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生日快樂

沈念安這幾天的生活還算平靜，每天都在吃藥和聽護工講故事中度過，病情稍微被控制住了一些，但是再生障礙性貧血在那個年代是不能被徹底治愈的，沈念安心理早有準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顧為先，原來還有小九，但是一切終結在小九的死。

另一邊顧為先為了找到治療沈念安的病的方法跑遍了北京，石家莊等有名的中醫。要論西醫，顧為先認為沒有那個地方可以超過美國的醫療水平，上次沈念安是因為吃了中藥病情才好轉的，所以顧為先更相信中醫，再加上身為中國人的一點點私心，這些驅使着顧為先再次踏上祖國的土地。每次求得得新藥方都會用短信告訴沈念安，那位護工也會按照顧為先說的那樣去抓藥，按時讓沈念安服下，但是并沒有什麽顯著的效果，沈念安有心想瞞着顧為先，好幾次說自己好多了，但是護工覺得不應該對顧為先有所隐瞞，就暗中和顧為先講了。

後來顧為先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當時如果有人告訴我喜馬拉雅山頂上有神醫，我也會攀爬上去乞求仙丹的。搶救沈念安的生命，對于我重于一切。”

顧為先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星期，在一個暴雨的晚上，顧為先終于踏着風雨回來了，站在門前不敢敲門，跑遍了中國有名的中醫，甚至還試了氣功療法，但一切都是徒勞，白白跑了這一趟，顧為先雖然覺得累，但更對不起的卻是沈念安，這一趟顧為先原以為可以找到良方，挽回沈念安逐漸消逝的生命，沒想到自己反而少了幾個星期陪伴沈念安的時間。自責的心情漸漸的淹沒了顧為先，顧為先沒帶鑰匙，他知道有一個人無論何時都會在家等着自己回來，但是現在顧為先卻後悔沒帶鑰匙了，自己開門遛進去，洗漱好了再偷偷的躺在沈念安的身邊。

這是顧為先第四次擡起剛放下想要敲門的右手，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輕輕的敲了敲門，心底一邊期待沈念安可以等待自己的回來，一邊又害怕面對沈念安，顧為先不忍再想，一向堅強的顧為先的眼淚不争氣的順着雨水滑落。

突如其來的光亮使顧為先猝不及防的閉了下眼，再睜眼，就看見坐着輪椅的沈念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一瞬間顧為先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沈念安對顧為先比了個“進來”的口型，顧為先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不敢擡頭直視沈念安的眼睛，沈念安看向顧為先，也不顧及顧為先很早之前囑咐他不要說話，顧為先之聽頭上方傳來沈念安由于長時間不怎麽說會而微微沙啞的聲音：“為先，沒關系，我懂。”說罷沈念安握住比自己稍稍小一圈的手，碰到顧為先冰涼的手沈念安只是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頭。感覺到自己的手正被一雙大掌包裹起來，意識到這是沈念安的手之後吓的顧為先馬上把手抽出來，“別，別凍着你。”

一句“我懂”瞬間使顧為先陰郁的情緒一掃而空，是啊，聰明如沈念安，他怎麽會過分責怪自己，這就是他的沈念安，這就是過分了解，寬容他的沈念安，這就是與他心意相通的沈念安，夫複何求啊。

“快去泡個熱水澡吧，辛苦你了。”沈念安不急不慢的說道。環顧了一圈，顧為先沒有發現自己請來的那位護工的身影，皺了皺眉，但是看見了沈念安充滿笑意的臉，仿佛明白了什麽。顧為先先把沈念安推回卧室，然後就一路跑去泡澡了。看來是被凍的不輕。

洗完澡躺在沈念安旁邊的時候，顧為先問出了心底的疑問：“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呀？還這麽準時的在廳裏等我？”

在安靜的夜裏顧為先聽到了沈念安的輕笑，沈念安把手伸進顧為先的手中，順帶還撓了撓顧為先的掌心。

“是不是你覺得今天我要回來，所以讓他先回去了？你怎麽知道的啊？”顧為先翻過身來看着沈念安的眼睛。後者只說了兩個字，“短信。”

