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權謀
展眉已經是宮中女官,兩個人家世雖然相當,但現在身份上卻低了雲婉一頭。她跟着宮人進了偏殿,見雲婉已經肅容等候,便微躬身施了禮。
雲婉回了禮,低聲道:“聽說前一陣子劉大人身子違憂,現在可好些了?”
雲氏和劉氏分屬兩派陣營,尚書臺兩位丞相大人明争暗鬥了十幾年,平日少有來往。雲婉突然相請,展眉有些摸不着頭腦,便謹慎應對,答:“已經大好了。”
雲婉就笑了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并不落座,遠遠的站着,打量了展眉一會兒,才道:“婉兒行止失當,被陛下賜還,想來掌殿已經聽聞了。”
此事展眉自然知道,只是雲婉以谒見太後的名義入宮,明面上不過是陛下賜珠作見面禮,并無失儀之處。雲婉突然直白的說了出來,展眉卻不好應答,只得不吭聲。
雲婉等了等,緩緩道:“家人讓我回沅江學學規矩,太後便給了恩典,準我帶兩位女官回去,貼身教導宮中禮儀。我文課粗陋,見了掌殿文彩才知天下之大,心中不盡豔羨。因此冒昧相邀,想以東席之禮迎掌殿和我同回沅江。”
展眉心中一跳,連忙拒絕:“我有職責在身,怕是不能相陪。”
雲婉道:“我會禀告太後,另安排合适人選接替你。”
展眉驚住了,只覺沁骨的寒意緩緩升了上來。世家子女成日在深宅大戶裏耳濡目染,就算再不懂事,心中那根政治利益争奪的弦也是緊緊繃着的。雲婉一開口,她便意識到這是雲氏要拿自己作人質要挾父母。她已脫離了家族庇佑,在深宮中不過是個小小女官,哪有力量違抗?不由惶然無措,勉力保持着鎮定,道:“父母在堂,展眉不敢不孝。沅江路遠,待我先禀告父母,想來太後也能體恤。”
雲婉道:“為人臣女,總要先事忠再盡孝,劉大人應該也是明白的。沅江路遠,不日就要啓程,掌殿盡快打點行裝吧。”
說完一揮手,叫來兩位宮人,道:“掌殿是我家裏的貴客,今日起你們貼身服侍,不得怠慢。”
那兩位宮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齊齊施了一禮,便左右把展眉夾在了中間。展眉急了,厲聲呵斥:“別動!我是陛下禦筆冊授的三品內官,不得外命,誰敢碰我!”
雲婉沒有回答,只是斂裾深深行了一禮。
其中一位宮人笑了笑,道:“不敢冒犯掌殿,有什麽差事,掌殿只管吩咐。”
展眉一時說不出話來。早春的陽光正亮,照進大殿,如沁冰雪。她和雲婉分站了大殿對角,兩人都是一樣的雲鬓金钿,宮紗迤逦,一樣大家族裏教養出來的尊貴秀雅。展眉向前邁了兩步,隔着滿殿的錦繡冰霜問:“你家裏到底想幹什麽?”
雲婉垂下眼睛,依舊深深行了一禮。
展眉昂起頭,轉身走了出去。
她步下高高的雲階,走進殿前寬闊的廣場。軟緞子的繡鞋悄無聲息的踏在冰涼的青石地面上,鞋尖上金絲攢珠的小蝴蝶就輕輕撲閃着翅翼。她行走在朱牆碧瓦間,沿着中軸穿過恢宏雄偉的九重宮闕。她像一朵小花,或者一粒沙子,沉靜而輕柔的掠過,很快就消失了蹤影。那兩位宮人一直跟着她,長長的影子罩着她的腳步。她看見了,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橫了心徑往禦書房走。
一直走到通往聚水閣的閣道上,遠遠的看見了庑殿重檐,展眉才猛地想起來,禦駕已赴籍田勸農,連她的父親也跟去了。
既然敢出手,時間自然是算好的。
展眉胸中霎時一片冰涼。
她突然跑了起來。使勁的跑,屏住了一口氣,竭盡全力的跑。她跑得飛快,跑得好像一個沒有教養的野丫頭,可即使是這樣,那兩位宮人還是緊緊在身後跟着。她不管不顧,跑過聚水閣直入明堂裏,這裏已經是禦書房的一部分,宮人不得聖谕不得擅入,她聽見那兩位宮人止步在明堂外間,她還是使勁的跑。她跑過了明堂的天井,在登上雲階的時候踩住了裙角,猛地摔在一個人身上。只聽得那個人“哎呦”了一聲,連忙扶住了她,問:“這是怎麽了?”
