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改完~噠啦啦心情真好
棠安。這名乃是她梁人生母所取。她的母親是江南秣陵的商賈人家,當年不知怎麽落入正流亡在此的北狄人羽弗氏魔掌,鬧得驚心動魄私奔而走,後來他爹拜入已在朔方紮根的邬珵之父門下,才得了平靜。于是她母親在門前種下西府海棠,她的名字也是取“海棠安”之意。
她母親在世時,從不敢回家鄉去。羽弗棠安九歲之時,因為西河氏的一次追殺使得她父母雙亡,獨她一個活了下來,昌峻王便将她送往母家江南秣陵,卻不料她被母家人所鄙賣入倡門,九死一生逃出,跋山涉水沿路乞讨,才回了朔方封地。昌峻王後将她接入府中教養。
講到這裏時,如錦若有所思:“我問了她多次,她卻是不肯講後來究竟如何成了江南和邊陲十郡首富的。”
南寞聽了她的故事,只發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錦被她迷住了。瞧他提她時那迷離的小眼神,八成九成是思春。
連着幾日,南寞見肴憐總是一回來,便被羽弗的手下那兩個兄妹請進她自己居的屋子。
羽弗屋子前亦種植一顆西府海棠,此時将近十月,正是花果長成時候。碧綠葉間挂着無數果子,風吹時搖搖曳曳互相碰撞,有時會讓近前的南寞看得好玩。
南寞時常撞見如錦趴在海棠之後向着屋裏偷瞧,仿若擔心他的美人被肴憐吃了一般。
她也不禁懷疑,肴憐究竟又和羽弗是什麽關系。但北狄人因為部族争端而逃道封地追随昌峻王,每個人身上都背負錯綜複雜的身世,每個流亡人士也都曾有相互關聯,何況都是昌峻府的人,還哥哥妹妹地叫着。
因為她,南寞這幾日過得很是孤寂。平日裏還與她說說話的肴憐不來則罷,連如錦也不理她,只顧着在羽弗門前晃悠,這認是哪個女人都會受不了。她終于也長成了女人,第一個學會的女人技能便是嫉妒。
這一日,南寞正在朝水邊扔如錦摘給她的一顆顆海棠花果。花果在半空劃過,落入水中激起一個個水渦。
忽然有人在她身後洋洋道:“一千金姑娘怎麽如此蕭瑟?連欠我錢的肴憐哥哥都未得。”
南寞不理她,繼續扔海棠果。
羽弗繞到她身前,眼波在她身上掃過:“聽說你喜歡世子,是不是?”
南寞鼻子裏哼哼幾聲,正扔果子的手也停了下來。日暮已至,雲間火紅。
“聽說你是宣姐姐的婢女?”
南寞将一個果子放嘴裏啃了啃,覺得還很酸,她暗自揣度何時才能長熟。
“若是我的婢女存這種龌龊心思,我就活埋了她去。”羽弗輕描淡寫地吓唬她。但卻不曉得她是被吓大的。
看她裝作聽不見,羽弗揚起聲:“世子殿下看重的女子其實并不多。”
“這第十是敏兒,她跳的舞世子殿下最是喜歡,時常一看一個下午……”
南寞一口沒給噎着,忙捂着脖頸大喘氣,心想着還從十倒數,搞得出這排名也真是難為她了。
“這第九是鹿茸,她琵琶如泣如訴,還會一首好詞……”
“這第八是冰冰,她的眼睛最美,膚色最白,真當是冰肌玉骨了。”
……
……
“歇了吧歇了吧,你看将将入夜了,我怎麽這麽困……”南寞煞有介事滴打個哈欠,轉頭沿着湖邊溜走。
羽弗渾然不覺,三步兩步跟上來:“這第二是我。我從小陪伴世子長大,只有我,能與他兄妹相稱。”
南寞一邊煩悶一邊心道,你認得哥哥倒是不少。
“這第一自然是宣姐姐,世子曾說将娶她為妻……可惜時過境遷,她知道她這樣的身份不能作踐世子。”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終于說完了!南寞将果子盡數一抛,小心肝頓時燦爛。
“不過……”
南寞轉身貼面瞪着她,然而羽弗還是滔滔不絕。南寞心想不整整這個話唠是不行的了。
“……衛氏那衛萦,是個,”
南寞沒吃海棠柰子卻也嗆了嗓子,猛咳了幾聲,終于開口同她說話:“衛萦?”
