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荒墳埋紅問名鈎,此願當與故時同9

家中一個人也沒有,顧瑾瑤滿腦子想着事,并沒有察覺到詭異的氣氛。突然嗓子有些幹啞,可是茶壺裏幹幹淨淨,一滴水也沒有。顧瑾瑤提着茶壺來到竈房,水缸裏空無一物。她沒有感覺到不對勁,仿佛中邪般,往後院的古井走去。

顧瑾瑤站在井邊,彎着腰朝井裏看,黑黝黝一片,有清水隐隐流動。她将水桶放下去,打了半桶水上來,突然發現水桶裏有黑色的絲線在漂動。

她伸手将絲線撈出,頓時面無血色,這哪裏是絲線,分明是一把頭發!

顧瑾瑤趕緊将頭發扔掉,但頭發卻宛如有生命般,突然蠕動起來,将她的手腕纏住。正在這時,井底湧出更多的黑發,蔓延至顧瑾瑤的腳下,意圖将她拖到水井中。

“把玉佩露出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魏舜踩着院牆跳進來,一邊說道。

顧瑾瑤反應過來,連忙抖動袖子,将藏在衣服中的玉佩露出來。黑發意識到玉佩不好對付,分出大部分發絲牢牢綁住顧瑾瑤的衣袖。

眼見就要被拖進水井中,顧瑾瑤緊咬下唇勉力支撐,幾滴鮮紅的血珠順着下巴滴到黑發上。黑發竟然像被火燙般,瞬間離開了顧瑾瑤的身體,躲回了井底。

沒了黑發的牽扯,顧瑾瑤失去支撐,頭朝下掉進井中。就在這時,魏舜已經趕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小腿,用力将她拖上來。

從顧瑾瑤發現水中的黑發,到她被魏舜救起,只過去了短短一瞬,但其間的重重危機讓她後怕不已。

如果魏舜沒有出現,自己即使逼退了黑發,也會因為掉進井裏摔死。

她癱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突然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仿佛整個人泡在了血缸中。

枯黃的樹枝落在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音,顧瑾瑤心中的一根線被崩斷,不可置信地轉頭望向禁閉的廂房。

魏舜按住她的肩膀道:“別去。”

顧瑾瑤拼命掙脫開他的手,沖向屋子裏。眼前的畫面讓她如遭雷劈,雙腳無力地倒了下去。

廂房裏,除了顧瑾瑤,顧家其餘十二口人被繩索吊在房梁上,眼睛大睜對着後院的方向,舌頭伸得極長,可以想象死前多麽的痛苦。他們的胸口處,有一個血淋淋的洞口。心髒全部無影無蹤,似乎被連肉帶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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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舜看着顧瑾瑤嘆了口氣。這個姑娘不是普通人,她橫着從魏家的護山陣中走出來,能迅速地從鬼怪布置的幻境中脫出,血液能讓邪祟懼怕。

就算不是抱着恻隐之心,僅因為這樣的人如果被妖邪附身,各路降邪世家就拿她沒辦法。所以他一定要把顧瑾瑤帶回魏家。

魏舜打定主意,燒掉一張黃符,便悄無聲息地背着顧瑾瑤離開了顧宅。

顧瑾瑤醒來時,旁邊坐着一個叫小翠的丫鬟。她只有十三四歲,長着一張粉嘟嘟的蘋果臉,看上去十分可愛。

見到顧瑾瑤醒了,嘟着嘴巴不滿道:“真是一頭大懶豬,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也不知道少爺為什麽要把你帶回來。”

顧瑾瑤勉強撐着身體坐起來,嘴唇慘白面無血色。她咳嗽一聲,聲音沙啞得像另外一個人:“這是哪裏?你又是誰?”

小翠遞了一個茶杯給她,埋汰道:“這是魏家,我是少爺的貼身丫鬟,多虧少爺把你救回來,否則你現在就被厲鬼分屍了!”

顧瑾瑤強行要下床,腳剛踩到地上,腿一軟又跪了下去。昏迷前,她看到了站在顧家老少屍體前,一身紅衣的女人,那樣冰冷殘酷地微笑着。她要回家,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小翠見她聽不進話,不滿地說:“顧小姐,別總是把人家的好意當狗肺。”

魏舜信步走進房間,用扇子挑起顧瑾瑤的下巴。顧瑾瑤不躲,怔怔地望着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着眼角流下來,彙集在下巴處,在魏舜的紙扇上暈開一片水漬。

“我家到底怎麽了?”