展眉擡頭,認出對方是隸察司的陸德海。他們奉旨在明堂讀書已有月餘,大家都是相熟的,展眉本想敷衍過去,豈料一擡頭,一顆碩大的淚珠滾了下來,眨眼間就淚落如雨。
她很怕。
她怕一個人去沅江。
她是家中幼女,自小深得父母嬌寵,一朝入宮作女官,曾把父親氣得大病一場。這樣自私任性,已經夠讓家人為難了,現在還要被人利用,去逼迫父親做事。她厭倦黨争權鬥,不曾過問家族政事,可也隐約知道父親心中有個盛世江山,為此願傾一族之力。她怕自己成了人質,逼得父親四面掣肘,不得展志。
可是她更怕……怕父親就這樣放棄她。
她已是棄子,再不能為家裏效力。會為了她一個人,犧牲整個家族的利益嗎?
她怕父親受逼迫。可她更怕父親不受逼迫。左右兩難,不能自處,只得滂沱如雨。
她在明堂裏哭泣,已經算君前失儀,引得衆人紛紛側目。陸德海慌了,連忙扶着她尋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勸了一會兒。
展眉漸漸止了淚,才意識到自己在陸德海面前失态,微微有點難堪,低頭賠禮道:“讓大人見笑了。”
她身為聚水閣掌殿,素來端麗持重,自有威儀。今日哭得梨花帶雨,帶了三分小女兒情态,陸德海見了便無比憐惜。宮中內外有別,他不好多勸,只得擡手折了根柔韌的柳枝,三下兩下編出個青色的螞蚱,遞給了展眉。
他雖未開口,安慰哄勸之意已盡數傳達。展眉撫弄着螞蚱的長須,輕輕笑了一笑。陸德海見她不哭了,就小心翼翼問:“這是怎麽啦?”
展眉舉目無靠,眼前只有一位陸德海還親近些,便低聲把事情告訴了他。此事牽扯到雲劉兩氏積怨,陸德海聽了也沒辦法,想了半天,道:“我現在就出宮去籍田,幫你給劉大人報信。”
展眉垂淚道:“籍田路遠,等大人消息送過去,我已經離開了。”
陸德海想想是這個道理,嘆了口氣道:“遠水難救近火,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在?”
展眉微微一搖頭,輕聲道:“我已是宮裏的人,只要太後懿旨一下,此事就再無置喙餘地。家裏……家裏管不了的。”
話到一半,又是含淚哽咽。明麗的大眼睛薄薄蒙上了層水,微微一顫,淚珠就滾落下來。陸德海和她離得近,那一滴眼淚正砸在他衣袍下擺,迅速化作一小灘水痕。當真是露濃花瘦,淚痕紅浥鲛绡透。陸德海心中一熱,豪氣頓生,慨然怒罵:“雲家欺人太甚!兩家争權奪勢便罷,還要把入宮的女兒牽扯進來,是個什麽居心?”
