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微服
皇帝禦駕在輔都停留了十幾天,直到諸事敲定,便準備回皇城。回程沿路早已被親軍都尉府派兵封得嚴嚴實實,臨行前一天,泓接連派出了三批前哨先行,在禦駕二十裏外依次接應。
容胤在裏間,聽着泓一一安排,突然間異想天開,等泓回來便和他商量,要兩人明日騎馬先走,留衆人跟着帝王儀仗空行。這樣趕到皇城正好早了一天,神不知鬼不覺來個微服私訪,兩人可以一起去西三坊去給雷大壯點燈籠,順路玩樂一番。
泓吓了一大跳,立時道:“不行不行不行。”
容胤就威脅他:“等回了宮裏,可就再沒這樣的機會了。”
泓無比為難,道:“陛下每次出巡,凡是碰過的東西,用過的飯食,去過的地方,禦前影衛都不知道查了多少遍,摸了個清清楚楚,才敢呈上禦覽。西三坊那種地方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怎麽能讓陛下犯險?”
容胤怒道:“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泓說:“想。”
容胤說:“那就快想辦法!”
泓默不作聲,一樣一樣想了半天,還是沒什麽萬無一失的辦法,為難道:“光陛下在西三坊用的茶水點心,就有太多外人過手了。要是從宮裏帶,還得安排人侍膳,那也……不算微服。”
容胤便道:“我不吃東西。什麽都不碰。咱們提前安排好路線,只需讓影衛把沿途幾個地方查過就可以。”
泓想了一下,覺得這樣雖然有風險,卻也還算穩妥,頓時高興起來,微微笑道:“要這樣,可行。”
容胤興奮起來,連忙叫泓去安排,又令宮人去找平常衣服來。兩人又高興又激動,商量了大半夜才睡。
他們帶了十幾位禦前影衛,平平安安就回了皇城,果然比帝王銮駕要早一天。兩人入了城就直奔西三坊,現在正是中秋時分,臨近佳節,坊裏人來人往,臨街的商鋪都安排了人在外面大聲吆喝招攬顧客,格外的喧嚣熱鬧。
容胤和泓換了一身平常裝束,順着人流就進了坊市。泓怕被擁擠的人群擠散,不得已緊緊貼着容胤,低聲說:“主人身邊,安排了八位影衛保護,親軍都尉府撥了一支兵馬紮在西二坊,以焰火為號。若有意外,可以立即調兵。”
容胤聽他換了稱呼,心中不由一蕩,輕聲說:“在外頭不用持禮,叫我……”
他本來想讓泓叫自己的名字,話到嘴邊,卻一下子悶住了。
他是個沒名字的人。
以前的名字,穿越過來後就再沒用過。雖然還記得,念出來卻無比陌生,已經和自己沒有關系了。
現在這個身體叫容胤。可這兩個字是國諱,他只在玉牒上見過,從沒聽人叫出來。沒人叫,就沒有聯系,這個名字也和他無關。
他大概是一個名叫“陛下”的人。這名字不屬于他,他卻屬于這個名字。
這些禦前影衛,輝煌都城,錦衣玉食和森嚴保護,都是屬于這個名字的。
也許,還有……泓。
容胤轉瞬就把這個讓他不愉快的念頭抛出了腦海。
他們按照原定的計劃,先往茶樓去。路上一起看了江湖人賣藝,聽了橋邊的口技,還看了猴子的雜耍表演。容胤興味盎然,連路人的衣裳神情都一一看過,路過商鋪,就站在門口研究人家的門臉和布幌子。他這樣一停頓,商家自然上前招攬,他就全神貫注的聽人家說,搞得泓在一旁緊張無比,生怕哪個人是喬裝的刺客。
他們到了茶樓,堂倌認得泓是老主顧,當即上前殷勤招呼,把他們請上二樓。
茶樓的二樓很是敞亮,沿着欄杆設了一排的坐席,供客人們居高臨下,邊喝茶邊聽說書人講書。泓領着容胤落座,這位置顯然特地布置過,離欄杆有些距離,是防着有人突然從欄杆攀上來襲擊。容胤落座後四面一看,見前後左右的幾桌客人全是禦前影衛,都打扮成了一副茶客模樣,把自己和周圍人隔絕開來。這才幾天功夫,從調兵防衛到前哨保護,泓能布置得如此妥貼周全,實在是了不起的手腕。容胤忍不住多看了泓一眼,就在茶桌的遮掩下,悄悄握住了泓的手,一根一根捏他的手指。
泓拘謹的垂下了眼睛,慌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容胤就輕聲問:“不行嗎?”
