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荒墳埋紅問名鈎,此願當與故時同7
魏楠訣瞪了沈慕之一眼,轉頭看向屋內的木床,發現剛才規規矩矩放在床上的紅色嫁衣,已經消失不見。
突然間,一聲沉悶的鼓聲從土樓的二層響起,節奏極慢透着悲涼,讓人聽後心煩意亂。
“鼓樂已起,吉時将近。”沈慕之收起戲谑的笑容,臉色變得嚴肅。
兩個紙人的腦袋突然掉在了地上,咕嚕咕嚕地滾到門口,沈慕之低下頭,只見其中一只腦袋正面對着自己,用炭筆畫出的眼睛黑洞洞的,鮮紅的嘴角肉眼可見地往耳根旁咧開,恐怖至極。
沈慕之深呼一口氣,一腳踩在紙童子的腦袋上。圓形的紙頭被壓扁,糊在地上甚是可憐,紙童子還保持着笑容,來不及做出反應。
“既然這麽喜歡笑,那就多笑一會兒吧。”沈慕之說着,目光轉向了另一顆腦袋。那顆腦袋大感不妙,連忙咕嚕嚕地滾開,藏回了紙轎後面。
闾丘胤歪了歪僵硬的嘴角:“牛逼啊。”
沈慕之挽起袖子正欲走到紙轎後面,将那顆腦袋揪出來,魏楠訣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等等。”
只見轎子的門簾被輕輕掀開,那套紅色的嫁衣立在轎中,仿佛一個穿着紅衣的女人背對着四人而立。
一陣幽幽的哭泣傳來,花轎和紙人都化為了灰燼,只剩下那套紅色的嫁衣孤零零的站在地上。
“哥,陰氣不在嫁衣上。”闾丘水拽了拽闾丘胤的衣袖,指着庭院中間那座正方形的建築,“陰氣全在那裏面。”
魏楠訣眉頭一皺:“調虎離山,這件嫁衣只是障眼法,有人在阻止我們進到那裏面。”
他用萬摧揮向紅色嫁衣,二者相接處頓時燃起了幽火。嫁衣被一分為二,方形建築中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走!”
跑到那扇小門下方,門高過沈慕之的頭頂,與其說是門,不如說是一扇稍大的窗戶。
沈慕之道:“我最瘦,我先進去,老魏你托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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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楠訣道:“這是魏家的事,我先進去。”
闾丘胤看着表道:“行了你們別争了。小沈先在門框上等着,我再把楠訣拖進去。”
他從魏家準備的背包裏找出一團纏繞在一起的紅線,從中分出兩根遞給兩人。
“我和阿水在外面守着。你們拿着紅線的一端,如果需要幫忙就按照這個節奏拉動紅線,阿水再進來接應你們。”
魏楠訣勉強點點頭,彎腰托住沈慕之的屁股,将他舉過頭頂。沈慕之勾住門欄,雙手一撐,吃力地爬了上去。
闾丘胤用一副“男男授受不親”的表情對着魏楠訣,指着自己的背說:“我可不要抱你,你踩我的背上去。”
魏楠訣耳朵一紅,板着臉踩到闾丘胤的背上,力氣之大,讓闾丘胤以為自己就快內出血了。
一只纖細的手垂到他面前,魏楠訣猶豫了一下抓住這只手。
冷冰冰,沒有一絲熱度,骨節柔軟,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
不對!