他這一番話倒提醒了展眉。眼下受制于人,唯有“居心”二字可以拿來扯個大旗。就算去了沅江又如何?只要朝廷上非議不絕,雲家就得乖乖把她送回來!展眉微一思忖就有了主意,起身大禮相拜,低聲道:“有個不情之請,求陸大人幫忙。請大人幫我往家裏傳個話,就說展眉已是宮裏人,那雲氏長孫尚未婚配,瓜田李下,令人生疑。我有兄長在家裏,聽了就知道如何布置。”
她和陸德海本無深厚交情,只想求對方幫忙往家裏傳條消息。豈料陸德海竟是個義氣人,當即拍着胸膛滿口答應,還自告奮勇,說和雲氏長孫有點交情,願意替她出頭,找雲行之以此理相勸。展眉頗為感動,施禮謝了又謝,陸德海就溫言安慰,叫她放心。轉眼天色近晚,兩位宮人還在明堂外等候,展眉只得離開,兩人約定明日此處再見。
他們在水閣池邊商議,卻不知泓正在殿裏看書。宮裏防衛森嚴,皇帝行駐的宮室照規矩是不得留死角的,四下裏通透闊達,聲息相聞。此番話一字不差,全落進了泓的耳朵裏。他名義上已經退宮,品秩又沒高到可以跟着禦駕出行,容胤去籍田帶的都是三公九卿,他跟着實在太惹眼,只得留在了宮裏,老老實實和隸察司衆人一起在書閣選書。他的書桌設在窗下,本想圖個清淨,卻不想聽見了展眉和陸德海兩人私談。陛下雖然說過不會娶雲婉,他心裏還是介意得要死,聽說雲婉終于要走了,不由一陣高興。展眉之事他也沒多想,只覺得雲婉臨走還要硬帶個人,确實過份。陸德海去找雲行之出面也不錯,自己家姐弟勸誡一下,總比将來鬧得滿城風雨好。
他把話聽在耳中,卻只作不知,等兩人都走了才露面,回紫陽殿找父親吃飯。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陸德海熱血沸騰,提早離宮便要去找雲行之,救美人于水火。等出了正陽門冷風一吹,他打了個寒噤,頭腦冷靜下來再一想,卻覺得此事實在棘手。他一時沖動,在劉女官那裏誇下海口,其實自己和雲氏并沒有什麽來往。貿然前去找人家未免也太唐突。他坐在馬車裏左思右想,怎樣都不妥當,只得先回家再說。
他一到家,就把老管家請到書房,密密把事情講了一遍。老管家不聲不響等他講完,嘆了口氣問:“那雲家姑娘要帶劉女官去沅江,所為何事?”
陸德海怔了怔,答:“這個劉女官沒說。”
老管家又問:“雲劉兩家是大姓,光在皇城裏,子弟就有千餘人。好幾代的糾葛,到底有過什麽積怨,大爺知道嗎?”
陸德海張口結舌,答不上來了。
老管家搖搖頭,嘆道:“大爺一問三不知,就往自己身上攬事,怎麽不替自己想想後路?此事辦成,劉女官自然記你好處,可大爺也得罪了雲家,将來怎麽應對,可有想過?那劉大人坐鎮尚書臺,是個跺跺腳朝廷也跟着震的人物,大爺插手人家後宅,管起了人家閨女的事,叫不叫人起嫌猜?”
這一番話,說得陸德海心中透涼,好似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他愣了半天,才道:“也……也沒想那麽多。只是瞅着劉女官哭得實在可憐。”
老管家兩眼望天,漠然道:“大爺看人家可憐,我看大爺也可憐。閻王打架,小鬼遭殃,人家都避之不及,大爺反往前湊,這一腔熱血,可夠皇城人家飯桌上談笑半年了。”
老管家說的話字字在理,陸德海在關系人情上是摔過跟頭的,一經提點就明白了。可想到劉女官那殷切期盼的神情,要罷手又不忍心,掙紮半天,低聲道:“雲氏霸道,實在叫人看不過眼。”
老管家長嘆一聲,道:“天下不平事,豈止這一樁!可是雲劉兩家路寬,縱有不平,也是天溝地壑。大爺就算整個人墊進去,也難換公平啊。”
陸德海低下頭,不吭聲了。
老管家見他心意回轉,很是滿意,便又點撥道:“人那!想成全自己不容易!大爺仁義,可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斤兩。以後若是心又熱了,不妨往廟裏布施幾個錢,聽人贊句慈悲,心裏就舒坦了。難得糊塗,自己得會開解!”
陸德海滿面為難,道:“我答應劉女官了,要是撒手不管,怎麽和人家交待?”