“先起來說。”魏舜勾住顧瑾瑤的腰,将她抱到床上,替她蓋好被子,他的動作十分溫柔,但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人陰寒無比,“顧家祖墳下,其實有一座古墓。”

“什麽!”

将祖墳修在一座古墓上,這是大大的忌諱。輕的流年不濟,重的斷子絕孫。可是顧家祖墳是從前朝時就修建在那座山上,顧瑾瑤是第五代子孫,直到這時才出了事,說明顧家被血洗這事還有其他誘因。

魏舜繼續說道:“顧家的事情,官府已經發現了。但他們找到的所有線索,都指向着你。”

顧瑾瑤問:“什麽意思?”

魏舜道:“從現在開始,你不能一個人下山,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你才是殺人兇手。”

顧瑾瑤掙紮着要下床,厲聲道:“不可能,你讓我去跟他們對峙!”

魏舜搖搖頭:“沒用的,人證物證俱在。那個找上你的邪祟,一定有能力錯亂一個人的記憶,并且混淆視聽。”

顧瑾瑤想到自己那天剛回家時,雖然察覺到家中詭異,但卻無動于衷,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線牽着自己,宛如提線木偶般,被操縱。

她低着嗓子,擡眼時滿是怒火:“我要怎麽辦?”

魏舜道:“自然是親手報仇。你留在紀雲峰,我會将我會的降邪之術都交給你。等你有了自保能力,再去了結這件事。”

顧瑾瑤不是沒頭腦的人,她看上去粗枝大葉,實際上心思細膩。魏舜的每句話都戳到她的心底,的确,現在沖出去自投羅網,不如養精蓄銳将敵人殺個措手不及。

她收起怒火,深吸一口氣道:“好,我留在魏家。你想要什麽報答?”

魏舜愣了一下,顧瑾瑤豁出一切的眼神已經說明,即使他要她以身相許,這個性格火爆的姑娘也會眼睛也不眨地同意。

他笑道:“我只是看不得美人變為枯骨。這樣吧,從認識起你還沒對我笑過,笑一笑就是對我的報答。”

顧瑾瑤錯愕,笑一笑?

她低垂的眼眸輕輕擡起,似有一汪盈盈秋水在眼中蕩漾,圓潤如玉的唇珠壓在下唇上,嘴角輕揚,兩只甜美的梨渦出現在臉上。

一旁的小翠看着自家公子驚豔的神情,又看看巧笑倩兮的顧瑾瑤,第一次希望自己變成屋角的花瓶,眼不見心不煩。

時間飛逝,顧瑾瑤已經在紀雲峰呆了半年。她似乎天生就應該學習降邪術,所有的法訣和符咒在她手上,都會有雙倍的功效。魏舜成日與顧瑾瑤在一起,将畢生所學教給顧瑾瑤,與她一起下山歷練,幾乎魏家所有人都已默認,顧瑾瑤就是魏家未來的少奶奶。

這日,她正在紀雲峰的松林間練習魏舜教給她的術法,手中的鞭子像火蛇一般,淩厲得令人心驚膽戰。

小翠挎着籃子走來,興致滿懷地看了一會兒,打趣道:“少奶奶,人人都道少爺纨绔,可是在你的鞭子下,他就像那只蘑菇,軟糯好欺。”

“好大的膽子,敢背着少爺妄加議論。”魏舜突然從一棵樹上跳下來,看着小翠指着的那只白色的蘑菇挑眉。

小翠打了個哈哈,笑嘻嘻地将竹籃塞到魏舜手裏:“那什麽少爺,少奶奶大早就沒吃東西,你趕緊拿給她。”

顧瑾瑤揭了揭額頭的薄汗,耳朵微微發紅:“小翠,以後別取笑我了,我才不是什麽少奶奶。”

“好好好,等少爺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後我再好好叫一聲‘少奶奶’!”小翠戳了戳魏舜的胳膊,“少爺,抓緊點提上日程啊,我可等着做小少爺的乳娘了!”