羽弗轉身朝着水面,似乎略有所苦:“衛萦此人是個奇葩,婚約既廢,衛氏仍逼迫世子承諾,要一生一世地照顧她安好,令世子很是頭疼。可笑的是不過憐憫她,她卻還思慮起來……”
南寞順手将這位風華絕代聰明伶俐的姑娘扔下了水。
她覺得這般聰慧的羽弗棠安應該也是自學過劃水的。但望了望羽弗在水中張着雙臂浮浮沉沉的模樣,顯然她猜錯了。
于是南寞鎮定地看了一小會兒,待看她嗆了不少水,撲騰得累了才下水。
将羽弗扶上岸邊時,南寞問她:“羽弗姑娘覺得一千金與性命相比,哪個貴些?”
羽弗撐着瘦弱的身體,也很難爬上岸來,自己大半身體仍在水裏,南寞又故意攔着她,她道:“性命貴性命貴,我不叫你一千金姑娘還不成麽?”
南寞笑盈盈瞧着她:“不成,我救了你性命,等于你欠我一千金。我将你欠我的與肴憐欠你的相抵,姑娘是經商的,這交易做不做?”
羽弗長籲了一口氣:“做,怎麽不做,一定做!”
南寞瞧一眼天邊的雲彩,暢吸一口氣:“若是反悔,可以再來喝一趟水。”
“絕不敢了好妹妹!”
南寞這才将她拉拽上來。如錦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兩人身後,手裏還拿了一塊巾帕。
他俯身湊到南寞的耳邊,低低道了句:“知你是為了我,但還是狠了點,下回改改啊。”說完了話,卻舔着笑将巾帕給羽弗遞了上去。羽弗孱弱地跌在他身上,他便将她扶起送回房去,路上還悄悄轉過臉來向南寞眨巴眼睛,口中作了個“等我”。
南寞一想到羽弗被她推下水的狼狽模樣,便開懷地撐在地上笑了半晌,兩只腿還沒蹬夠,背上忽然多了件幹爽的淺紫風披。
“這裏風涼。怎麽想起游水了?”
她擡眼,正對上一雙眸色深沉,便笑說:“那一千金可以不用還她了。怎麽樣,厲害吧?”
“用将人推下水的法子?”肴憐立在她身旁,輕輕掠下她發梢滴下的幾滴水珠,嘆了句:“以後還是不要的好。”
她不滿意地哼一聲,将身後的風披一把抓至頭頂胡亂地擦揉着濕發。邬珵無奈一笑,轉眼向水上望去。水上餘晖灑下,海棠的青果柰子緩緩飄着,一絲風吹過來沁涼。
遠處羽弗正轉身回望了一眼水邊,渾身濕漉的她只覺得風冷。如錦回頭亦望了一眼,卻不做聲地繼續扶着她走回屋內。
這一夜的羽弗棠安略有點輾轉反側。夜半時,她的下人姬芸敲了敲門,雖然聲音很輕,但她一向淺眠,便很快起身披着衣服開門。
姬芸正是姬姓兄妹裏的妹妹。她并她的哥哥姬榮已經陪伴了羽弗五六年,已是她的心腹。
她點了燈,姬芸遞上一張紙條:“小人今日截獲了這個。”
是從青州來的飛鴿傳書,被姬芸截獲。她也是看到那紙條時才明白,原來容錦乃是衛氏的公子,原來南寞便是衛萦,那個世子曾起誓無論她婚嫁與誰,都須得一生照拂的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南要是知道她在她家世子心中還是有點地位的(不管是什麽地位),終究是很高興的嘛。
讀者君你們說說看,給秋秋提點意見吧~
下一章是卷一(上)最後一章了~~~卷一(下)重頭粉紅要來~各位抓緊褲腰帶跟我來吧!
☆、西行(十一)?離索(改錯)
南寞覺得,羽弗近日來看自己的眼光越來越不對勁。她認為這個女人不夠大度,僅僅因自己将她推下水,她便記了仇。
如果有人将她推下水,她絕對不會記仇的。絕對不會。
近日肴憐很忙,幾乎沒有回過大宅。而如錦似乎越來越不喜歡找她玩,成日跟羽弗混在一起。南寞很不習慣,但心知他是喜好這等美女的,見他纏着羽弗,心裏不免還有一絲慶幸。但不知在慶幸什麽。
羽弗手下的姬姓少年姬榮頗知道戰事。南寞閑來無事便聽他講述,近來世子率三部攻入漠南突襲西河氏薄弱處,殺了西河氏羽平王,俘虜上千人,大挫西河氏氣焰。西河氏大軍退後至王庭區域,只有一小撮幾百人因未及時逃出而藏匿陰山負隅頑抗,一時難以找出來,不過瞧着也沒多少好時候了。
這時已入十月,孟冬一來,北風變得慘厲,南寞越來越覺得不應當久留,但總歸惦記着成璧的傷勢和世子的情緒,還有肴憐的情緒。
誠然,她不知道為何還要顧及肴憐的情緒,許是怕她走了他會失落?
