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念安的病

就這麽平靜的過了九天，等到第十天的時候，沈念安的病情突然加重，早晨起床都很困難了，早在幾天前沈念安隐隐有一種預感，上次救自己與水火中的那副藥方這次恐怕沒有效果了，但願是自己想多了吧，沈念安如此想着便還是配合着顧為先按時把藥喝下去了，沒想到再次暈倒站不起來的這一天來的這麽快，沈念安覺得不妙，自己恐怕時日無多了。

“沈念安，你還好嗎？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平時處事沉穩的顧為先在一碰到沈念安的事情瞬間慌了神。

顧為先迅速給沈念安換好衣服，但動作輕柔，就好像對待一件珍貴的易碎品一樣。顧為先胡亂給自己套了身衣服将沈念安抱起來放在輪椅上，就推着輪椅快步走出屋門。

顧為先開着車這一路飛也似的到了醫院，“大夫他怎麽了！求求你！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這一路上沈念安一直咳嗽個不停。

經過各種檢查，最後的結果就是，沈念安的“骨髓增生異常綜合症”的病情又加重了，這一次的病來得如排上倒海一般令人招架不住，這一次那張神奇的藥方失效了。

“我們這邊建議您進行輸血治療外加每天服用抗生素。”大夫說。

“大夫，他的病還有痊愈的可能嗎？”顧為先激動的問。

“骨髓增生異常綜合征，通常指的是原發性的骨髓造血功能衰竭綜合征，病因是不明确的，主要表現為骨髓造血功能低下、全血細胞減少以及貧血、出血、感染等症狀。一般情況下免疫抑制劑是有效的。基本上沒有，但是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性，對于這種病來說這個痊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這項治療最基本的可以延長病人的生命。你們做還是不做？”

顧為先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沈念安，後者的眼裏目光呆呆地望着他，顧為先仿佛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伸手握了握沈念安的微涼的手指，“做！”顧為先堅定的答到，只要能減輕沈念安的痛苦，延長他的生命，付出多少代價顧為先都心甘情願！何況只是錢的問題呢？

此後的每天，顧為先陪伴沈念安寸步不離，他清楚的知道，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沈念安來說離他越來越遠了。沈念安能撐過多久全都得靠他自己了。堅強如沈念安，每一分每一秒病魔都在折磨他，但是看到顧為先關心的臉沈念安不露出一點點難受的表情。

身為沈念安伴侶的顧為先深深的知道，沈念安這副鎮定自若的表情都是裝出來的，沈念安也很恐懼這種病，他也很害怕離顧為先而去，他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而自己卻不能分擔沈念安身體上，哪怕是一半的痛苦，要是可以，顧為先恨不得自己替沈念安承擔！自己除了陪伴沈念安什麽都做不了。這種看着愛人獨自承受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讓顧為先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廢物！

即使沈念安不願意讓顧為先看到自己虛弱的一面，但是顧為先還是每周都陪沈念安去輸血，從家一路開車來到洛杉矶的醫院，在醫院一坐就是八個小時。顧為先看着沈念安虛弱的樣子不舍得再讓他開口說話，只能自說自話，寬慰沈念安，顧為先覺得自己這一輩子說的話都趕不上每周周六陪沈念安輸血這八個小時說得多。為了沈念安開心，顧為先從來沒發現自己還有說評書的潛質，開始給沈念安講一些自己聽來的小故事，後來就開始講沈念安不在身邊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聽到有趣的地方沈念安的嘴唇會微微翹起。看到沈念安的笑，顧為先覺得自己講故事講到口幹舌燥也值了。

後來在顧為先寫的書中他說“望着血袋裏的血一點一滴順着輸液管流道沈念安暴青的胳膊血管裏，那血仿佛是從自己心裏流出來的。”顧為先痛，沈念安更痛，顧為先是心痛，沈念安的痛是心理和生理上的痛。但是二人這時候又是理性的，不斷告訴自己，松懈不得。

“顧為先，答應我……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定……連着我那份，替我好好的……活下去……”沈念安想了想幹澀的嘴，斷斷續續的說出這句話。

“不！不會的！沈念安，你相信我，你會好起來的！大夫不是說有可能會痊愈嗎？我們這一路走來，哪次不是幸運的？沈念安，你別這樣說，我求你，別這麽說…”顧為先雙手握住沈念安的另一只手，接下來是無聲的沉默。盡管顧為先知道沈念安說的是真的，但是他不願相信，他相信有奇跡的存在，他相信沈念安命不該絕。他們還沒有走到白頭，還沒有享受退休後的悠閑生活。這一切基于沈念安還活着。

幸福就是早上揮手說“再見”的人晚上又平平安安的回來了。書包丢在同一個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張椅子底下。在這世上，如果有一個人是關心你的，那你就為他做一點事，給他一點溫暖。當他憂傷時，讓他靠着你的肩膀，這絕對是最重要的幸福來源感。其實任何人，在經歷時，都不會知道自己正在經歷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每周六，顧為先由日出到日落都陪伴在沈念安身旁寸步不離。生怕自己一眼看不見沈念安一下就憑空消失了一般。顧為先清楚的知道，自己陪伴沈念安最後的這幾年，将會是自己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顧為先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計算着沈念安又熬過了一天。顧為先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遍又一遍的描摹沈念安瘦削的臉的輪廓。

又瘦了，顧為先看着面前的沈念安想。沈念安沖顧為先歪了歪頭，表示他在看什麽，難道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

顧為先是誰，沈念安一個眼神就知道他想的是什麽。“你好看，還不讓人看了？”也許這樣沒正形的顧為先只有在沈念安的面前才會出現。沈念安失笑，在顧為先看來那抹笑意仿佛在嗔怪自己“都多大了還這麽幼稚。”

