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吃完飯後,溫殊把顧彥棠送到了他做家教的小區,問道:“不是說辭了嗎?又新找了個?”
顧彥棠:“還是原來那個,人家小孩兒說我教得好,這不是快高考了嗎?他媽就給我加了兩倍工資呢,我一想賺錢事小,人家小孩兒要高考事大,我就又做了。”
溫殊:“你說別人是小孩兒,自己不是?”
顧彥棠挑挑眉,驕傲地說道:“我早過十八了,早成人了。”
“知道了,”溫殊露出淡淡笑容,問道:“晚上過來吃飯吧。”
“好。那你回去趕緊休息,昨晚一夜沒睡呢,黑眼圈都出來了。”
顧彥棠從副駕上拿起書包,有點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溫殊,補充道:“你回去什麽都別管了,也別看什麽案子的材料了,碗也別洗了,等我回來再收拾啊。”
溫殊心裏覺得暖,明知小孩兒是想怕自己累到,嘴上卻不饒人:“看你說的,難道我這麽大個人了,連個碗都不會洗。”
“上次不是還連着打爛兩個嗎?”顧彥棠一針見血地戳穿了他。
溫殊:“……”
溫殊回到家,真的很聽話地沒有洗碗,送走了溫勝利,自己就躺床上補眠。
剛躺到枕頭上,想起了什麽,打開筆記本寫下了這樣的話:
今天送溫勝利回家的時候,他問我這個孩子的來歷。我就告訴他是我曾經提過的那個小孩兒。
溫勝利告訴我,他說這就是我們這些公檢法的工作人員存在的意義。
不僅要将壞人繩之以法,還社會一個公正。我們還要感化每一個可以感化的個體,使之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每次他說這種話的時候,我都會想一個在基層工作了快三十年的人,他到底是怎麽樣堅持着一輩子都這麽有使命感的,或者拿時下年輕人的話來說,一輩子都這麽中二的?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他說的這些。也許和以前的我相比,我也早都變了,潛移默化中改變的。
不管是人還是感情的變化,大概都是以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完成的吧。
小的時候,想要成為怎樣的大人呢?至少不要成為自己小時候最讨厭的那種人吧。
不過在現在這個社會這樣的境況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堅持多久,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裏。
溫殊經常有寫日記的習慣,是從中學開始的。
寫完了日記,他拿出了手機,登錄那個熟悉的APP,發現瑞先生竟然也在線。
他問道:“有空嗎?”
瑞先生回複道:“你找我我永遠有空。”
溫殊看到這樣的語言,總會有一種這樣的錯覺——他覺得瑞先生很像自己的一個追求者。
雖然他們沒有見過面,溫殊甚至連瑞先生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但是他憑直覺就知道瑞先生一定是一個成熟穩重又很貼心的人。
溫殊心想,怎麽瑞先生出差還沒回來啊?先是北京,然後是馬來西亞,怎麽還越來越遠了?
沖着他聽了自己吐槽這麽多的情感垃圾,等他回來,一定要請他吃飯才行。
溫殊有些沒頭沒腦地問道:“原來小朋友是談過戀愛的,還是和女生。真是不懂,既然他和女生談戀愛,還這麽關心我是不是處男幹嗎?”
顧彥棠在讓美術生高考生自己做着題,自己則在開小差扮演着瑞先生的身份和溫殊聊天。
怎麽回複呢?顧彥棠簡直絞盡腦汁也想不出。
總不能說自己說那些是在吹牛啊,他關心溫殊是不是處男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也是處男啊!
顧彥棠想了半天,最後無奈地打了非常古早的流行歌曲歌詞回複他。
瑞先生:“小朋友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溫和的弦:“……”
與瑞先生聊完天之後,溫殊把窗簾拉得嚴絲合縫,蓋上了被子,一覺從下午兩點睡到了傍晚。
顧彥棠不到五點就回來了,見家裏沒人,料想溫殊應該還在睡覺,輕手輕腳的的洗完了碗,然後把房間給打掃了。
等到溫殊起來後,顧彥棠連晚飯也做的差不多了。
晚飯吃的是西紅柿雞蛋面,就着顧彥棠從熟食店買的一盤鹵菜,又簡單又方便。
顧彥棠問道:“吃完還是去散步嗎?”
“嗯?”溫殊看了他一眼,言下之意是你還有什麽別的打算嗎?
“想去看電影嗎?我的好多同學都說《速激8》特別好看。”顧彥棠興致勃勃地拿出手機,翻朋友圈裏朋友的評論給溫殊看。
溫殊愣了一下,問道:“什麽片兒?”
“《速激8》啊?”
溫殊聽罷也不做聲,只是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顧彥棠納悶他笑得奇怪,忽然他拍了一下自己腦袋,終于醍醐灌頂般反應過來。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心想溫殊竟然也有這麽冷幽默的時候,大概他的世界裏很少出現這樣的粗口吧,于是問道:“我想說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和人打過架啊?”
“嗯。”溫殊确實從小到大都不喜歡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顧彥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說過髒字?沒罵過人?”
溫殊想了想,問道:“王八蛋算嗎?”