顧為先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他一下做起來從桌子上拿起了沈念安的手機，啊，裏面果然有一條短息沒發出去，這就表明自己當時在飛機上，沒有信號，沒有接收到沈念安給自己的短信。原來沈念安就是這樣推斷出自己在坐飛機的啊，然後自己又接到了沈念安的信息，這就說明自己下了飛機，啊，盡管是生着病的沈念安也不容別人小觑啊，顧為先搖了搖頭。

日子就在這不緊不慢中度過了，距離沈念安舊病複發已經兩年了，這兩年，沈念安雖然疾病纏身，忍受了很多疾病的折磨，但是憑借自己堅強的意志挺悉數過來了。這兩年沈念安瘋狂索取着顧為先對自己的關心，因為沈念安自己知道，每天可以看見初升的太陽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每天可以看到夕陽西下，就是從死神手中偷得了一天。可以活着，身邊有顧為先的陪伴，沈念安覺得這樣也不錯。

轉眼已經來到了1996年，馬上就到了沈念安的55歲生日，顧為先想和沈念安去外面的餐館好好慶祝一下，但是經過兩年病痛的折磨，沈念安已經虛弱的連上臺階的力氣都沒有了。要說沈念安之前坐輪椅，是因為顧為先心疼他，不舍得讓沈念安手一點累，而對于現在的沈念安來說，輪椅就是他的腿，沒有輪椅沈念安寸步難行。

看到如此虛弱的沈念安顧為先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了一下，最後還是自己下廚做了兩碗陽春面。要說在大學時代的顧為先，廚藝，把顧為先做飯勉強稱之為“廚藝”，說真的真不咋的，現在的顧為先的廚藝不可同日而語了，為了讨好沈念安，顧為先之前還專門學過廚藝，現在做出來的才菜可以達到擺桌的程度，起碼吃到嘴裏不會感覺難吃。顧為先在專門學過做飯之後特意給沈念安展示了一下，之前的沈念安的味蕾可以說是飽受顧為先做出來的菜的摧殘，之後說什麽也不肯再吃顧為先做的飯了，顧為先連哄帶騙，許諾了沈念安種種好處，比如以後的每天晚上都會“獻祭”自己的肉體，不會反抗。

顧為先這回做出來的陽春面，不僅口感上好吃，裏面也傾注了顧為先對沈念安的愛，所以沈念安吃起來格外感動。

“生日快樂，沈念安。”顧為先挑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吹送到沈念安的嘴邊說道。

沈念安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眼尖的顧為先發現沈念安的眼角有些濕潤，他倒也不戳破，慢慢的喂沈念安吃面。顧為先直勾勾的盯着沈念安過分瘦削的臉龐，布滿褶皺的手，起皮的嘴唇，這一切都仿佛在顧為先的心上捅刀子，顧為先閉了閉眼，心裏鈍鈍的疼。

看着看着顧為先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淚珠劃過臉龐，留下了一串淚痕。顧為先也顧不得抹，繼續喂沈念安吃面，等沈念安咽下最後一口面，顧為先又喂沈念啊喝了幾口面湯，看着沈念安沖自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吃飽了，顧為先才回身去廚房盛出自己的那份面，他過來想把沈念安推回屋裏，但是後者連連擺手，顧為先只好不再堅持，坐到了沈念安的對面，把頭埋進碗裏，幾滴眼淚就這樣滴在了顧為先的碗裏，顧為先覺得這次自己的鹽一定是放多了，一定是。

“我的生日，你要高興。”沈念安看着把臉埋進碗裏的顧為先說道。顧為先點了點頭，但是并沒有把頭從碗裏伸出來，同樣的，他也不想讓沈念安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沈念安的心情看起來是那麽的好，自己怎麽可以哭，怎麽可以讓沈念安擔心，可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顧為先嗚咽的聲音消散在吸面的聲音裏面。

