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雪琪和溫殊做了差不多兩年同事,兩個人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溫殊八小時工作的時間裏,看的最多的就是她。
李白不是說嘛,“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嘛,這話說得不無道理。
蘇雪琪剛看到溫殊的時候,簡直有點驚為天人,一直标榜自己是顏控的她,其實對于溫殊很表現出了一點超乎尋常的友誼的意思。
奈何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幾次閉門羹吃過之後,蘇雪琪也就看開了。而且時間接觸久了,發現溫殊除了長得好看之外,簡直一無是處。
悶葫蘆一個,嘴巴又不饒人,完全不懂得紳士精神為何物。
對于蘇雪琪更是如此,明明說話有一千種的表達方式,他總是能找出那個最能貶損自己的方式來。
比如她上次去香港買了件新衣服,牌子貨,花了兩千多呢,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說好看,只有溫殊冷冷地說了一句,“顯腰粗”。
為了這句話,蘇雪琪氣得整整三天沒和他說話。而且氣憤地發誓要減肥,三天沒吃晚飯,瘦了三斤,第四天忍不了了,結果體重就又回來了。
更氣的是,溫殊壓根沒發現她三天沒和他說話。事後,溫殊說以為她得了咽喉炎,還特別往她桌上放了一瓶念慈庵枇杷露呢。
結果蘇雪琪一看見那瓶枇杷露,氣立馬消了,于是又把他當成了好朋友。
倆個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很有點那麽相愛相殺的味道。正是應了那句話,喜歡黑你的都是和你關系好的。
整個刑偵檢查部門裏,跟權力相關的事和人都特別複雜,勾心鬥角的事情多着呢,兩個人都是對方為數不多能說真話的朋友之一。
但是雖說是交心的好朋友,也信得過她的人品,溫殊還是不敢把心裏的秘密和她分享。
文學作品和電影裏,看那些纏綿悱恻的同性|愛情故事,很多人都會流下同情的眼淚。李安的《斷背山》剛出來的時候,那麽多人去看,都覺得很感動。
可是現實中遇到了真實的同性戀,又另當別論。
很多人或多或少會帶有有色眼鏡對當事人評頭論足,這是人類本性中,對于那些和自己不一樣的人與生俱來的偏見和恐懼。
這樣的事情溫殊見得多了,膽子自然也就小了。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蘇雪琪又打開了話匣子。
“你說你長得這麽好看,怎麽不找個女朋友啊,将來結了婚,生個小溫殊我來當他幹媽”。
這次溫殊聽出來了,這話裏沒有揶揄和諷刺,是真誠的建議。
溫殊:“相過幾次親,沒遇到合适的。”
蘇雪琪:“啊,你竟然還相過親?那你到底想找個什麽樣的啊?”
溫殊:“這麽關心幹嗎?反正也不是你這樣的。”
“……”聽完此話,蘇雪琪立馬閉嘴了。她心想,所謂的話題終結者,大概就是溫殊這樣的吧。
她不知道,溫殊整個上午都在翻那個多年前的舊案卷宗,材料厚厚的一大疊,但是卻始終靜不下心。
腦子也煩,心裏總在想晚上到底怎麽去面對這個小孩兒啊?
估計真和蘇雪琪講的那樣,自己很大可能是酒後亂性了。聽說酒吧裏的酒,好多都有問題,說不定還下了藥。
可是再怎麽說,這事的發生也怪不到顧彥棠身上。人家好心好意來救自己,如果不是他及時趕來,後果肯定不敢想象。
可是,慢着,溫殊想到一個問題: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他怎麽知道自己是在白日焰火酒吧,并且還比刑警隊的副隊長元安還先到一步,先一步救出自己的?
看來,這小孩兒比看起來還要不簡單啊。
并且,在被這些煩心事兒困擾的同時,他一坐下來屁股就痛得要命,時刻提醒他昨晚有個被過度使用的地方,想忘掉都不行。
站着腰疼,坐着屁股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想到這個,一向很有禮貌很高冷的溫殊,特別想罵出那句經典的國罵,還要狠狠地往那個小混蛋身上踢一腳,才夠解恨!
