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周六傍晚，天還沒有黑，顧家大宅已經燈火通明。
顧為先幫着把鮮花插好，動作笨拙，差點打碎花瓶。李媽哎唷了一聲，把手裏的餐點擺到桌上，急匆匆趕過去：“小少爺，我來吧，你就等着迎接同學們就行。”李媽小心翼翼接過顧為先手裏的花，把顧為先趕了出去。
在顧為先的堅持下，這次聚會不像往日顧家的聚會那麽隆重，場地布置比較随意。都是尚在校園的年輕人，他不想大家太拘束，在一起主要就是聊聊天，敘敘舊。顧夫人為了迎接這群年輕人的到來，特意從酒窖拿出藏了多年的紅酒。
第一個來的是北苑秀。
女孩子穿了一身淡紫色連衣裙，長發高束，露出窈窕的腰線，不見往日青澀稚嫩，倒顯得格外成熟秀雅。顧夫人看見自己送出去的裙子穿在女孩子身上這樣合身，臉上的笑意不斷，還不等顧為先說話，就直接把她拉到一邊噓寒問暖。
蘇燕妮緊随其後，北苑秀看到她，挽住蘇燕妮的手臂，朝顧夫人介紹：“阿姨，這位是蘇同學。”
“阿姨，您好，叫我燕妮就好了。”女孩子的音色很柔和。
顧夫人不動聲色打量着蘇燕妮，滿意地點點頭：“燕妮啊，你們都是為先的同學，到了這裏把這當成自己家，千萬不要客氣。”
當初顧為先過生日時，蘇燕妮來過一次，那時顧夫人不在，這是她第一次見顧夫人。年逾四十的女人保養有致，秀美的臉上不見一絲歲月的痕跡，眉梢眼底帶了些清冷矜貴。只是她笑得平易近人，把這股清冷沖淡下去，消減了蘇燕妮心裏的緊張。
接下來陸陸續續來了一些顧為先不太熟悉的校友。
沈念安、林雄、林達、劉思爾他們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樣，最後才過來。
林達一見顧為先，就興奮地撲上來捏了捏他的臉：“小顧啊，好像又長高了！”
林雄還特別招搖地提了兩瓶葡萄酒，往顧為先懷裏一塞，一臉得意：“顧公子，我爸從法國帶的，我專程偷過來的，夠義氣吧？”
義氣是義氣，想起上一次在臺南爛醉如泥的沈念安，顧為先打了個冷顫。
瞥了一眼沈念安，顧為先朝林雄道：“你別把他灌醉就行。”
沈念安把顧為先懷裏的酒接過來，提在手裏，往大廳裏走。似笑非笑：“你今天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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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為先半垂着眼，跟在他身後，不願意承認：“我有三天沒見你了。”
其實寒假開始後，為了不讓母親懷疑，顧為先有意無意地跟沈念安保持着距離。他憋在家裏三天了，現在終于見上某人一面，當然得心情好了，顧小公子輕快的步伐出賣了他的心思。
再擡眼看看大廳裏陌生的那些面孔，不善交際的顧為先覺得這都不是事兒。只要能光明正大見沈念安一面，也值了。
等等，為什麽突然覺得這麽像偷情的。
算了，偷情就偷情吧。
顧為先悶聲笑起來。
有林達在，聚會的氛圍自然不用擔心。再加上那幾位校友她也認識，在她的張羅下，
氣氛很快就被炒熱。
顧為先反倒是落得清閑。
大廳裏觥籌交錯，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寫滿肆意張揚，歡笑聲不時從顧家飄蕩出來。
酒過三巡，不知道誰起頭說起了高中林雄攬獲“少女殺手”的事。
林雄一點都沒覺得不好意思，腳踩着凳子，臉上寫滿了老夫聊發少年狂：“要說我當年，可比現在膽子大多了。唉，其實我也是因為拿到別的女生給沈大神的情書才……”
顧為先直接把酒往林雄嘴裏一塞，堵住了他的嘴。牽起唇角笑笑：“這酒味道不錯，嘗嘗？”
林達一巴掌拍弟弟腦袋上，奪了他手裏的酒杯：“行了，別喝了，你看你這副樣子，再喝給我回家去。”
林雄兩個胳膊抱着大廳裏的柱子，軟綿綿坐在凳子上，眯着醉眼朝她笑。
林達感慨萬千，看着比她還高半頭的顧為先和沈念安，嘆道：“想當初在空手道社團的時候，你們還是個孩子呢，轉眼就這麽大了。”
你也就比我們大兩歲啊學姐。
“诶，對了，交女朋友了嗎？”
果然，一進大學，這就成了必備話題。
“我跟你們說啊，以你們兩個的條件，肯定能找到好女孩，千萬別急。現在的有些女孩兒看着不錯，可是真要相處下來……”
