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懼內”
原本寬敞的空間突然變得逼仄起來,沈念安擡起長腿,攔住了想趁機溜走的顧為先,他擡起下颌,目光擲在顧為先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解釋。”
全身上下散發着強烈的危險信號。
此刻顧為先恨透了沈念安那輛二手車,早不抛錨晚不抛錨,偏偏他生日那天抛錨,這不是成心挑撥兩人的關系嗎?
顧為先乖乖地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随手拿起沙發上的書翻了幾頁,擡頭看着室外:“今天天氣不錯,我出去買個菜?或者澆澆花也行。”
“哦,對了,你不是一直打算做生魚片嗎,我去買。”
沈念安:“單身出去應該很危險吧?”
顧為先:“……”說實話,他還挺想吃生魚片的,如果今天不把采訪的事說清楚了,別說生魚片了,就連魚刺都摸不着。
顧為先虛弱地掙紮辯解着:“我那不生氣了嗎,太沖動,就那麽說了……”
結果,解釋無效,沈先生采取了“暴力”解決。
幾個月後,那一家對顧為先進行采訪的雜志又出了一份專訪。雜志社連約稿都沒約,直接是顧為先主動找上門來的。
整個過程顧老師及其配合,甚至最後還無意透漏了幾個字眼——
已婚,懼內。
那一期的雜志銷量出奇的好。
顧為先這才把風波徹底平息下來。
唯一苦惱的是,他買的兩枚戒指卻成了燙手山芋。戒指是腦袋一熱才買回來的,買了之後被他鎖在抽屜裏,幾個月沒見天日,直到生日那天,才終于鼓足勇氣打算送出去。
顧為先又開始怨恨起來沈念安的車來,如果不是車,他肯定能送出去!
對,絕對不是他自己的原因,就是車的原因。
然而這樣的催眠一點效果都沒有。
顧為先還是覺得自己挺不争氣的。
周末晚上的書房,顧為先備完課,再一次把折磨了很久的一對戒指擺出來,深深的嘆氣。
後來好幾次沈念安過來,他幾次拿出戒指,話到口中,總覺得不合時宜,最後還是咽進了肚裏。
轉眼生日都過了兩個月了,還是沒把它們打發出去。
要不就退了吧。
顧為先突然就冒出這個想法。
雖然是訂制的,但是價格低一點也沒關系。反正這也只是個形式而已,對,就一個符號,代表不了什麽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顧為先立刻覺得全身的郁結都被打通,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第二天周日,顧為先連懶覺都沒睡,早早的起床打算退了戒指。結果去書房翻了半天,別說是戒指了,就連裝戒指的盒子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下好了,都不用退了,直接丢了。
沈念安剛做好早飯,被他喊進來,一臉的納悶。
“你早上收拾房間了嗎?”顧為先也沒敢直接問戒指:“收拾書房的時候有沒有見什麽特別的東西?”
雖然這個家沈念安一周只住上兩天,可是家務整理之類,沈念安一概承包下來,顧為先不得不硬着頭皮問他。
沈念安挑眉:“特別?什麽東西?”
顧為先:“……”
沈念安背對着他拉開書房的窗簾:“今天早上這麽早起床就是為了找東西?”
他轉過身,手插進褲袋裏,摩挲着戒指盒子,擡眼打量着一臉心虛的顧為先。沈念安眼底露出星星點點的笑意:“我是整理客廳了,可是還沒顧上整理書房呢。”
顧為先擺了擺手,敷衍道:“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
怕沈念安多想,然後又小聲補充了一句:“丢了就丢了吧。”他脫了外套,換回拖鞋,安安分分回餐廳吃飯。
沈念安錯開半步跟在他身後,極為關切地問:“那多可惜啊,丢了什麽,我幫你找找?”
