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感性與性感
沈念安又幫顧為先倒了一杯酒,眼睛裏帶着笑意,慢條斯理地說:“你喝完,我告訴你。”
顧為先發現沈念安今天晚上好像一直在灌他酒,站了起來:“不公平,你一口酒都沒沾。”
而且,誰真的想知道你還有什麽不會啊,這不是在故意氣人嘛。
酒氣作祟,顧為先的兩頰裹着一層薄紅,他覺得有點熱,口幹舌燥的,便去廚房倒水。
“咣當——”一聲,玻璃摔碎的聲音傳了出來。
沈念安皺起眉,走進去,發現顧為先正蹲在地上。地板上一灘水,還有破碎的四分五裂的玻璃渣。
顧為先低着頭,在撿玻璃渣,察覺到沈念安進來,連忙喝止:“停,站那裏先別動。”
天氣熱,兩人洗完澡後都沒穿鞋,赤腳走在地板上,他怕沈念安傷到了腳。
沈念安如若未聞,徑直走到他身邊,跟着蹲下來:“你受傷了?”
他一把捧住顧為先的手,右手無名指上被玻璃碎片劃出一道一厘米的傷痕,傷口不是很深,流的血也不多。
顧為先倒是沒放在心上,讓他先出去,誰知道沈念安直接把顧為先抱了起來。又是個公主抱。
“你你你幹什麽?”顧為先蹬着兩腿,不安分地在沈念安懷裏掙紮着。
沈念安冷靜地把顧為先抱回卧室,扔床上,翻出抽屜:“包紮。”
顧為先坐在床上,看着沈念安手裏拿着的那張創可貼,面無表情地問:“你為什麽不把我送醫院?”
沈念安沒說話,擡眼看了顧為先一眼,喉結滑動,目光的溫度有些燙人。顧為先一開始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低頭,才發現他剛才沈念安懷裏那麽一掙紮,睡衣扣子都解開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來。
空氣又開始變的暧昧起來。
顧為先手忙腳亂地去扣扣子,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的緣故,手不停發抖。
沈念安按住他的手,目光深沉地盯着那片裸露的肌膚看了一眼,然後擡手。顧為先緊張的心砰砰跳,就在沈念安的手要觸碰上來的時候,他才牙齒磕絆地碰出幾個字:“你別……”
沈念安的笑了笑,幫他一顆一顆把扣子扣好,這才偏頭問:“別什麽?”
顧為先羞愧地都想直接用被子把直接埋起來。
他小聲解釋:“我還以為你要……”
沈念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似笑非笑:“要什麽?”
沈念安親了親顧為先額頭:“這樣?”又親了親他的唇瓣:“還是這樣?”接着長指重新挑開顧為先睡衣上的一顆扣子:“還是這樣?”
心率陡然上升,顧為先的大腦一片空白,開始缺氧。
“你問我還有什麽不會的,”沈念安又挑開顧為先的一顆扣子:“大概包括這件事。”顧為先如一條死魚一樣,僵在床上一動不動,任憑沈念安褪掉他的衣服。
燈被熄滅,沈念安的吻細細綿綿地落在顧為先的胸口,他在顧為先的耳邊輕輕呢喃:“別怕,可能會有些疼。”
顧為先太天真了,哪裏是有點,簡直太要命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才醒過來,全身腰酸背痛,像是被車輪碾過一樣。
沈念安早就起來了,這時候兩人的體力才徹底顯現出差距。一夜過後,顧為先像是丢掉了半條命,可是某些人卻仍然生龍活虎。
這就讓人很不開心了。
顧為先靠在床頭,別過臉:“我不吃。”
沈念安端着一碗粥坐在床邊,語氣溫和無比:“我喂你?”跟昨天夜裏的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一瞬間,顧為先腦袋裏就冒出了一個詞:衣冠禽獸。
還沒喂顧為先幾口飯,家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沈念安放下粥碗,接了一通電話。
顧為先是真餓了,沈念安出去接電話的時間,他自己已經把粥喝完了。看着沈念安回來,他問:“什麽事?”
沈念安收起碗,走出房間之前,回過頭:“送你的禮物。”
兩個小時後,顧為先透過窗戶看見一輛卡車駛到門口,後面車廂裏好像裝了幾棵樹。他拖着酸痛的身體走出院子,沈念安站在門口,他朝顧為先一笑:“你的禮物到了。”
顧為先盯着工人搬下來的樹,有點懵。
他數了數,三棵,好像是柏樹吧,關鍵是這也能當禮物?!