顧為先臉上一抖，你這麽說女同胞好嗎學姐？
好吧，反正他們不需要面對這個問題。
顧為先和沈念安對視一眼，笑了笑。
蘇燕妮趴在二樓的欄杆上，背影落寞，俯視着樓下大廳裏熱鬧的場景，目光定在沈念安身上，心裏一陣酸澀。
北苑秀提着裙角上樓，看見蘇燕妮，腳步一頓，慢慢走過去。她手裏端來兩杯酒，一杯遞給蘇燕妮：“發什麽呆呢？”
蘇燕妮回過神，笑了笑。
酒很烈，喝了一口，從口腔到喉嚨都是麻的，咽下去還有些嗆嗓子，蘇燕妮條件反射地咳了一下，眼都花了。
但是酒精也有好處，雖然心裏還是難受，但是那股酸澀稍微減淡了一些。
蘇燕妮晃着酒杯，怔怔地盯着裏面紫紅色的半透明液體，又控制不住地朝樓下看了一眼，輕輕開口：“你早就發現他們在一起了對嗎？”
北苑秀笑：“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蘇燕妮臉上劃過一絲嘲諷：“我以前覺得你傻，一聲不吭跟在顧為先身後，他連個回應都沒有。可是現在想想，我才是最可笑的那個，明明看見了你的遭遇，不僅沒有知難而退，還跟你一樣不肯放手。”
“而且我還不如你，你好歹跟顧為先在一所學校，每天還能見他幾眼。我呢，雖然同在一座城市，但是想見他都要找個理由。”
北苑秀側過頭，看着失魂落魄的蘇燕妮，搖了搖頭：“你錯了，看見不比看不見好。”
她比誰都清楚那種滋味，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她卻無能為力。
那種感覺更折磨人。
不過，很快她就要解除這種痛苦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蘇燕妮酒力不好，至少比北苑秀想象中的要差，這也算個驚喜。喝了幾杯，就開始上頭，蘇燕妮腳步踉跄地要下樓，口中呢喃着還要喝酒。
北苑秀小心攙扶着她，勸道：“你醉了。”
蘇燕妮推開她的手，醉眼朦胧，雙頰泛起一層粉色的雲霭，比平時多了幾分妩媚，直接往木質樓梯上一坐，輕笑道：“醉了最好不過，不開心的統統忘掉。”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何況醉到深處，還能解千愁。
蘇燕妮雖然瘦，但是個子要高很多。北苑秀嘗試着把她扶起來，力氣不夠，沒有扶動。她嘆了嘆氣：“你先在這裏等着，坐着別亂動，我去叫人。”
沈念安過來時，蘇燕妮依然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右手攬着雕花扶梯，坐在臺階上，微側着身子靠在扶梯上，臺階旁邊放着兩個空酒杯，神情恍惚。
她擡起頭來，看着來人，笑意蔓延開來：“喝酒真好，想見的人也能見到了。”左手摸索着去拿酒杯，又要再喝。
沈念安皺眉，俯身把空杯子拿起來，另一只手攙起蘇燕妮，女生柔軟的身子靠上來的一瞬間，他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
還有他有先見之明。
沈念安知道自己酒力淺，剛剛一口都沒碰，直接用果汁代酒。
“蘇燕妮？”
沈念安試着喚醒女生的神智。
沈念安的聲音很好聽，低沉清朗，熨燙耳膜。蘇燕妮順勢抱住他，四肢軟綿綿地，：“念安，是你？”聲音被酒過濾，像棉花糖一樣，也柔軟得要命。
突然貼上來的柔軟的肢體帶着一絲香氣，沈念安很不适應。
他試着推開她，可是換來蘇燕妮的抗拒，女生反而将他抱得更緊。沈念安無奈，放開她也不是，抱着她也不是，全身僵硬。
“沈念安，你知道我喜歡你對不對？”
聲音呢喃，帶着哭腔。
沈念安臉色有些冷：“你醉得很厲害，不該喝這麽多酒。”
他的一只手拿着兩個空酒杯，一只手扶着蘇燕妮，身子還被女生抱着，是在有些難受。強行扶她下樓，可是下了幾個臺階，蘇燕妮卻又不肯配合了，就是不往下走。
如果她不是個女生，沈念安都想直接把她抱下樓，太麻煩了。
蘇燕妮地腦袋蹭着沈念安的下颌，說道：“可是你為什麽這樣，偏偏喜歡一個男生？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沈念安忽然覺得很無辜。
這女生有點入戲過深。
他好端端的什麽都沒幹，也沒招惹誰，就這麽被纏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喪心病狂，忘恩負義的事。