老管家淡淡道:“沒讓大爺不管。這是件讨好人的事,不僅要管,還要管得兩面光彩。大爺只管派個小子去劉家把話傳到,人家若聽了,自然承你情。日後雲氏若真計較,大爺也可以一推不知。那雲氏少爺也好辦,聽說他不在雲府住,大爺偏遞個拜帖到雲家去,人家接了貼再來告訴你少爺不在,幾日已經拖過去了。在劉女官那裏你就說已經遞貼求見,不日定有好消息。兩頭敷衍便是。”
不愧是老手,官場上的套路使出來,果然兩面光彩,叫人挑不出毛病。陸德海無比感慨,長嘆一聲,揮了揮手叫老管家去辦。他自己突然心灰意懶,癱在太師椅裏看破紅塵,覺得這官場呆得實在不如回家裏挖兩鍬泥來得痛快。老管家體諒他心情,把兩位美妾叫進去相陪,哄了大半夜才把陸德海哄得重又高興起來。
等到了第二日,陸德海如約和展眉重又相見,便告訴她消息已經送到,自己又往雲府裏遞了帖子,要叫雲行之出面勸解。展眉很感激,連忙施禮道謝。美人如玉,又對自己全心依賴信靠,陸德海忍不住飄飄然起來,和展眉大大吹噓了一番。
他們兩個在外面私談,依舊不知隔牆有耳,被泓聽得清清楚楚。等陸德海說到往雲府遞帖子,泓就知道他找錯了路。眼下雲行之要躲清淨,正在自己宮外那個宅子裏住着,往雲府裏投帖怎麽找得到?他聽着陸德海大包大攬,盡說些不着邊際的虛話,便知道此人根本就不是真心要幫忙,心裏就淡淡起了反感。等兩人一走,他也跟着出了宮,直奔城東自己的私宅。
他已久不回私宅,進得大門,只見滿宅皆亂,熱鬧非凡。正屋大堂裏燈火通明,檐下挂了一排火燭燈籠,把前階做成了個戲臺,階下敲鑼打鼓,正在那裏演傀儡戲。這消遣的法子夠別致,泓啞然失笑,擡腳進屋。見那偌大的廳堂空空蕩蕩,最中間孤零零擺了個軟榻,雲行之一臉的無聊,正癱在那裏看戲,見他進來,微動了動眼珠。
泓推了推他,在軟榻上擠出個位置來,坐了問:“好久沒聽你消息,躲這裏幹什麽呢?”
雲行之嘆了口氣,說:“寂寞。”
泓問:“你家裏安排好沒有,大将軍什麽時候上任?”
雲行之一臉厭倦,道:“鬧心,快別問了。”
他不讓泓問,自己卻大發牢騷:“人家都是從小練出來的,幾十年的硬功夫傍身,軍營裏才立得住。我這樣的算個什麽将軍?我就是個酒桌上的将軍,風月場裏當領袖,我就适合朝廷裏跟着攪混水,叫我帶兵,還不如殺了我。”
泓道:“那就不要當了。”
雲行之大嘆了口氣:“唉,你不知道這身不由己的苦處。一大家子拖着你,一點差錯不能出的,豈能由着性子來?”
泓日日在容胤身邊,見多了皇帝的身不由己,深有感觸,也跟着嘆了口氣。兩人相對無言,一起看了場傀儡戲 ,藝人換場的時候,泓才對雲行之道:“找你有事。”
他把展眉的事情簡略一說,道:“你家裏又不缺人,為什麽非要為難人家?勸勸你阿姐。”
雲行之幹脆拒絕:“不行。”
他做事是從不得罪人的,既然說了不字,就誠懇給泓解釋:“婉娘和我一樣,說話算不得數的。這事一定是我家裏授意,她只是照着做而已。找她找我都沒用。”
泓皺眉問:“那你家誰做得了主呢?”
雲行之正在心裏琢磨此事,聽泓問起,就心不在焉的敷衍:“我爹。”
泓默默想了一會兒,道:“那便算了。”
他起身作勢要走,順手在雲行之身上一撩,就摘走了他的貼身玉佩。雲行之察覺了,支起身子不滿道:“喂!”