一轉眼沈念安已經55歲了，自己也不再年輕了，不得不再次感嘆時光的流逝，“逝者如斯夫”，古人誠不欺我。韶華易逝，佳人難留。顧為先只要一沾沈念安的事情，絕對事必躬親，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假他人之手。顧為先發現沈念安越來越黏自己了，顧為先承辦了沈念安的所有事情，雖然累，但是卻也甘之如饴，只要沈念安開心，顧為先付出什麽都願意。

這一天，一個電話打斷了顧為先和沈念安平靜的時光，電話那頭說有點事需要顧為先去一趟聖芭芭拉。時間定在了周日傍晚，沒辦法，顧為先只好從命。

顧為先又一次暗嘆時間過得怎麽如此之快，明明是周一，仿佛彈指一揮間就到了周日傍晚，要啓程的時刻了。

“我又不是去什麽特別遠的地方，乖乖在家等我。”顧為先為了在自己走的這幾天沈念安可以好好的在乎自己，又把那位護工請了過來，他一進門看到了沈念安單薄的身影和滄桑的面容，但沈念安的眼神依舊清明，他心底不自覺猛地一顫。他從來沒想過一個人能在病魔的折磨下挺過長達兩年，而且眼神還十分清明。他心裏暗暗佩服了一下沈念安，真不是一般人，可見沈念安和顧為先的愛有多麽深。

“沈念安，我走了。好好等我回來。”顧為先拗不過沈念安只好允許他坐在輪椅上在家的大門處送別自己，臨走之前顧為先給了沈念安一個長時間的擁抱，讓在一旁看着的護工不知如何自處，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終于等到兩個人分開了，便扶着沈念安輪椅上的把手望着顧為先遠去的身影。

顧為先啓動了停在院子裏的車，透過車上的反光鏡看到沈念安站在大門旁揮手告別，經過兩年的病魔纏身，沈念安滿頭蕭然，身形單薄，在暮色中分外怵目。顧為先心中感到陣陣傷痛，仿佛這一切都是自己照顧不周的錯，然後別過臉去不忍在遠看。

顧為先是想要逃避着一切似的駕着車快速駛離自己的家，開上高速路後，他把車子停在一旁，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兩年來的巨大壓力已經快壓垮了這個堅強如剛的男人，他自認為自己的毅力不如沈念安，但是這一次他奇跡般的堅持了兩年，顧為先的心早已千瘡百孔，每看一次沈念安咳嗽的樣子，或者看到沈念安力不從心的樣子，顧為先的心裏就抽疼一次。每一個躺在沈念安身邊的晚上，顧為先都感覺到愛人的生命正在從自己指尖慢慢溜走，他用力去抓，卻發現越抓溜得越快，這種感覺顧為先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要不是這個難得的自己獨處的機會，顧為先會逼自己不要在沈念安的面前露出擔憂，難過的情緒，也許在沈念安之前，顧為先就先倒下了。

顧為先趴在了方向盤上宣洩了一番之後感覺好了很多，起碼現在沈念安還在自己的身邊，以後的日子又有誰能說的準呢？想到這裏，顧為先想開了很多，開着車繼續往聖芭芭拉進發。

護工對沈念安越發用心了，又跟沈念安念叨了很多這兩年在自己身上或者自己周圍發生的好玩的事情，但是他發現沈念安已經不像兩年前可以露出很多笑容了，現在的沈念安仿佛一攤死灰一樣，除了顧為先，沈念安已經無法回應，甚至感知到其他的人了。護工只好悻悻的閉上了嘴，專心的照顧起來沈念安。護工無法定位沈念安在自己心裏的位置，看似好說話其實很倔強？心想，跟顧為先真是絕配了，試問天下有哪兩個女人能忍受沈念安和顧為先這兩個人，在他的認知裏是沒有的，盡管有，也只能做到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程度，一輩子也走不進他們的內心世界。沈念安和顧為先的內心世界只對彼此敞開。

顧為先用了一個星期就解決完在聖芭芭拉的所有事情了，恨不得自己可以飛回來陪在沈念安的身邊。

時光如梭，又是一年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