泓說:“行。”
他們手拉着手,聽說書人繪聲繪色,講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講完故事滿堂叫好,說書人就吹拉彈唱,又說了幾個笑話暖場,然後請出歌女獻藝。整個茶樓一片喧嚣,堂上堂下各處哄鬧,唯有他們這一塊人人正襟危坐,肅靜凝重,顯得格外冷清蕭條。那跑堂的過來想要加水,卻見這幾桌客人個個如臨大敵,不像來找樂子,倒像來會仇家,不由望而卻步,十二萬分的摸不着頭腦。
待到說書人一節暫罷,大堂裏鼓樂齊放,雜耍班子便登臺開始表演。很多人都是踩着時辰來只為了看這個,此時便一擁而入,将樓下擠了個水洩不通。眼見着茶客越來越多,泓便低聲對容胤說:“人多了,主人移駕吧。”
容胤微微一點頭,衆影衛便先行下樓,分把了各處,确定無事後,泓就護着容胤一路出去。這間茶樓是西三坊最熱鬧的地方,他家各色點心堪稱城中一絕,曲藝也精彩。陛下好不容易來此一趟,什麽也沒吃到,還得被衆影衛一路環護,人多就得離開。泓滿心的遺憾,低聲道:“沒讓主人盡興,是屬下無能。”
容胤道:“世上沒有兩頭好,我不貪心。你替我常來吧。”
他們出得茶樓,就進了武館。包間已經被提前包下,裏面桌椅都重新布置過。堂倌送名牌來讓客人下注,剛進了包間進被攔下了,手裏的名牌被人接過,翻查後遠遠的讓容胤看了一眼。那堂倌被遮擋了視線,只見得屋子裏六七個人,把名牌在裏面傳了一圈就遞了出來,翻了雷大壯的名,押了筆不大不小的賭注。這武館裏接待過的貴人也不少,倒是第一次見這麽緊張肅靜的,堂倌站在門口,只覺得無聲無息的壓迫感好像一堵牆緩緩平推下來,壓得人身子都矮了一截。他接過名牌,也不敢多說什麽,當即溜之大吉,還不忘提醒其他幾位堂倌不要進去打擾。
他們去得稍晚了些,已經過了開場。那雷大壯正在擂臺上四方禮敬。泓是常來的,知道規則,便低聲給容胤講解:“今日打的是開臺,凡願意上臺的,都可以和雷大壯打,贏者今日賭注全拿走。”
兩人正說着,就見已經有人上臺和雷大壯過招。那人一看就差得遠,雷大壯手下留情,和他過了幾十招才放倒,沒讓人輸得難看。
泓就低聲對容胤說:“我就喜歡他這點,贏而不驕,知道給人留餘地。”
轉眼間雷大壯已經打過了兩個人,等到第三個人上場,泓突然“咦”了一聲,探身往臺下看去,緊緊皺起眉。
容胤也跟着往下頭看過去,但見上場的那個人其貌不揚,一臉的冷漠,雷大壯問他年齡名字也一概不回答,拱手施了禮,就拉開了架勢要開場。容胤見那人姿态挺拔,是影衛中見慣的模樣,便問:“這人是不是有功夫?”
泓“嗯”了一聲,微微動怒,道:“武者不涉江湖,給人留個混飯的餘地,這是規矩。這人是哪家的?”