……
溫殊想着晚上回家應該能看到顧彥棠,果不其然,顧彥棠一開門就要抱他,黏黏糊糊的進了門。
溫殊沒想到他竟然還做好了飯。溫殊望了眼桌子上的菜,今天的菜特別的清淡,一碟炒油麥菜,一碟小蔥拌豆腐,配鮮蝦粥。
顧彥棠解釋道:“我不是怕你身體不舒服嗎?不敢做油膩的,只做了一些比較好消化的菜,這些你喜歡吃嗎?”
溫殊嘗了一口鮮蝦粥,很鮮很香,小蔥拌豆腐也很清爽,贊賞道:“好吃。”
顧彥棠立刻滿眼歡喜起來。
溫殊又問道:“你不是今天下午和晚上要去做兼職嗎?”
顧彥棠扒了兩口粥,回答道:“我請假了。”
溫殊:“幹嘛要請假啊?不會扣你工資嗎?”
顧彥棠:“扣工資就扣呗。不是你說晚上有話要談嗎?談什麽啊?”
溫殊:“下了班以後也可以啊。”他回憶起上次讓他辭個工作他還不開心呢,果然這有了實質的身體接觸是不一樣了啊。
顧彥棠:“我怕你身體不舒服,就想多陪你一會兒啊。”
看着顧彥棠那直白又熱切的眼神,溫殊就知道他說了實話。
溫殊喝了一口水,片刻後問道:“說吧,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顧彥棠:“從哪兒開始說起?”
溫殊:“從你怎麽找到我開始說起。”
顧彥棠覺得溫殊的眼睛那帶着審視的目光,有點咄咄逼人。從昨晚到今天,他一直沉浸在幸福的簡直要冒泡的情緒裏,絲毫沒有想過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顧彥棠想了想,說道:“我有個朋友她正好在那個酒吧上班,是她打電話給我的。”
“說實話!”溫殊很少這麽大聲說話,說明他真的生氣了。
“是實話,不信你可以去問她!”顧彥棠也大聲道。
“叫什麽名字,男的女的?”溫殊又問道。
“郭曉燕,女的,不是,你真的要去問她啊?她又沒有犯什麽錯!”顧彥棠顯然有點驚慌失措。
“又有什麽貓膩?”溫殊冷臉道。
顧彥棠嘆了一口氣,放棄了掙紮,說道:“她是我前女友。”
溫殊:“???”
顧彥棠趕緊解釋道:“這個女生是我在進少管所之前就認識的,那時還小不懂事兒,覺得她對我挺好的,就談了。你也知道嘛,我以前活得挺随心所欲的。”
溫殊冷着臉示意他繼續。
“後來有一次我們宿舍的何浩林過生日,正好是在那間酒吧,她就認出了我,後來就老是約我,我出來過一次,和她說清楚了。”
溫殊:“怎麽說清楚的?”
顧彥棠:“我和她說我性向換了,她不信,我就直接把我偷怕你的照片給她看了。沒想到她昨天一眼就認出你了,可能是因為你的臉太好看了吧!”
對于他說的這一套溫殊顯然是将信将疑的。
他沉默了片刻,總結道:“你本事挺大的啊?公安局不找你做外援都浪費你的才能了,竟然比公安局長來得都快。你給我說實話,最近有沒有聯系你那些狐朋狗友,有沒有利用黑客技術再做壞事?”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溫殊的音量明顯加大了。
“……”顧彥棠雖然什麽也沒有說,可是眼神和嘴角都分明說着一種被冤枉後的不服氣。
兩人之間的尴尬氣氛簡直冷到冰點了。
顧彥棠也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只是他不喜歡溫殊那種審犯罪嫌疑人高高在上的樣子,讓自己在感情裏本來就卑微的身份顯得更加卑微。
“不說話是吧?”溫殊皺了皺眉,“那我可能再也不會回你微信了。”溫殊亮了亮手裏的手機。
顧彥棠知道他在說什麽,今天顧彥棠一連給他發了五條微信,他都沒回。
本來顧彥棠還以為是因為他工作太忙,這麽一說今天包括以前他總不太理自己,估計也是故意的。
熱臉貼着別人的冷屁股,任誰也高興不起來。更何況顧彥棠是個自尊心挺強的男生。
但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博弈中,總有個人會先低頭,誰叫自己離不開呢。
顧彥棠認命了,開口道:“好,我說,但是你能別用檢察官審犯人的語氣嗎?”
