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齊王定親消息傳出來後的第七天, 周家的當家太太就将周家小一輩的幾個姑娘傳到了跟前,其中也包括了周萍。

“我聽秦媽媽說,早幾年府裏擺宴, 那位齊三姑娘來赴過宴。”周夫人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周家幾個姑娘面面相觑, 不知提起這是何意。唯獨周萍一下就反應了過來, 心下禁不住嘆了口氣。

是她小瞧齊春錦了。

這位齊三姑娘魅惑得住周旭,自然也能勾得住別人。只是沒想到,下一個會是齊王。

“是,是來過。前些日子都來過呢。”有人低聲回道。

“幾年前那日宴上, 有誰捉弄那齊三姑娘了?”周夫人又問。

衆人一驚。

怎麽好端端的, 問起這事了?

見無人應答, 周夫人面露失望之色, 掃過衆人, 道:“昔日怎麽教你們的?私底下卻一個個這樣沒規矩!敢做不敢當?不僅如此, 便是連半點眼色也沒有!那齊三姑娘先前是什麽人, 如今又是什麽人物?”

周夫人在周府中, 素來積威甚重, 這一連串呵斥下來, 衆人都吓得跪了地。

膽小的這才低聲将事情敘來了。

“如今想想, 那時都是那齊家大房兩個姑娘挑撥的。”

周夫人冷嗤道:“蠢到叫人挑撥了還不自知?”

她雖也不願那齊三姑娘真對周旭有什麽想法,可這些話哪裏能挂在嘴邊?更不能依此去欺負了人家姑娘。

“吩咐下去, 再擺個宴。将齊家二房一家子都請到府中來做客……”周夫人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人:“誰得罪的人, 誰就親去道歉。今日若是不肯低了這個頭,就莫怪将來定親時, 我不管事了。”

當家太太拿捏着親事,底下小輩哪裏還有不怕的道理,個個都白了臉, 低聲應了。

這頭吩咐完不久,周家的帖子就送到了王家去。

宋珩自然也聽見了消息。

“她若能親自出這口惡氣,想必是會開心的。”宋珩淡淡道。

成湘點了頭:“正是呢。”

一個周家,宋珩倒并不如何放在眼中。只問過一句,便不再提,轉而道:“王家可有動靜?”

“有。還有些怪。”成湘皺眉道:“王老太爺親自去了肖家一趟,見了肖家的老太爺。可肖家的老太爺都已經中風多年了,如今歪着身子,話都說不利索,動也動不得。王老太爺去見他作什麽?”

“肖瑞昔日是他的同僚,關系甚篤。只是肖瑞沒幾年便因病告老了……”宋珩說到這裏,頓了下。

他沉聲道:“你且仔細再去查一查,齊家大房二房,連同旁支、遠房親戚,可有與王家結仇的?”

成湘應了聲。

心底也忍不住嘀咕,這得是結了什麽仇啊,王家才這麽不識趣,還想着和齊三姑娘作對呢?不知道齊三姑娘背後立着咱們齊王殿下呢嗎?

宋珩卻沒有立即叫他退下,而是轉動了下手上的玉扳指,嗓音微冷,道:“再查,王磬、肖瑞二人生平。”

成湘更迷惑了:“殿下,這……能查出什麽來?”

“那日王磬為何無故暈倒?還是在大婚宴上。”

“是啊,王家怎麽容得下這樣的失誤。”成湘接聲。

“王娴如何使喚得動她的祖父,拖着年老之體,前往肖府探望老友?”

成湘點頭:“是,而且肖府早就大不如前了,肖家小輩都得貼着袁家玩兒。肖家哪裏還有這麽大的面子?”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恐怕還是不小的問題!