花園裏大片面積都種上了茶花,只有西邊一側剩着一片空地,地方并不大。沈念安直接把柏樹移栽到了那塊區域。
沈念安植樹,顧為先就搬了個椅子坐一邊看,他琢磨着問沈念安:“說實話,你是蓄謀已久了吧?”
沈念安手裏的動作停了一下,不知道顧為先問的是昨天晚上,還是現在的這幾棵樹,好像兩樣都提前做了功課,都是蓄謀已久。
但是,承認是不能承認的。沈念安裝傻,當沒聽見。
植好樹,澆了水,沈念安成就感十足地站在樹下,仰頭看了看兩米多高的柏樹:“這是意大利柏樹,占地很小,生命力頑強,能長得很高,不要看它們現在很不起眼,以後一定能傲視園中的所有花木。”
養個花花草草顧為先還是沒有壓力的,可是他哪裏養過樹,在臺北時,顧家的樹木都是有專業的園丁培育的。
盡管聽到沈念安說生命力頑強,可顧為先心裏還是沒底,他垂着眼:“我怕我養不活。”
“你可以的。”沈念安的語氣出乎意料的篤定。
“顧為先?”沈念安突然叫了他一聲:“敢不敢跟我打個賭?”那一天青空湛湛,茶花匍匐在腳邊,喧嚣綻放,他的聲音摻在花香裏,醇厚醉人。
顧為先問賭什麽。
他說,賭一生一世。只要你把這三棵樹養好,我就把我的一生一世交給你。
顧為先問,如果養不好呢?
沈念安笑:“會養好的。”
時光飛逝,轉眼十年。
顧為先花園裏的滿園花木長得欣欣向榮,尤其是那三棵意大利柏樹,已經出落成六七十尺高的參天大樹。聖芭芭拉的氣候宜人,和意大利的地中海氣候很相似,三棵柏樹巍峨茂盛,蒼翠挺拔,成為花園裏最醒目的存在。
沈念安還在賓州的時候,每次來聖芭芭拉顧為先的家中,第一件事就是視察他種下的柏樹。每次來都會忍不住驚嘆樹的長勢,發現樹一長高,就會高興的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
沈念安誇顧為先把花園照顧的好,說他有做園丁的潛力。
每逢這時,顧為先就會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能做得這麽好嗎?”
因為當時跟你打了賭。
沈念安和他賭一生一世,顧為先輸不起。
這十多年裏,沈念安也物理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賓州州立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後,他被邀請到伯克利大學和許多諾貝爾獎得主的教授進行合作研究。後來又進入高科技領域,來到加州洛杉矶的休斯公司研究人造衛星。
而顧為先也确實成長為了一名合格的園丁。他已經在聖芭芭拉分校拿到了終身教職,事業如同花園中的林木一樣蒸蒸日上,成為在大學校園裏廣受歡迎的中文教授。
中文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之一,開設這門課之前,學校并沒有對顧為先抱多大的期望。可是沒想到顧為先的課講得诙諧有趣,淺顯易懂,竟然吸引了一大批學生前來聽課。
每次顧為先的中文課上,教室裏都擠滿了人。
除了教學,他依然堅持着對文學的追求,在工作之餘筆耕不辍,陸陸續續發表了不少作品。他的作品《異鄉》和《海外》一面世,就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1976年的顧為先,已經成為文藝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這十幾年裏,陪在顧為先身邊的沈念安一路見證了他的成長,沈念安為他能實現夢想而感到開心,也為擁有這樣一位伴侶感到驕傲。
洛杉矶。
如今的沈念安已經成為休斯公司的高級工程師。
“沈,周六下午能不能幫我接手一下我的工作?”
快下班的時候,同事安娜突然找了過來,安娜是華人,祖籍浙江,今年剛從公司分部調上來,和沈念安在同一個部門。
安娜來找沈念安換班,她面色興奮地坐在他旁邊:“周五有我最喜歡的作家新書簽售會,你一定要幫幫我啊……”
如果是平時,沈念安一定會應下來,只是這次約了周六和顧為先見面。工作一天下來,他的眉眼之間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可是想起周六來,眼底的神采又添了幾分,熠熠生輝如同星辰。
“抱歉,我周六已經有安排了。”安娜手裏的雜志沈念安覺得眼熟,他多看了兩眼,沒想到竟然是當初顧為先在臺大讀書時辦的《當代青年》的雜志。
安娜很明顯的失落了一下:“啊,那我找別人問問。”注意到沈念安的視線,她很快又恢複了笑臉,眉飛色舞地把雜志遞給沈念安。
“喏,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托人從臺灣搜羅來的,可是絕版呢!”