他擡頭問衆影衛,衆人看了看,卻都不認識。泓便扣了幾顆花生在手裏,冷眼看那人和雷大壯過招。
雷大壯果然不是那人對手,三五招之間,被人像逗小孩一樣抓來抓去耍弄。可他偏偏極之認真,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還是拉開了架勢全力迎戰。那人好整以暇,以氣沖穴,叫他自己連摔好幾個跟頭,惹得衆人哄堂大笑。
泓再也看不下去,就微微探身,想出手教訓那個武者。容胤便擡手相攔,輕聲道:“這是他的擂臺,不要幹涉。等一會兒咱們給他點燈籠。”
泓只得忍耐下來。
兩人正觀戰,突然聽得隔壁有人笑了一聲,道:“有意思。确實是個有骨頭的,擂主當得還算夠格。”
另一人相勸:“這種地方哪有什麽像樣的熱鬧?真想看高手過招,咱們到西三坊去。那邊清淨,東西也精致。往來都是顯貴朝臣,少爺你初來皇城,也該認認臉,将來也好支應。叫阿松別打了,咱們走吧。”
這武館裏包間互相隔絕,但圍廊是互通的,僅用幾盆花草攔了視線,為的是看客在圍欄前觀戰時,彼此聲息相聞,顯得熱鬧。想來是隔壁的客人站到了圍欄前說話,把聲音傳了過來。衆影衛立時緊張,便又分出了兩個人站到圍廊下。只聽得隔壁突然一陣開門關門,又有一人走近,低聲道:“樓下有好幾位武者在把守。這武館裏,應該是有貴人來。今日出來得倉促,咱們人手不夠,先走吧。”
那位少爺怒道:“什麽貴人?這天底下誰能貴得過我去?為什麽要爺讓路?你拿着我的令牌,到親軍都尉府調一支兵過來,把這家武館封了,爺就不信連場擂臺都看不成!”
親軍都尉府,是皇帝的親兵。這支軍隊駐紮皇城九門,除拱衛禁城外,也負責維護皇城的治安。能任意調用親軍都尉府兵馬的人在皇城中不過幾位,泓想來想去,怎麽也想不到隔壁這位是誰,不由很是不安,向容胤看去。
容胤便捏了捏他的手,低聲道:“不要理睬這些小事。我只能陪這一回,以後可得你自己來了。”
泓突然難為情,垂下了眼睛,緊緊反握了皇帝的手。只聽得隔壁那人很是無奈,道:“少爺才到了皇城十幾天,就把各處翻騰得雞飛狗跳,現在連人家好好的武館都想封,也太過分了。我們幾個近侍自然聽憑差遣,可連累得苦先生都得跟着到處跑,實在是不像話。”
那位少爺嘿嘿一笑,道:“苦先生成天打坐練功,也太辛苦啦。出來跟咱們見識下花花世界,不是很好?等會去宜香樓,咱們給苦先生找個漂亮姑娘!”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一個幹啞至極的嗓音冷笑了一聲。
那少爺似乎對苦先生頗為尊重,見他也表示了不滿意,只得退讓道:“好啦,叫阿松把這位擂主打趴下,咱們就走。”
那随從便吹了聲口哨,給擂臺上的武者發了個信號。
擂臺上的武者得了指令,一改敷衍戲谑的态度,一拳直擊雷大壯下腹。武館裏衆人齊齊的“啊”了一聲,連泓都忍不住“哎呀”叫起來,道:“這一拳可真不輕。”
容胤也皺起了眉。只見得雷大壯被這一拳打得在擂臺上翻滾了兩圈,掙挫了半天起不來。那位武者一拱手就要下臺,衆人就不滿哄鬧起來。大家都花了銀子,本想看一場精彩的過招,想不到如此輕易就結束了,臺上臺下頓時一片謾罵,都在罵雷大壯草包。
一時間武館裏群情激憤,只聽得一聲鑼響,便有莊家開始報數,數到十雷大壯要是放棄,這一局才算輸。只見得“一”字聲出,雷大壯雄壯的身軀拼命掙紮,在衆人的起哄和謾罵聲中,終于無比艱難和痛苦的站了起來。
武館裏立即歡騰成一片。阿松怔了怔,便挽了一只袖子,徑直走到雷大壯面前,兜頭又是一拳,正打在剛才的傷處。雷大壯魁梧的身軀登時佝偻,阿松一放手,他一聲未吭,像個破布袋子一樣轟然倒地。
衆人再次紛紛叫罵。一聲鑼響淨場,莊家重新又從一開始計數。那雷大壯蜷縮在擂臺上,撐了一下.身子沒起來,先吐了一大灘血。容胤頓時着急,忍不住起身站到圍廊下探身去看。泓便護着容胤,一起站到了圍欄前。見那雷大壯顯然是傷得不輕,渾身上下全是淋漓血汗,一身贲張的肌肉都哆嗦着,費盡了千辛萬苦才爬起來。
這一回,武館裏再沒人起哄。堂上堂下,幾千人都把雷大壯的痛苦掙紮看在眼中。阿松顯然出乎意料,再次走到雷大壯身前,卻猶豫着沒有動手。只見雷大壯滿臉懇切,似乎在求他什麽,阿松一點頭答應,旋即再次出拳。
這一次他換了位置,打得也不算重,給雷大壯留了反擊的餘地,雷大壯便撲身而上,被阿松輕巧閃躲。他左右開弓又是幾拳打在雷大壯胸口,每一次落手都不太重,雷大壯勉力支撐,多少做出了反擊的樣子。衆人看了一會兒便明白,一定是雷大壯求了對方不要太快結束,哪怕挨打,也得叫臺下衆人看得痛快。一時武館裏衆看客又是叫好,又是叫罵,突然有人大喊一聲,道:“行了老雷!兄弟們看夠本了!”