雖然不知道一大早沈念安有什麽好高興的,可是顧為先分明能從沈念安的表情和聲音裏聽出愉悅來,他回頭來:“沒什麽好可惜的。”
沈念安“哦”了一聲,語調裏仍帶着逗弄:“那算了。”
那天早上顧為先連吃早飯都心不在焉的。戒指丢了,就當是退回去了吧,壓在心頭的石頭被搬走,雖然方式和預想的不一樣,但是也算是解決了一個煩惱。
可是他為什麽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晚上甚至還為此失眠了。
第二天周一,沈念安要趕回洛杉矶。清晨五點多,顧為先剛進入睡眠還沒多久,睡意正濃,迷迷糊糊的聽見沈念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天還黑着,沈念安怕吵醒他,沒開燈。顧為先似乎仍是對他發出的噪音有點抵觸,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在了頭上。
整個被子有二分之一都蓋在顧為先的上半身,剩下的一半懸在床下。和他同床了幾年,這幅樣子沈念安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到底是害怕他把自己憋死,沈念安輕輕穿上拖鞋,低頭望着床上的一團,無奈嘆氣。
也顧不上會不會吵醒他,沈念安掀起被子,強行把顧為先的頭拽出來,又把他不安分的手臂的長腿塞進了被子裏。顧為先又抗拒地翻了個身,直接滾到了床的最裏側,又重新變成了之前的姿勢。
沈念安決定放棄他。
穿上外套要走出卧室時,沈念安無意碰到口袋裏的盒子,停下腳步,慢慢打開,又轉回了身來到床邊。他輕輕把窗簾拉開一個縫,外面天光微亮,星月仍清晰地懸在清晨的天幕上,天際頭一片淺粉色的光暈,是太陽升起之前的模樣。
沈念安俯身吻了吻顧為先的額頭,握住他的左手手腕,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的,把其中一枚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
顧為先那一覺睡得異常香甜,鬧鐘響了一遍又一遍,絲毫沒影響顧為先的睡眠。上午十點,太陽已經日上三竿,他才從床上爬起來。他暴躁地關掉不知道響了多少次的鬧鐘,坐在床上發了會懵。
再看看表,幾乎是跳起來。
他上午後兩節有課的啊,還差二十分鐘就上課了!他竟然睡到了這會兒!
連早飯都沒顧上吃,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飛進洗手間洗了個漱,趕緊開車去了學校。最後雖然遲到了十分鐘,但是勉強也算趕上了。
課間學生們把作業交上講臺,視線都有意無意多看了老師幾眼。一開始顧為先還沒意識到,後來看到有的學生毫不避諱的視線掃過來,顧為先終于開始不自在。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他早上可是洗了臉的啊。
“老師,”有個女孩子沒忍住,狡黠地朝他眨着眼睛:“您結婚了嗎?”
冷不丁的,被這麽一個突兀的問題擊中,顧為先沒反應過來。
他想起來雜志上的采訪——“已婚”,想必女孩子是看了雜志才問的,可是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
在任教的前兩年,倒是有關系近的學生來過家裏蹭飯做客,也有幾個學生知道他和沈念安的關系。後來顧為先把工作和生活分的清清楚楚,最先教過的幾屆學生一畢業,學校裏也沒人知道他的感情狀況。
顧為先牽起嘴角笑了笑,給了個模糊的回應:“算是吧。”
女生笑起來:“怪不得,您的戒指可真漂亮!這是我們第一次見老師戴戒指呢!”
顧為先:“?”
他低頭,這才發現左手無名指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小小的桎梏,沾上了一點粉筆末,卻愈發顯得顯眼。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還覺得有點不習慣。
顧為先愣了,後背開始發涼,這是鬧鬼了不成?怎麽丢了的戒指又回到他手上了!
突然,他想起早上睡夢裏,朦朦胧胧間,落在額頭上的那個吻。好像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戴上了什麽東西。
他早上起床匆匆忙忙,洗臉開車時根本沒注意到手上多了這麽一樣東西。可一上講臺,下面的學生個個眼尖的很,顧為先在臺上講課,板書,擦黑板,只要一擡手,戒指就暴露在衆人的視線裏,接受着來自臺下近百人的注視。
他買的戒指,戴在手上竟然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想起昨天沈念安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顧為先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響。怪不得他昨天那麽高興呢。
真是個騙子!
顧為先攥緊了拳頭,臉上不受控制的浮上一層紅暈。
又被他捉弄了!