他有些無措地站在樓梯上，偏頭看了看樓下正在和林雄聊着的顧為先。
沒轍了，還是搬救兵吧。
剛喊了顧為先的名字，沈念安忽然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回頭，看見顧夫人立在二樓樓梯口。
顧夫人看着動作暧昧的一對男女，沒說什麽，勾唇，朝他微笑。
沈念安後背發涼。
顧為先已經上了樓，幫着沈念安把蘇燕妮一起扶下樓。
沈念安再回頭時，顧夫人已經不在樓上了。
他整理了有些褶皺的襯衣，站起身上樓。顧為先拉住他：“怎麽了這是？”
沈念安笑笑：“剛剛在樓上忘了一樣東西。”
沈念安上來時，顧夫人正坐在二樓的躺椅上喝咖啡，桌上插着一瓶黃玫瑰，暖色調襯得女人眉眼柔和溫婉，剛剛在樓梯上回望那一瞬間，顧夫人臉上冷峻的神情更像是沈念安的錯覺。
顧夫人擡手：“念安，坐。”
她把咖啡放到桌上，前傾身子，兩手交疊，親切地說：“年輕真好啊，看見你們這麽打打鬧鬧的，我好像也回到了年輕那會兒。”
沈念安繃着嘴角，輕松不起來。
“您都看到了？”
顧夫人遞過一個杯子，沈念安以為也是咖啡，拿到手才發現是酒。猶豫了一下，還是喝了。心想就算醉了應該也沒關系，大不了在這裏湊合一晚上。
顧夫人笑了笑：“這有什麽？我們這些做家長的可是很開明的。不過啊，如果你不喜歡人家女孩子，可一定要說出來，能省不少麻煩。”
她頓了頓，朱唇微啓：“念安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沈念安愣了愣。
“這個問題我還沒想過。”
酒的味道和樓下那些不同，甘甜清冽，更像果汁。口感醇厚，後勁卻很足。一杯酒下肚，不一會兒的工夫，胃裏就灼燒起來。
顧夫人的面孔開始變得模糊。
沈念安覺得四周的一切，牆壁，人影，桌子上的東西，通通開始傾斜，晃動。
然後意識漸漸流失。
還真醉了。
沈念安的四肢開始不聽使喚，像是漂浮在空中，眼皮沉重地被人扶到了什麽地方，像是床上，接着做了一個夢。
夢裏似乎聽到顧夫人的聲音：“你醉了，就現在為先屋裏湊合睡吧，明天送你回去。”
頭腦昏昏沉沉的，倒頭就睡，顧夫人的臉和蘇燕妮的臉交錯浮現在腦海，一晚上夢魇。
這個覺睡得并不輕松。
第二天一大早，顧為先醒了。昨晚沈念安醉了，他把自己的卧室騰出來，自己睡在客房。客房常年不住人，屋子有些陰冷潮濕，顧為先本來想和沈念安睡在一起，但是為了避嫌，還是乖乖挪到了客房裏。
洗完漱下樓，大廳已經被李媽收拾的幹幹淨淨，好像昨天晚上的熱鬧沒發生過一樣。餐桌上擺着早餐，香氣撲鼻。
“李媽，沈念安醒了嗎？”
“小少爺，夫人已經吃了，您也先吃吧，等小沈同學醒了我再做一份。”
昨天晚上，別的同學就算喝醉了酒也被送走了，偏偏把小沈留下來。李媽感慨，小少爺跟小沈同學的感情就是好。
顧為先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來，明明沈念安來的時候說了不沾一滴酒，結果還是被撂倒了。他開始有些小擔憂，看來下次就不該讓他來這種場合。
吃了早飯，沈念安還沒有下樓。顧為先沒了耐心，心不在焉看了兩眼報紙後，往桌上一扔，直接上樓去提人。
門沒鎖，推開門，厚重的窗簾緊閉，隔絕了外面的日光，室內一片昏暗，彌漫着淡淡的酒氣，還夾雜着莫名其妙的暧昧感。
顧為先拉開最外面那層窗簾，只留了一層薄紗。陽光透進來，屋裏明亮許多。走到床前，溫柔地掀起被角，坐到沈念安身邊，俯身湊在他耳畔：“喂，起床了。”
沈念安翻了個身，睜開眼，兩眼發懵地掃了一眼外面的陽光：“你怎麽來了？”
“這可是我的屋，怎麽不能來。”顧為先的情緒很好，心情透着愉悅。
沈念安抓抓頭發。
哦，對，昨晚喝醉了，這是在顧家。這一覺睡得好漫長。
躺在被窩裏伸了個懶腰，正要坐起來穿衣服，突然感覺到奇怪的觸感。被子裏有什麽東西蠕動着，細嫩的肌膚貼到沈念安的腿上，癢而麻，帶着溫熱感，沈念安僵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麽了？這是……”問出這話的同時，顧為先也看見蠕動的被子。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見被子末端露出一雙雪白小巧的腳。
是女生的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