堂上堂下立時一片附和,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不滿反對。阿松見差不多,便簡簡單單,只是一根手指,在雷大壯穴位上一點,雷大壯應聲而倒。
淨鑼再敲,衆人跟着莊家一同計數,那雷大壯嘴角噴着血沫子,在臺上狼狽掙紮還是想站起來。衆人便加快了計數的速度,不再叫他打。只聽得“當”一聲,莊家判輸,泓看得又是生氣難過又是難過,輕輕嘆了口氣。
容胤拍了拍他的手背,低聲安慰:“他已經盡了責任,做得很好。”
說話間,雷大壯已經被人扶了起來。這局一敗,他累計連差兩分,就得把擂主讓給下一位。他不願無聲無息的狼狽下臺,就叫人扶着,站在擂臺上四面作禮,向衆人拜別感謝。大家心滿意足,便也鼓掌捧場,泓和容胤也跟着拍了幾下手,突然聽隔壁那位少爺冷哼了一聲,道:“叫阿松打得滿地找牙,還好意思作禮。這回沒臉當擂主了吧?”
這幾句話一傳過來,連容胤都不免微微動怒,便讓泓快點燈籠。泓擡手一示意,那邊早派了影衛等着,只聽得突然間鼓樂齊作,滿樓驚動,一溜五個紅彤彤的燈籠就從鄰近包間裏沿挂繩滑了出來。
燈籠一出,武館裏霎時沸騰。五個燈籠便是五倍翻,雷大壯立時上位,重登擂主。自開館幾十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下這樣大賭注,衆人一時歡聲雷動,連武館的當家都驚動了,連忙帶着衆位武師和雷大壯登臺拜謝,十幾位堂倌魚貫而出,捧了各色瓜果點心,樓上樓下的送到衆人桌上。這叫“反臺”,是替雷大壯表達感謝。
泓又驚又喜,握緊了容胤手問:“不是只準備了一個嗎?”
容胤笑了笑,說:“天道蕩蕩,一個怎麽承得起?”
泓無比激動,轉頭又往樓下看,說:“一會雷大壯該來了。等到了那個屋子,裏頭又沒人,他不知道得有多失望。”
容胤就逗他,說:“那你現在過去見他。”
泓又緊張又激動,糾結好久道:“不行,咱們還是在這邊看着吧。”
說話間雷大壯便已換了衣服,和武館的當家一起往二樓上來。衆人歡聲雷動,簇擁在後面一窩蜂的湧進了臨近包間,想看看哪家客人這麽闊綽。只聽得隔壁一陣紛雜腳步和喧嚣哄鬧,他們這個包間突然被人一腳踹開,領頭那位是個黢黑枯瘦的老者,手下功夫不俗,門口兩位影衛猝不及防,竟被他一舉攻破了防線,幾個人猛地沖了進來,旋即緊緊關上了門。
這幾個人一進來,見到滿屋子人,登時吓了一跳。原來那挂燈籠的滑繩都是兩個包間共用一個,影衛點了燈籠就走,衆人見那個屋子空着,便以為是隔壁這一間,一起往這頭擠過來。隔壁的少爺和幾位随從見着不好,便狼狽往這邊躲。他們聽着這屋子寂靜無聲,還以為沒人,哪想到一進來滿滿當當一屋子高階武者,頓時緊張起來。
衆影衛也無比戒備,當即拉開陣勢,遮擋了闖入者的視線。兩派人馬面面相觑,還是那位少爺率先明白過來,微躬身施了一禮,道:“在下并無惡意,借寶地躲一躲外人。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在此?”