“哼，”顧為先撇了撇嘴，“明明跟我差不多大，裝什麽深沉。”說幼稚顧為先還真就幼稚上了。

這種病真的很折磨人。不幾天後，沈念安發起了高燒，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顧為先真的做到了“晝夜侍，不離床”。病痛的折磨還不止于此，沈念安還時不時的嘔吐，比如剛吃完飯，就把吃的東西悉數吐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顧為先想。做了決定後的顧為先馬上做出了行動。在走之前，顧為先特意給沈念安請了個中國護工。顧為先想，自己不在的這幾天有老鄉的陪伴沈念安應該不會很孤單。

“念安，我出去一趟，這幾天我給你請了個護工，我之前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人不錯，不會讓你很孤單。你也不要太擔心我，過幾天我就回來了，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聽完顧為先的話，沈念安微微皺了一下眉，仿佛在詢問顧為先要去哪裏，去幹什麽。不是沈念安托大，沈念安自認為他自己在顧為先的心裏是排在首位的，不知道什麽事情能請的動顧為先這尊大佛。是不是病影響的自己？回過神來的沈念安發現自己怎麽這麽矯情了？

顧為先向沈念安投去了一個安心的眼神，“想什麽呢，當然是為了你呀。”顧為先深知沈念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特點，于是也不隐瞞，怕沈念安心理不平衡，再影響治療。

沈念安這才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自己應該知道的，顧為先最在乎的就是自己了，但是還是用哀怨的眼神盯着顧為先，就好像在說，“怎麽不帶我去。”

這回輪到顧為先失笑了，顧為先見過各式各樣的沈念安，豪情壯志的，陽光燦爛的，黯然神傷的，唯獨沒見過這樣幼稚的沈念安。顧為先也沒說話，只是看看沈念安，又看了看旁邊的輪椅，沈念安鼻子裏輕哼了一聲別過頭不去看顧為先。顧為先嘻嘻的笑了幾聲，小小的維護了一下沈念安的自尊心。

顧為先買的是去北京的機票，在顧為先動身的前一個小時那位護工準時到達，顧為先詳細的交代了一下沈念安平時吃的藥，作息習慣，護工一項一項的都記在了小本本上，最後由顧為先核對無誤，才把它撕下來貼帶了廳裏最顯眼的地方。

沈念安怕顧為先來不及登機，便用眼神催他，熾熱的眼神都快把顧為先盯出一個窟窿了，顧為先讀懂了沈念安的眼神中“你怎麽還不走？”的意思。

“怎麽這麽盼着我走。”果然大夫說通常病人的情緒會反複無常誠不欺我。“不會遲到的啦。”說罷顧為先摩挲了一下沈念安的手後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

這邊顧為先開車直奔機場暫且不提，另一邊沈念安的一段顧為先不在身邊生活才剛開始。

護工不知道沈念安具體得的什麽病，但他能從沈念安的狀态知道這病很重，奇怪的是并不能從沈念安的臉上看出一起痛苦的神色，心想，這位顧先生的伴侶一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這位護工非常善于言辭，說起來話很是好笑，沈念安索性也不去想顧為先，安心并陶醉的聽年前的這位護工侃大山。面對病人，護工清楚的知道最重要的就是病人的心态，只要心态好，病說不定可以痊愈，再不濟的，治療和平時生活的時候也不會感覺很痛苦。

才只一天，沈念安便對年前這位護工改變了看法，乍一看只覺得是個對自己起居會很負責任的人，但是現在他竟然對這位護工刮目相看了。

這位護工可以變着法兒的逗沈念安開心，而且還能給沈念安講很多故事，和顧為先講故事不同，這位講起故事可謂是繪聲繪色，代入感極強，讓沈念安完全沉醉在了故事中的世界裏，暫時忘記了病痛。另外，這位護工深知對面坐着的不是普通人，是位高級知識分子，自己在他面前講物理不是班門弄斧嗎？索性就講起來民間藝術方面的東西，這話匣子一打開就合不上了，衆多沒接觸過的知識如潮水般湧進沈念安的頭腦中，聽得沈念安一愣一愣的。上學的時候自己語文最好，雖然不表現出來，但心裏還是有點小驕傲的。現在聽這位護工講起民間藝術，仿佛口吐蓮花般的，沈念安在佩服的同時也生出了一絲慚愧的情緒。

護工也不吝啬對沈念安講起之前照顧過的病人們的有趣的故事。除了照顧沈念安吃藥外，護工的嘴就沒停過。沈念安的眼睛不是很好了，每天晚上護工就為沈念安讀書，像哄小孩一樣哄沈念安睡覺。用他的話說，“老人都是老小孩，對他們就要像對孩子們一樣，要有耐心”。這幾天在護工的陪伴下，沈念安過的也很舒心。而顧為先到了北京以後就馬上給沈念安發了消息，叫沈念安不用過多的擔心他，他肯定會找到治療方法的。找不到治療方法沒關系，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關鍵是要平平安安得回來啊。

在夜裏，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濃濃的思念在沈念安心底瘋狂的發酵，一想到顧為先一滴清淚不自覺的從沈念安的眼角滑落，滴在一塵不染潔白的枕頭上，暈染出一片小小的淚漬，他看了看旁邊空空的位置，仿佛心裏也被掏空了似的。為了方便照顧沈念安，護工在沈念安的房間裏打了個地鋪。仿佛感受到了屋裏哀傷的氣氛，想安慰一下，也感覺顧為先和沈念安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他來勸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心裏替他們兩個人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