溫殊挑眉,眯着眼說道:“你本來不就是我的嫌疑人嗎?”
“至少現在不是嘛。”顧彥棠悻悻地說道。
“好吧,說實話,寬大處理。”雖然還是說着檢察官的官方語言,但是語氣已經和緩很多了。
顧彥棠說道:“我以前是犯過錯,但是我今天真的沒有說謊。郭曉燕這個人是真的,你可以去對質,我不怕。”
溫殊問道:“曾經犯過哪些錯?”
顧彥棠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你知道嗎?我曾經找了你很久啊。”
溫殊:“找我?”
顧彥棠點點頭:“從少管所出來後我就一直在找你,去你的單位找過,去之前拘留我的派出所找過,沒人知道你在哪兒。”
溫殊:“你找我幹什麽?”
“我那時候特別害怕你死了,你知道嗎?” 顧彥棠說着就湊過去把溫殊抱着,特別自然地把頭就擱在他的肩膀上靠着。
溫殊沒有躲避他的靠近,體會着有一個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默默地關心着自己,擔心着自己的安危,溫殊能夠體會到他當時的心有餘悸。
片刻後,溫殊說道:“我那時在反貪局上班,一直在出差,很多東西要保密的,所以你找不到我也是很正常的。”
顧彥棠的身體很結實,其實蠻重的,但是他非要把身體的大部分重量“轉嫁”到溫殊身上,而且還越抱越緊了。
溫殊感覺有點不能呼吸了,掙脫開了一點束縛,接着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遇到你了啊,說來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你說找了你好幾年都找不到,能這麽容易就讓你消失嗎?所以我處心積慮地接近你,利用了你對我的同情心,對不起。”
溫殊慢慢聽着小孩兒講他這幾年的經歷,心裏暗道,真的會有這樣的事嗎?自己竟然潛移默化地影響着一個幾乎是生命中擦身而過的過客的人生軌跡?
溫殊的心立刻就軟了下來,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完全被顧彥棠真情實感地給繞進去了。
也早沒有了之前審他的氣勢,輕聲問道:“還說過什麽謊嗎?”
顧彥棠怔了怔,立馬回答:“沒有了。”
溫殊立刻道:“你剛才眨眼了,說實話!”
顧彥棠又一次肯定:“真的沒有了。”
溫殊正經說道:“我這輩子最讨厭別人騙我,你知道嗎?”
兩雙眼睛針鋒對峙之下,最終還是顧彥棠敗下陣來。
“報告溫檢察官,還有一件事,我要報告!”
溫殊用眼神示意他說。
“我的寝室同學都是外地的,他們周末都不回家。”
“這個我知道,還有呢?”
“還有?哦,我們宿舍已經沒有十一點宵禁關門的規定了。”
溫殊氣不過一拳打在顧彥棠的胸口上,罵道:“你個小兔崽子,你到底是處心積慮多久啊?”
溫殊第一拳打得并不重,顧彥棠卻假裝被打疼了,皺着眉揉着胸口,嘴角卻帶着蕩漾的笑意,那露出的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就是最好的證明。
溫殊換了個地方打第二拳,這次顧彥棠不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他不按套路出牌,伸開手掌把溫殊的拳頭直接握住,說道:“第一次。”
“嗯?”溫殊,心想什麽第一次?怎麽就打你一下,還要記仇啊?
顧彥棠還維持着握着他手的姿勢,但是嘴角已經收起了笑意。
他看向溫殊的眼神溫柔又堅定,他說道:“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