容胤和泓都站在圍廊下,遠遠看着雷大壯上二樓,沒有理睬。影衛中便有一位出來,道:“這裏不方便,請幾位另尋別處吧。”
那位少爺微微一笑,一攏袖子顯出了十足的儒雅風度,道:“在下今日微服,名姓不方便上報。來這裏只為體察民情,略看看百姓疾苦。麻煩行個方便,稍躲一陣子便走。”
帝王禦駕前,從來都是層層防衛,護得密不透風。今日護駕的只有這麽幾個人,竟然還被人闖破防線,直接面了聖,衆位影衛此刻無比緊張戒備,恨不得一刀捅死他,誰管這位大少爺來幹什麽?領頭影衛連敷衍的心思都沒有,面無表情,冷冷又重複了一遍:“這裏不方便,請另尋別處。”
那位少爺碰了個釘子,一時下不來臺,把臉一沉。眼見着圍欄處的兩個人正看熱鬧也不理他,不免有些微怒。他身後的随從當即上前,一擡手将袖中雲紋團拱的玉佩亮了一亮,低聲道:“知道是誰家了吧?快去通報你家主人。”
領頭影衛掃了一眼,見是沅江雲氏徽記,便知道這位是嫡系長孫雲行之,跟着雲安平一起奉诏來的,一點頭道:“知道了。請出去吧。”
沅江雲氏是琉朝第一大家,名頭一報出來,滿皇城哪個比他更尊貴?雲行之面帶矜持,已做好了被人惶恐迎接的準備,不料這侍衛明明認得徽記,竟然還敢把他們往外頭趕,也不趕緊叫主家來迎接,不由怔了怔,呆呆的問:“不認識我?”
領頭影衛滿心的焦灼緊張,見他們還不走,無聲無息的就亮了鋒刃,威脅道:“少爺何等尊貴,何必以身犯險?”
他一現了殺意,雲行之身後的老者立即攔在了前頭,一開口聲音幹啞,道:“少爺回吧。”
這位苦先生,是家裏人特地安排來随身保護雲行之的。此時連他也表示了退意,雲行之便知道這幾個侍衛不好惹。可他向來習慣了衆人逢迎禮敬,何時被人如此當面羞辱過?這包間也不大,幾句話裏頭聽得清清楚楚,明知道他是誰,竟然還敢放縱下人無禮,雲行之一時束手無措,又氣又急,向身旁随從看去。那随從便怒道:“裏頭到底是何人?天子腳下,連點規矩都不懂嗎?”
雲行之說:“對!”
泓正和皇帝看那雷大壯尋不着恩人,回到擂臺上四方行拜禮,聽見雲行之還在門口鬧騰,不由笑了一笑,轉身繞出來,迎上雲行之微微一躬,道:“我家主人不見外客,今日确實是不方便。”
雲行之終于見裏面出來了一個人,便把泓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問:“不知貴姓?”
泓并不答,只向前逼了一步。他面上溫和,卻現了一身的凜然銳氣,苦先生站着不動與之相抗,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遍:“少爺回吧。”
雲行之知道苦先生從不虛言,他既然說叫回,就說明沒把握護住自己。一時又好奇又不甘心,只得道:“既然同在皇城,就總有相見機會。等下回見面,我等着兄臺報上名來。”
泓就微微一笑,說:“下次一定。”
雲行之便在幾位随從護衛下出了包間,剛邁出來就撞上門外的幾位高階武者,和屋裏武者相應,早将他們合圍。他悚然一驚,意識到自己竟然差點殒身于此,不由後怕,往身後包間看去。只見門縫中影影綽綽,那位主人還站在護欄旁,連頭都沒回。
包間的門頃刻就關上了。雷大壯見點燈籠那屋空無一人,知道還是上次暗暗支持他的那位,感激涕零無以為報,在擂臺上四方拜了又拜。容胤和泓在二樓遙遙受了他的禮,兩人相視一笑。
等到武館裏人散了,他們便在衆影衛護衛下回宮。這還是容胤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在外面游玩,雖然不能盡興,也還是見了很多熱鬧。到了晚上他心情愉快,把泓拉到身上親了又親,說:“等下次秋狩,咱們還可以這樣出來一次。”
下次秋狩,就是三年後了。
三年之後還可以嗎?
泓并不回答,把臉埋進了皇帝的懷抱中,低聲說:“有一次就夠了。”
容胤把毯子拉上來,裹住了兩人的身體說:“這次難為你了。下回提早準備,不用你再辛苦。”
泓知道陛下理解錯了意思,也不解釋,只是舒展了腰身,讓皇帝撫摸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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