成湘當下轉身出去按宋珩的吩咐,辦事去了。

卻說這周家送帖子,倒不止送到了王氏手中,他們還派人特地送了一封到大房去。

底下人自然不解。

周夫人道:“既與大房有幹系,便要一并請來。二房不好落個不敬長房的名聲,周家卻不怕。如此……恐怕才能叫那位齊三姑娘,真正出足了這口惡氣。”

周萍在坐下聽見這話,一時還有些恍惚。

齊春錦回京才多久的功夫?如今卻要周家舍下身段,絞盡腦汁,更面面俱到地去哄她了。

齊家大房因着禁足的禁足,病了的也還在病着,初時聽聞了齊春錦與齊王府定親的消息,還是不肯信的。

那周家宴上,可是半點端倪也沒有!怎麽一轉眼,他們兩家分了家,那二房卻青雲直上了呢?

直到周家帖子送來,齊家姐妹問了一嘴,得了确切的答案。

齊語芙當下坐不住了。

這些日子裏,沒了人支撐門楣,家裏竟漸漸捉襟見肘。沒了燕窩魚翅養着,也沒有美麗衣裳裹身,連胭脂水粉都搽得少了。

她往齊老夫人的院子裏奔去,看上去形容狼狽,哪裏還有小姐的模樣?

“祖母!祖母……”齊語芙腦中亂糟糟的,等闖進門去,她就語無倫次道:“齊王……齊王斥死了父親!可如今,齊春錦,您那二房的好孫女,要嫁給齊王了!齊家要淪為笑話了!”

“祖母嗚嗚……”

齊語芙大驚大悲過後,一下脫力,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看着像是瘋了一般。

齊語柳匆匆從後面趕上來:“你莫要胡說,齊王殿下是什麽人?怎麽容得你我編排?何況能與皇家攀親,那是幾世也修不來的福分。你瞧,如今那周家不就給咱們遞帖子了嗎?咱們家又要複起了!退了咱們親事的,明個兒就要來跪着求咱們……”

齊語柳越說越覺得是這麽回事,漸漸雙眼都亮了。

齊老夫人病得都快爬不起來了,但這二人的話,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屋子裏外那些個本來懶怠的老媽子和丫鬟,一聽這話,也是一個激靈,忙去打了水來要給齊老夫人擦臉。

“去,要去……”齊老夫人嘶聲道。

好哇!

沒想到啊,那齊三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齊老夫人心下狂喜,抓着床幔竟是自個兒爬了起來。

齊語芙哪裏想去巴結齊春錦呢?只呆呆不語。

齊語柳倒是趁機,請齊老夫人拿出些私房錢來,叫兩姐妹重新置辦捯饬一下,再往周家去。

“如今咱們是皇親國戚了。”齊語柳道。

齊老夫人深以為然,還真取了錢給她,心下又想着,日後再也不埋怨二兒子沒出息了雲雲……

齊家一時間又恢複了些活氣兒。

只有那林氏聽聞後,自個兒默默垂淚。

她的一雙女兒日後必不會向着她了,還不知王氏和那齊春錦要如何磋磨欺辱她呢……

齊春錦打了個噴嚏。

“姑娘沒事罷?”蓮兒忙問。

齊春錦搖搖頭,嘆了口氣:“周家送帖子來做什麽?”

蓮兒又哪裏說得出來個所以然呢,只好搖搖頭道:“姑娘問奴婢,不如去問齊王殿下。”

齊春錦心道也是,但又實在懶得去齊王府上。

顧先生剛派人傳了信兒到府上,要請她去看其他畫師的畫呢,說是剛在京中辦了個賞畫會。

于是她道:“拿紙筆來,我寫封信罷。”

那信自是飛快地就送到齊王府上去了。

而此時兵部侍郎及幾個官員,正恭恭敬敬站在宋珩跟前,委婉同他說起,近日小皇帝處理事務有些疏漏……

宋珩面色淡淡,坐在那裏,不見喜,也不見怒。

幾人悄然流下了汗水,心道,齊王殿下這是不願聽旁人提及皇帝的不足,還是願意聽啊?這……分不清啊……

此時一個小太監快步進來,遞上了信,低聲道:“齊三姑娘命人送來的。”

信?

齊春錦給他送信?