他擡頭一看,門框上哪裏還有沈慕之的影子。那只纖細的手突然生出巨大的力量,将他拖到門內。
牆外的闾丘胤并不知道魏楠訣的遭遇,他站直身體扯了扯紅線,另一端也動了動,似乎在回應他。牆內魏楠訣從地上爬起來,從接近兩米的牆上摔下來,他的手肘受了傷,被擦掉了一大塊皮。
這個四四方方的建築宛如一個不大不小的四合院,有一個正廳和兩個偏堂。正廳所對之處就是開着高門的院牆,魏楠訣站起來後一眼就看到正廳門口挂着的白紙燈籠。不過燈籠裏的蠟燭冒着紅光,在夜色的掩映中有些發藍,光線又被白紙過濾了一次,照在黑色的房梁上,頗為詭異。
兩個偏堂的門緊緊掩住,只有正廳大敞着。燈籠的光穿不透正廳中那層黑暗,深處好像有聲音傳出,似乎還在叫着他的名字。
“難道是沈慕之?”
魏楠訣暗忖着,慢慢往正廳走去。踏入房間內,像一張黑色的獸口将他吞噬,光線所剩無幾。他聞到了一股清香,心髒再次抽搐了幾下。
順着香味,他看到了一副棺材,上面綁着一朵大紅色的紙花,正中央貼着一個“囍”字。顏色紅顏喜慶,但放在棺材上卻讓人後背發涼。
棺材的四角豎着四根紅色的蠟燭,已經燃盡,只留下燭淚凝成的蠟團,像從棺材中流出了血淚。
“沈慕之?”
魏楠訣輕輕喊了一聲,但沈慕之的聲音并未從黑暗中響起,之前呼喚他進入正廳的聲音也消失不見。
“砰砰砰!”
從棺材中傳出幾聲悶響,仿佛有一個被關在裏面的人,正在敲擊蓋板。緊接着魏楠訣聽到了指甲刮動木板的聲音,這令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重新将萬摧召出,這把桃木劍現身後,棺材中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屋內重現一片死寂,連蟲鳴聲也聽不見。
魏楠訣用萬摧的一角挑起棺材板,猛地朝旁擊去,露出棺內的景象——棺中鋪着紅色的錦緞,上面用金絲繡着戲水鴛鴦,銀絲繡着祥雲如意。一件紅色嫁妝正安靜地倒放在其中,棺頭擺着一頂綴滿珠寶琺琅的鳳冠霞帔,棺尾擺着一雙彩線勾成的紅繡鞋。
一股寒意從腳底湧出,心髒處那幾根無形的皮筋再次被收緊,魏楠訣捂着心髒,腳步虛晃摔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他透過棺底的縫隙發現,下方的地板微微開啓,似乎有一扇密門藏在其中。
魏楠訣推開棺材,那道地板間的縫隙更加明顯。他跪在地上,湊到縫隙前,準備将地板掀開。
突然,他看到縫隙中有一只血紅的眼睛盯着他。他兩手握住萬摧,刺進縫隙之中。他趁機掀開地板,很松,輕輕一掰,兩塊地板就被擡了起來。
地板下并非是泥土和岩石混合的地基,而是一層金發晶。有一塊無字冥牌正安靜地躺在其中。
金發晶有辟邪之用,力場強大,鬼怪勿侵。如果用金發晶為基地,鑄成陣法困住鬼怪,效果也是極好的。
這間房子裏的地板下竟然鑲着這麽大面積的金發晶,看來要克制的鬼怪不是道行極高,就是死得極怨。
魏楠訣拿起那塊冥牌,發現牌身下竟然壓着兩張紅紙。其中一張所寫的數字正是他的生辰八字。
突然,一滴水從房梁上滑落,滴在冥牌上,暈開一片濕痕。魏楠訣用手摸了摸水漬,味道極香,甚至讓人有些頭暈。他忽然發現,手指上的顏色有些深,兩個指頭搓了搓,水漬黏稠粘手。
一道陰影垂在他面前,魏楠訣慢慢擡頭,房梁上倒吊着一個白衣女人,正睜着眼看着他,頭發像海藻般散落在地上,勾勒出夢魇般的窒息。
女人突然張開嘴巴,一條猩紅的舌頭吐出,垂在耳邊,看上去十分可怕。陰風吹來,女人的身體随風晃動,像挂在房梁上蕩秋千。
魏楠訣突然想起,父親死後自己剛來本家的時,那個叫魏語的小家夥只有幾歲大,有一天從紀雲峰裏哭着跑出來,說着有個阿姨在房梁上蕩秋千。
後來魏語連續發燒了一個月,魏楠訣第一次看到魏鴻遠大發雷霆。難道說,當時魏語看到的就是禁地中的這個女鬼?