魏舜聞言捏着小翠的耳朵道:“你這小丫頭片子,做什麽乳娘,滾一邊去。”

小翠沖兩人吐了吐舌頭,提着裙子,跟一陣風似的就跑了。

她剛走,魏舜就察覺到一股淩厲的視線盯着自己。他轉過頭,對上顧瑾瑤一雙含着秋水的杏眼。

顧瑾瑤眉頭皺得老高,嗔道:“魏舜你不想活了是吧?天天散布謠言。”

魏舜勾起嘴角:“哪裏是謠言,等你的事情解決了,我就騎着高頭大馬,擡着八擡大轎來娶你。然後你再乖乖給我生個胖小子,乳娘就不要小翠當了,她不靠譜。”

顧瑾瑤高舉鞭子:“找抽?”

魏舜握住她揮下的手:“好了,說正事。和我去一趟陳州。”

“去陳州做什麽?”

“收一樣魏家借出去的東西。”

陳州在三百裏之外,兩人策馬日月兼程,兩日後到了目的地。陳州在蜀地是座大城,布匹鋪子、米面鋪子、鐵器鋪子、當鋪、酒樓等京城有的,這裏一應俱全。兩人将馬匹交給客棧的小二後,便一身輕松地往城外去。

顧瑾瑤道:“既然走這麽遠,為什麽把馬拴在城裏。”

魏舜回答道:“我們去的地方,有個喜歡和馬交朋友的古怪老頭。”

顧瑾瑤歪着腦袋:“和馬交朋友?”

魏舜笑道:“見了他你就知道了。”

兩人行了一柱香,停在一間破舊的寺廟面前。

“看上去像個荒廟。”

“就是個荒廟。”

“你們魏家怎麽把東西借給一座荒廟?”

“先祖借出去的東西不少,哪裏管得着對方是誰。”魏舜說完看了一眼顧瑾瑤,又道,“是‘咱們’魏家。”

不等顧瑾瑤發怒,荒廟裏先走出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頭,身後跟着一匹馬,手中拿着一只發黑的葫蘆。他渾身帶着酒氣,從葫蘆裏到出一些酒來,捧在手掌中喂給馬喝。

魏舜一點也不客氣,道:“馬老頭,我來拿東西。”

馬老頭虛着眼睛盯了魏舜一會兒,醉熏熏地道:“魏家的小混蛋。”又轉頭看了看顧瑾瑤,又道:“魏家小混蛋的老婆。”

顧瑾瑤臉紅得跟她穿的紅綢緞衫一樣,連忙擺手:“老伯,我可不是他老婆。”

馬老頭仿佛沒聽見她的解釋,摸着馬背轉過身往荒廟裏走:“進來罷,小混蛋和小混蛋的老婆。”

荒廟裏雜草叢生,殘垣斷壁,不少小動物在漏風的房間裏竄來竄去,也不知馬老頭平日裏誰在哪裏。顧瑾瑤正在疑惑,只見馬老頭搬開一扇長了蘑菇的木板,一扇方形的鐵門出現在下方。

馬老頭吹了一聲哨子,那匹馬兒搖着腦袋走上來,伸出前蹄踩在鐵門上的凹槽處。只聽轟隆隆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地底深處有什麽東西開啓了。

馬老頭将馬兒趕開,俯身拉起鐵門,一道狹長黝黑的通道出現在三人腳下。

他對魏舜說道:“你要的東西在裏面。”

魏舜點點頭,試探着踩着樓梯,往地底去。顧瑾瑤躍躍欲試地跟在魏舜身後,被馬老頭叫住。

“小姑娘,你命中有一劫,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是死路。”

顧瑾瑤僵住,回頭問道:“馬老伯,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馬老頭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顧瑾瑤:“不管多少次,你以為自己做出最聰明的選擇,但最終等着你的只有一死。”

顧瑾瑤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微笑道:“馬老伯,人生下來本不就一直等着死亡?我的結局已經無所謂了,我只想過程能大快人心。”

馬老頭聞言哈哈大笑,牽着馬兒往荒廟外走,一邊道:“好一個大快人心。”

作者有話要說:

沈老板和老魏持續下線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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