顧彥棠頓時收回了滿眼期待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道:“唉,真不知道你是怎麽長大的哦。”
“行了,沒有叛逆期,沒像你一樣進過少管所,是不是就不能長大了?”溫殊笑得很溫柔,起身去換衣服。
“哎,你幹嘛去?”顧彥棠問道。
“不是陪你去看電影嗎?”溫殊白了他一眼,說道:“《速——激8》啊”。
顧彥棠笑得露出小虎牙:“說雞不說巴,文明你我他啊,哎,你是不是被我帶壞了。”
“別貧了,趕緊抓緊時間洗碗吧。”
溫殊上網團購了兩張八點十分的電影票。
算起來自工作以後真的很少會去電影院看電影了,上一次看電影的時候還是讀研的時候和前男友一起去看的。
那時兩個人談着戀愛,因着同性的身份,每次一起出去看電影都不敢在大學城附近的影院看。每一次看電影出去約會,都要像個地下工作者一樣,繞過大半個T城主城區,去很偏很遠人很少的影院去看。
往事還歷歷在目,只是身邊的人早就換了。
上電梯的時候,有兩個大人帶着四個小朋友上了同一個電梯。
當時溫殊就很擔心會不會就坐在他們身邊。結果,這神奇的墨菲定律簡直不服不行。
看電影的時候,這四個小朋友一刻不停地吃東西,大聲講話。
溫殊沒說什麽,小孩兒的爸爸媽媽冷着臉教訓了好幾句,熊孩子誰也不聽。
顧彥棠和溫殊換了個座位,溫殊眼見他和旁邊的小孩不知說了句什麽話,小孩就乖乖閉了嘴,溫殊頓時感覺世界都安靜了。
溫殊小聲問他是怎麽做到的。顧彥棠不要臉地說靠的是氣場。
溫殊想想也對,壞小孩是會怕比他更壞的小孩的。對于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游戲規則的小朋友來說,叢林法則是簡單易學的,甚至可以說是天生就會的。
他們一定是天然的感覺到了顧彥棠身上帶有的某種危險氣息。
電影十分的精彩,幾個飙車的場面都讓人看得熱血沸騰。劇情輕松下來的時候,溫殊用眼角的餘光,幾次打量着顧彥棠那蠢蠢欲動的手。他的身體幾次看似不經意的靠過來,有意無意的用手背輕蹭自己的手。
溫殊每一次都無一例外地狠狠瞪他一眼,瞪得他悻悻地收回手,然後坐直了身體。
這又不是在家裏,這麽多人呢,再說身邊還有小孩子,萬一成為直男小朋友的童年陰影怎麽辦呀?說不定就影響人家一輩子了呢。
電影看久了,溫殊覺得有點渴,顧彥棠就屁颠屁颠地跑出去買飲料了。
望着那急匆匆的高大身影,一直半弓着身子和路過的看電影的觀衆道歉,溫殊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
旁邊的小孩看見剛剛威脅他們的“壞人”不見了,又開始吵鬧起來。
溫殊像剛才瞪顧彥棠一樣,也試着瞪了旁邊的小朋友一眼,結果如料想中一樣,一點用也沒有。
溫殊忽然意識到,并不是自己的眼刀有多厲害,顧彥棠只是害怕自己生氣罷了。
想想這些小朋友怕的“壞人”卻又這麽害怕着自己,溫殊覺得大概自己就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不禁有點想笑。
他為什麽會這麽害怕自己?他對自己的在意,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吧。
溫殊之所以敢對他這麽任性的呼來喚去的,其實也是吃準了他對自己的無條件寵溺。
本來就是嘛,沒見過叫誰去做個事,還做的那麽發自內心的開心的。和溫勝利鬥嘴的時候,也是啊,那麽直白的偏袒和維護,連溫殊自己都沒眼看了。
這樣看來,小孩兒大概率上是喜歡自己的。
要是以前的溫殊,一定會去問個明白,鼓起勇氣問出那句:“你是不是喜歡我?”
但是如今二十七歲的溫殊,八歲的年齡差卻讓他有點望而卻步了。
雖說同性戀情終究是見不得光的,溫殊也沒有那個勇氣去和溫勝利說。
溫殊也不見得害怕單身,甚至也做好過孤獨終老的打算。但是如果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伴,未嘗不是個更好的選擇。
正是因為溫殊體會過情愛的美好感覺,所以這一刻反而更猶疑了。
畢竟好多東西,得到了又失去,比從來就沒得到過,更讓人難過。
要是愛情永遠停留在愛上的那一刻,多好啊。溫殊發自內心的希望。
然而,現實中的愛情就像那滿天的煙花,最美的一刻絢爛多姿,真的很美,然而很快就煙消雲散,就像它們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然而,煙花墜落的時候,會比之前更加寂寞吧?
一個電話打斷了溫殊片刻的遐思,電話號碼是個未知號碼,說話的聲音也是個陌生的女聲。
“請問你是溫殊嗎?你能來接一下你的女朋友嗎?”
“對不起,我沒有女朋友,你可能打錯了。”
溫殊正準備挂電話,電話那頭女生又趕緊說道:“你不認識葉岚嗎?我看她把你的手機設置為男朋友了,沒想到是單方面的。”
聽到這個名字,溫殊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在哪兒?”
“白日焰火酒吧,對對,就是酒吧街最有名的那個。她喝得有點多了,我一個人弄不動。辛苦你了。”
溫殊起身,走出了漆黑的電影院。一開門,正好遇到手上拿着兩杯檸檬茶的顧彥棠。
顧彥棠遞給他其中一杯溫熱的,自己喝冷的,笑道:“就這麽等不及啊?”
溫殊喝了一口,心想,還挺細心的,記得他要半糖,還記得他不愛吃冷的。
溫殊一臉抱歉地說道:“對不起,電影不能陪你看完,我有急事要先走。”
顧彥棠:“什麽急事?出案子了?”
見溫殊沒有回應,顧彥棠反應過來:“肯定又是那個葉岚吧?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天到晚的搞——”
溫殊急着走出了電影院,也沒留心顧彥棠又惡狠狠地說了什麽罵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