他将萬摧擋在面前,女鬼見了萬摧,突然蹿到了房梁上,一張慘白的臉透過粗壯的橫梁打量着魏楠訣。眼神中透着熊熊怒火,似乎想将魏楠訣撕碎。
魏楠訣注意到,女鬼的視線并非在自己身上,而是手中所持的萬摧上。一股淩冽的恨意傳來,難道萬摧與女鬼有什麽關系?
可是這是父親留給自己的東西,女鬼又深藏在本家的禁地中,這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
不容他細想,女鬼的長發如利劍般刺來,朝着萬摧探去。魏楠訣本預用萬摧斬去女人的頭發,但卻發現原本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萬摧對這些海藻般的長發毫無作用。
他心中大震,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萬摧對靈類失效。這個女鬼到底是什麽來頭?而且沈慕之現在又在哪裏,難道已經被......
想到這裏,他眼神一沉,從包裏取出畫滿符文的黃紙,手招出一道勁風,符紙齊刷刷地朝着女鬼的長發飛去。
女鬼被符紙黏上,發出一陣痛苦的尖嘯,可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嘴巴大張着,露出比半張臉還大的黑洞。
“最先進來的那個男人在哪裏?”
魏楠訣冷冰冰的問道,可是女鬼只是抱着臉尖叫,并不理會他的話。
是沒有理智的怨魂嗎?魏楠訣心道,拉動紅繩想要通知闾丘水進來。但他發現,紅繩絲毫沒有阻力,順着他牽動的方向快速地移動。
不知在什麽時候,紅繩已經被切斷。
他面色凝重,魏家給的紅繩不是普通的繩索,而是用了秘法制作的驅鬼利器。一般的鬼怪被紅繩套住,輕的逃不出去,重的魂飛魄散。可是進到這個方形的院子後,不僅萬摧沒了作用,連紅繩也失去了功效。
這兩件東西的來歷都是魏家世代相傳,但他剛才扔出的符紙是自己離開魏家後研制的。突然間,魏楠訣明白了為什麽本家能夠放任這樣一個隐患留在紀雲峰上,甚至還為它專門劃出一塊禁地,制訂家規。
因為,這座土樓的主人,是魏家無法對付的。
突然,院中發出“嘎吱”的響聲,兩個偏堂的門被整齊地打開。魏楠訣回頭一看,只見庭院中央站着一個人,雙手側平舉着呈一個大字,正靜靜地盯着他。
他瞳孔微縮,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進了庭院後就消失不見的沈慕之。
“你在做什麽?”
沈慕之沒有回答,靜靜地站在原地。魏楠訣這才發現,不是他不回答,而是沈慕之的兩只手被兩根繩索牢牢綁住,繩索的另一端連接在偏堂中。
順着繩索望去,左右兩個偏堂中有兩個紙童子,一個沒有腦袋,另一個正對着魏楠訣笑得詭異。
一陣陰冷的氣息從背後傳來,女鬼墊着腳尖站在他身後,身體上傳來的異香讓他頭腦發脹。
魏楠訣轉過頭,與女鬼幾乎肌膚相貼,黝黑的瞳孔就這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一副靜止的畫面。
魏楠訣發現自己的眼皮十分沉重,渾渾噩噩間。他看向沈慕之,發現連着沈慕之雙手的繩子被繃緊,沈慕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而沈慕之的身邊站着一個紅衣服的女人,正冷笑着。
“這是魏家欠我的,你就和她一樣,永遠留下來陪着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她來了,她帶着怨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