不該怪你。”

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

顧夫人緩緩開口：“秀秀啊，你幫阿姨一個忙。不管為先對沈念安抱有什麽感情，我們都必須把這段及時斬斷。如果兩人只是朋友，那最好不過，直接把他們兩個分開，省的再有什麽牽扯。如果更深一步，更要阻止他們。”

這件事不只是顧為先和沈念安兩個人的事，更關系着顧家的門楣和臉面，倘若讓外界知道顧家小公子竟然跟同性之間不清不楚，傳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北苑秀面露難色：“這……不太好吧？”

她比誰都希望兩人能分手，可是顧為先和沈念安的關系她太清楚，想要把兩人分開，難如登天。

顧夫人說：“你小姑娘家的心軟，阿姨可以理解。但是為了為先着想，必須這麽做。可是為先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太固執，所以阿姨需要你的配合。”

顧夫人就算再生氣，也是有備而來的，她眼中的怒火漸漸消逝，流露出堅定的目光：“也許麻煩一點，但我有的是辦法。”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兩個人在一起。

晚上，校禮堂門口。

顧為先靠在柱子上，路燈昏暗，半邊身子朦胧的夜色裏，暖黃的燈光打下來，隐約照出清隽的側臉。擡手看了看表，已經将近九點，辯論賽要馬上結束了。

因為禮堂位置偏一點，又緊鄰一片小樹林，再加上是晚上，所以從這裏經過的情侶很多。顧為先實在無聊，靠着柱子數着路過的如膠似漆的身影，數到第三十一對的時候，禮堂門口的兩棵樹被照亮，大門開了，裏面的唇槍舌戰終于結束。

沈念安是最後一撥出來的。

幾位隊員和他走在一起，他們還沉浸在剛才的辯題中沒有出來，邊往外走邊大聲讨論着，走路也帶着風，那氣勢好像剛從戰場殺了三萬敵兵。

沈念安的目光落在右前方，定了定腳步，脫離隊友的行列，朝那根柱子的方向走去。其中一個隊友有點驚訝，回頭叫住沈念安：“小沈，不是一起去慶祝嗎？”

沈念安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男生，他朝幾位隊員擺擺手：“晚上有事，不去了。”

禮堂已經關門，裏面的燈光熄滅，唯一的光源就是微弱的路燈。顧為先看不清沈念安的神情，但他知道，沈念安一定在笑。顧為先盯着對方在西裝修飾下格外修長挺拔的輪廓，感慨了一下，這套衣服果然沒有買錯。

“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顧為先其實是有些驚訝的。他今天晚上有自習課，老師也在，為了在這迎接沈同學出來，特意找了個理由請了半節課的假。

沈念安的聲音透着愉悅：“直覺。”頓了頓，“我們隊拿了第一。”

顧為先哦了一聲，沒心情朝他道喜。

垂下眼睛，跟沈念安錯開半步，走在他的身後，語氣裏帶着不情願的羨慕：“我要是有你這麽敏銳的直覺就好了。”那也就不用被顧夫人突如其來的電話吓到了。

禮堂人山人海，比賽的時候沈念安出了一身汗，把外套脫下來，搭在臂彎裏，笑着說：“後天上午走？”

顧為先點頭：“十點。”

沈念安有點頭疼，偏偏那天他一上午的課。

顧為先問：“為什麽不跟隊友們去吃飯？”

沈念安笑：“累，想早點回家。”

有一句話沒說出來，為什麽不回去你還不知道？

當然是因為你了。

顧為先今天有些沉默。沈念安知道他想的是什麽：“你放心，顧夫人的身體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顧夫人的電話來的太猝不及防，顧為先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

上一次顧夫人的電話也很突然，但是她只是問了問顧為先的大學生活。這一次言簡意赅，直接一個電話過來讓他回家。

“為先啊，這周末回來吧，我讓李叔來接你。”

“你哥哥他們都回來了。”

所以呢？離寒假不到半個月，就因為哥哥們要回來，就讓他也回家？

“我身體不太舒服，想看看你。”

如果不是母親的最後一句話，顧為先真沒打算回家。電話裏，母親的情緒聽上去還不錯，不知道為什麽，挂斷電話後，顧為先第一時間不是在擔心母親的身體，而是突然湧出一股危機感。

來歷不明的情緒，似山雨欲來，讓他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