宋珩問:“送信的人神色急不急?”

“不急。”

宋珩心下微松,那就不是出了什麽事。

宋珩接過信,外頭都還嗅得見一股淡淡花香氣。

小太監忙在一旁道:“這用的似是京中極為流行的梨香箋吧?”

“嗯?”宋珩看向他。

“說是這做紙的時候,用梨花搗碎了浸過的,紙上就會帶香氣。在京中賣得極貴呢。多是男女,寫信給意中人時所用。”小太監小聲道。

宋珩周身氣勢一下,從那高山冰雪,化作了陽春微風。

他道:“賞你。”

小太監歡喜不已,心道這番話果然對上了殿下的心思!

他謝了恩後,便自個兒退到一旁去,免得打攪了殿下拆信。

宋珩心情的确大好。

齊春錦雖然還不大通情愛,又膽子小得很,可誰曉得她又從那些畫冊裏學了什麽東西?學了幾句情詩,學人寫在信裏以傳情也沒準兒……

宋珩取了拆信刀,嘴角弧度越發柔和。

等他拆完了,展開一看。

宋珩:……

卻只是問他,周家相邀,她能不能去。

宋珩心下失望,但轉念又覺得有幾分好笑。

不知她是否待他越發親近了,因而便連這樣小的事,都要寫了信來問他。正如早年間,她在夢中,事無巨細都要講給他聽一般。

這種滋味兒實在久違得很,宋珩的失望漸漸也就消失殆盡了,他攥着那信紙,甚至還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

齊王少露神色,不動怒,也不見喜。

這會兒見他的模樣,衆人都不由呆了呆。

宋珩問:“那送信的人走了沒有?”

“還未,還在門口等着。”

宋珩正要道,叫他傳話回去,便說可。話到了嘴邊,宋珩卻頓住了,轉而提起了筆:“研磨。”

他也寫了封回信。

上頭只有一個字:可。

“去罷。”宋珩道。

那梨香箋,卻是他被轉手收入了紫檀木匣子中。

小太監得了信出去了,這之後的一整天,宋珩面色都多少有些愉悅。

底下人暗暗對視了一眼。

原先這位齊王殿下可以說是滿朝中,最難讨好的人了。因為你根本不知他的喜好是什麽。

可如今麽……原來只消這位齊三姑娘,便讨好得了殿下了。

卻說這廂齊春錦得了回信,匆匆拆開來。

蓮兒也跟着瞧了一眼。

蓮兒渾身一緊,小心翼翼道:“怎麽只有一個字?殿下是……是不大高興麽?也是,姑娘這樣的小事,卻寫了信去問齊王殿下。齊王日理萬機,哪裏有功夫來管這些呢?”

這冷冰冰的一個字,哪怕紙面上沒有語氣,蓮兒都已經覺得渾身冒冷汗了。

齊春錦卻疑惑道:“不高興麽?哪裏不高興?”

“只回了一個字,這不是……不耐煩嗎?”蓮兒說話更小心了。

她背後編排齊王,不會被砍頭罷?

齊春錦聽她這樣說,忙搖搖頭,道:“不是呀,這分明是心情極好啊。”

蓮兒一愣:“啊?”

齊春錦篤定道:“你瞧,便是只回一個字,殿下都要特地寫在紙上,封在信封裏,再叫人拿回來給我。這不正說明,殿下心情極好,極有耐心麽?”

蓮兒呆住。

是、是嗎?

好像……好像是這個道理。

若是不耐,只管叫人傳個話來不就省了事?何必再認認真真寫進信裏去?便是一個字,也要巴巴送來。

“走罷走罷,咱們出去看畫兒。”齊春錦忙不疊地就要往外走。

蓮兒跟了上去,低聲道:“姑娘怎麽好像……”好像越發懂得齊王殿下了似的。

京中這麽多人,可都沒幾個懂的呀!

蓮兒:“姑娘真厲害。”

齊春錦:“?”

作者有話要說:  心意在通了,在通了!

買了皮搋子來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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