沈念安翻了兩頁,上面刊載着顧為先幾篇文章,和現在的文字相比,當時的文筆還顯得有些稚嫩。沈念安手指摩挲着雜志封面上的那個名字,笑起來:“你要參加簽售會?”
安娜情緒激動起來:“沈,你知不知道我喜歡的作家,我偶像,他也是臺灣人!跟你可算是老鄉,我已經喜歡他好多年了!”
沈念安很不自然的咳了一下。
安娜說着,仿佛是要印證自己所說的話一樣,回座位翻出了幾本書拿過來,每本書都眼熟的很。
沈念安眯了眯眼睛,果然沒錯。他靠在椅背上:“顧為先?”
安娜點點頭:“對,就是他,我偶像!”
結果就是,沈念安沒有答應和安娜換班,可是卻被她纏了上來,非要拉着沈念安和她一起去參加簽售會,美名其曰幫同胞打氣。
“你喜歡他?”沈念安當然指的是顧為先的作品。他喝了一口水,緩緩道:“喜歡他什麽?”
沈念安從來都不是八卦的人,雖然他現在的言行舉止在安娜看來有些異常,可是說起自己的偶像來,她已經顧不上在意這些了。
這可就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說完的了,安娜掰着手指頭說了一大串理由,最後又補了一句:“當然,最重要的是文字啦,我覺得他的作品字裏行間都很感性。”
她胳膊撐在桌子上,兩手交疊撐着下颌,面帶憧憬:“能寫出那麽感性的文字,一定是個很性感的人,說起來,我還沒見過我的偶像一面呢。”
所以這次想一想能見到敬仰已久的偶像,就忍不住心潮澎湃起來:“沈,你一定要去啊,去了絕對不會後悔!”
“沈,你怎麽了?”
沈念安還在品味安娜剛剛的那句話,他把手掩在唇角,擋住笑意:“性感的人?”
安娜點頭,笑眯眯的說:“你決定去了?”
沈念安搖搖頭:“不是。”
安娜不明白他是否定的哪一句話。
沈念安拿起外套,站起來:“行,只要你你找人跟你換班,到時候一起去。”
安娜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同意下來,高興之餘又問:“對了,你不是有約了嗎?”
“不想和我去?”
“想,當然想!一言為定”!
沈念安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突然為顧教授擔憂起來。要是他的讀者發現自己敬仰已久的作者達不到所謂的“性感”标準可該怎麽辦,畢竟,比起性感來,還是幼稚多一點啊。
這是顧為先第三次舉辦簽售會,地點定在一家大型書店,比前兩次規模要大一些,時間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擠滿了人,他穿得不算很正式,一件白色毛衣,配黑色長褲,書店裏暖色的燈光将五官勾勒的很溫柔。
顧為先有點冷,美國的秋天要比臺灣冷很多,盡管在這裏呆了十幾年,還是不太适應這裏的氣候。從洗手間出來,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發了幾分鐘的呆,也可能不是冷,是緊張。
今天是簽售會,也是顧為先的生日。
昨天晚上睡覺之前兩人還通了電話,顧為先叮囑沈念安一定要來。
簽售會是在下午舉行,他和沈念安約好在上午見面,可是直到現在顧為先也沒有看見沈念安的影子,電話也打不通。
沈念安從沒有爽約的習慣,可是今天為什麽……
本來就忐忑無比的一顆心更鎮定不下來了。
顧為先的手伸進褲袋裏,碰到裏面那個硌手的絲絨小盒子,立刻縮回了手,像是被燙了一下一樣。
一顆心七上八下,激烈而不規則地跳動着,仿佛下一刻就能沖破胸口,巨大的聲音即使是外面嘈雜的人聲都不能掩蓋住。
但是他相信沈念安,他一定會來。
顧為先深吸一口氣,又重新把盒子拿出來,握在掌心,絲絨的觸感溫柔細膩,給胸腔裏激烈的情緒注入了一絲安定。他小心翼翼打開盒子,垂眼望着裏面的東西,唇角揚起漂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