“老師,您臉紅了?”
顧為先堅決否認:“哪有!”
“老師,從剛剛開始您一直在笑啊。”
顧為先強行繃直唇角:“該上課了。”
其後的一個多月裏,顧教授的學生們發現顧老師在課上愈發的和顏悅色起來,他們的幸福感陡然上升。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好像就是……發現老師手上多了一枚戒指之後?
不光是顧為先,戴上戒指第一天,沈念安的心情就一直明媚無比。下班後,連同事們邀請他一起去聚餐都沒有拒絕。
幾個男同事都是酒精愛好者,聚餐第一件要事就是點酒。就連在場的唯一的女同事安娜也要了一瓶伏爾加。
安娜早就注到沈念安的戒指,暧昧地朝他遞了個眼神:“沈,你什麽時候成了有家室的人了?”
這話問的。
沈念安笑也不是,随手拿起一杯果汁,垂眼點點頭。
安娜興致勃勃:“啊,什麽時候的事啊,我一直都以為你單身貴族呢。我認識嗎?”
想了想她書桌上擺的一堆顧為先的作品,算是……認識吧。
安娜喝了一口酒:“對了,上次去聖芭芭拉,你還沒告訴我顧作家的事呢,你們真是朋友?”
沈念安看着她晃着酒杯,喝了半瓶了,女人竟然一點沒醉,反而話越來越多。他撐起下颌看着對方:“你酒量很厲害。”
安娜的注意力被轉移,哧哧笑了起來:“都什麽年代了,你不喝酒就算了,還以為我們女人不會喝?”
沈念安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桌對面一個男同事聽見他們的對話,也插了一句:“話是這麽說,但是女人确實要少喝一點啊。如果是我的女朋友的話,我一定不會讓她出去喝酒。”
另一個同事笑起來,也跟着附和:“是啊,還是注意點好。哪有男人喜歡自己的另一半喝酒撒酒瘋?”他看着身邊有些心不在焉的沈念安,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以為他一定會贊成:“是吧,沈?”
沈念安正在想顧為先,右手蹭了蹭戒指,擡起頭:“我?”他露出漠不關心的神情,往後靠了靠:“無所謂,高興就好,喝了也沒關系的。”
安娜似乎得到了支持者,拍着顧為先的手臂道:“還是你開明啊沈。”
沈念安揚起嘴角,又在心裏補了一句:随便別人的女朋友怎麽喝,喝多少都行。
反正跟他沒什麽關系。只要,不是顧為先就行。
與此同時,遠在聖芭芭拉參加朋友宴會的顧為先打了個噴嚏。
同一個系裏交好的男老師結婚,顧為先應邀參加婚禮。來的大多是學校的同事,都是熟人,顧為先一不小心就被灌多了酒。
當然,灌醉顧老師也是大家都齊心協力謀劃好的。
大多數同事都沒見顧為先身邊出現過女人,以為他是單身。誰知道這家夥不聲不響地就戴上了戒指,看樣式還是婚戒,藏得可太深了。
同事們又好奇又震驚。
當然,如果他們早點看到某雜志對顧老師的采訪,估計也不至于這麽驚訝。
顧為先當然不知道同事想坑他的想法,仗着自己酒量好,也沒多少防備。本來頭腦清醒的一個人,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讓一堆坑爹同事灌糊塗了。
大家按照原計劃執行,開始套話:“顧老師,你今天參加宴會征求了妻子的意見了嗎?你為什麽不帶她一起參加婚宴?”
“顧老師,下周把你妻子帶來學校讓我們看看?”
“……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顧為先軟綿綿的趴在桌子上,強撐着眼皮,盯着杯中的紅酒眨眼睛發呆,也不說話。
大家:“……”嘴還挺嚴的。
就當衆人已經放棄套話時,顧為先打了個酒嗝,把跟前的酒杯推開,像是妄圖銷毀罪證一樣,往旁邊坐了坐:“我喝酒的事,別告訴我愛人。”
有人大笑:“不會吧,這麽懼內?”
顧為先兩頰酡紅,口舌不清地說:“對……總之別……別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