泓說:“我出去用一下,一會兒還回來。今晚我在這裏留宿。”
雲行之的佩玉是塊表記,憑此玉可以在雲氏的商鋪裏随意提貨取銀。雲行之有時候懶,便叫泓拿着玉佩幫他取東西,已經習以為常。泓一說要用,他便不吭聲了,只是道:“別搞丢了!我爹要是知道我不貼身帶着,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泓一點頭,邊往堂外走,邊道:“明天還你。”
雲行之沒有放在心上,轉頭抓了把松子仁扔進嘴裏。
次日。
雲府。
天邊剛現了一輪紅日,屋檐下挂着的黃鹂就叽叽喳喳叫了起來。一夜降霜,階下寒氣逼人,外間當值的下人開了暖閣通風的窗子,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雲白臨睡意仍濃,朦胧間翻了個身,臉頰壓上了塊冰涼堅硬的東西,就掏出來眯眼看了一看。
雲紋團金,水色碧青。是行之貼身帶着的玉佩。
雲白臨登時清醒,冷汗唰地就流了下來。
在同一時刻,雲行之也被泓鬧醒,說要帶他去紫陽殿玩。這是泓早就說過的,雲行之并無異議,匆匆洗漱過就跟泓進了宮。
禦駕不在宮中,紫陽殿就熱鬧了許多。幾位不當值的禦前影衛不能出宮又沒事做,便早早起床,聚在一起要編了套子打鳥。泓帶了雲行之來,正趕上大家要走,衆人常年在一起都養出了十足的默契,和泓交換了幾個眼神,便明白他要拖住此人。這個簡單容易,衆人當即稱兄道弟,和雲行之玩到一起,帶着他去殿後的大片荒林裏打鳥逮兔子,将打到的獵物就地扒皮清膛,架火烤了起來。世家子弟要習騎射,往日雖也行獵,可那都是一大堆人跟着,凡事皆有人安排;如今事必躬親,別有一番樂趣。雲行之玩得不亦樂乎,直到了黃昏才依依不舍,和衆人告別。
他和泓一起出宮,意猶未盡道:“原來宮裏也這麽好玩!”
泓一點頭道:“人多的時候更有意思,可以把整個林子都圍起來。”
雲行之突然想起來一位認識的禦前影衛,便說了那人名字,問:“今天怎麽沒見到他?人都去哪了?”
泓答:“一半跟着禦駕去籍田了,還有一半奉了秘旨出外差。”
既然是秘旨,就不能再多問了。雲行之便只點了點頭。
他家裏是九邦第一大世家,祖父和父親在朝廷地方都有經營,皇城更是密布眼線,緊盯着聖上動靜。平日裏有什麽旨意交待下來,兵馬一動,家裏就察覺了,事情還沒辦,他家裏已有應對。可秘旨交待給禦前影衛則不同,人悄無聲息的過去,辦的什麽事,有了個什麽樣的結果,除了聖上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禦前影衛都是高階武者,能力拔群又絕對效忠,若為刀兵,當真是鋒利無匹。
雲行之無比感慨,又和泓聊了幾句閑話。等出了正陽門兩人就要分別,雲行之突然想起來,便要泓把玉佩還給他。
泓站住了腳,微微一笑,道:“我已經還給你了。你出了宮便知。劉女官的事情,請你轉告雲大人,就說我誠心相求。”
雲行之莫名其妙,只得先告辭回家。剛一露面就被人大呼小叫的圍住了,這才知道天下大亂。父親為了找他,已經把整個皇城翻了個底朝天。他被衆人衛護回家,聽說泓居然把玉佩送到了父親的枕頭邊,當場崩潰,氣得嗷嗷叫。雲白臨身為一國丞相,一族家主,府上多少武者日夜護衛,居然被人摸到了枕頭邊,差點身首異處,事情一傳出來,滿府皆驚慌震動。
皇族世家間明争暗鬥,說白了不過為着利益二字,家族人口衆多,威脅繼承人并不會改變一個家族的立場,卻會招致對方全力反撲,得不償失,少有人出此下策。泓這一招當真是不走尋常路,一出手簡單粗暴,同時威脅雲氏子孫兩代,為的卻是件和他毫不相關的事。朝堂裏各家皆有立場,行止都有跡可循。雲氏父子黨争權鬥浸淫多年,慣于四兩撥千斤,袖裏翻乾坤,凡事皆要多想三步,如今碰上泓這種莽撞作風,頗有點講不清道理的困苦,一時摸不清這是背後有皇帝授意,還是泓自己要和雲氏劃清界限。不管哪個,表态也表得夠明确了,雲白臨當即把暴跳如雷的雲行之禁足,不準他再和泓接觸。婉娘到底年紀幼小,手段稚嫩,既然洩了消息,事情就不能再辦。雲白臨便往宮裏遞了消息,叫婉娘立即回來,不要再理展眉。
沒過幾天,婉娘便辭了太後,由家裏安排回沅江。雲府裏鬧得雞飛狗跳,在泓來看卻不過是件小事,轉頭就撂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