但如錦表示應該再多待些時日,畢竟他和羽弗的發展已上了一個層次,從有所避忌的友人上升至無話不談之摯友。摯友是個微妙暧昧欲拒還迎的層次,所以南寞這外人一般看不出來其中玄虛,只看出他被迷得五迷三道。
這日姬榮正講得手舞足蹈,南寞也聽得興致勃勃時,羽弗飄然而至道:“聽說你很關心世子寵姬成璧的傷勢。”
南寞點點頭,順便詢問她傷勢如何了。
羽弗撫摸着一頭飄逸青絲,又擺弄擺弄本就端正的發髻:“成璧已經兩個月不見好了。聽伺候她的小婢說,因她跌落崖下時,被水潭的毒物所刺,已經從外長期清不出來,只有尋一處特別的藥引将毒水導出。”
南寞瞧出她的發髻是如錦做的,心裏不大痛快。于是作勢摸摸自己頭上的玉簪。
“成璧是因你落了這久病的根,你卻閑着沒事人一般。你妨害世子得真是太多了。若成璧有一日去了……”說畢執袖掩面,裝作擦淚。
“什麽藥引?”南寞打斷她的惺惺作态。
“半兩冰鱗。最近的地方也只有陰山上才有。這長冰麟的冰蟲雖然耐寒,卻仍抵不過積雪重壓,死蟲的鱗是沒有藥效的。你還是盡快去尋,否則一落雪,什麽都再救不了。”
南寞苦思冥想一陣:“我現在就去。”說罷教羽弗配了馬匹給她,便上馬而去。
若說在男人面前犯傻是傻得可愛,在女人面前犯傻就是傻得可憐。南寞還沒傻到那個份上。
若不說自己答應去陰山,羽弗不一定會派一匹馬給她。但她要馬的目的初時很簡單,只是代步罷了。
她首先要搞清楚的是,成璧的傷究竟恢複得如何了,另外,是否真的需要這麽玄乎的一個藥引。
若是真的,她怎麽也要拼一拼,但絕不是現在。何況陰山有幾百西河氏的殘兵埋伏着,她可不想送死。
因為白日裏昌峻府的守備森嚴,她便去府前一個小酒館點了壇酒等了幾個時辰。
一出門便已覺出後面有人跟着她,酒館裏她便把那跟蹤的姬榮揪了出來,将酒裏下了點小佐料一通狂灌,姬榮很快便醉的不省人事。
那幾個時辰的啜飲間她已經想的很清楚,如果羽弗是在騙她,如果成璧已然安好,她便會騎馬離去。
自從宮中出走以來,她一直是閑來無事的。若說有事,也是她将追尋小世子當做了第一要務,一直追到了西北朔方來。她如今也已過了及笄的年紀,應算是懂些事了。既然如錦不願走,那她只好留他在這裏,自己先行回家去,路過洛陽還可以去探望阿姐。歸家之後,她爹是打也好罵也好,她總須得學會承擔點什麽。
想到她其實還有門與彤王的親事,彤王與她也算有舊,她也不忍看他被算計,還是需去提醒他取消婚事的好。
到了入夜時分,她看準了昌峻府後門那幾名巡邏守衛松懈時候,從旁翻牆而入,在後寝一處一處庭院地找尋,終于被她找着了成璧。
其時成璧正悠閑地在院子裏澆着一地粉葵,粉葵乃是菊花的一種,此時正開得豔豔,淡淡夜色不掩雅粉中透出的淨白,叢花旁她的面色也好得很,全然不似生病的樣子。
南寞恍然,不光是羽弗騙了她,連肴憐也騙了她。
因空腹喝了太多酒,心中燒灼疼痛得厲害,不經意便走得離成璧太近了些,險些踩到成璧的花田間。月華初上時分,檐梁下已然看不清遠處。成璧回頭将她當做了一名侍女,遠遠地随口問:“夫君可回來了?”
因為喝了酒,胸腹內郁積的灼熱酒氣已漫上後腦。她得了這句話也已經足夠,待到昏昏沉沉翻出牆去,爬上早已備好的馬,搖搖晃晃控着缰繩朝城外而去。
如錦晌午便被羽弗支出來,說帶他去這裏最風情的妓館欣賞美色。但因她還有些正事要處理,便讓他在城中最有名的碧羅廳等她,說已經備好佳肴酒水,他先去吃着,待她處理完便即刻趕去。
如錦确是去了,喝了好酒吃了美味,也看盡了異域女子舞姿路數,等得十分不耐煩。但每每要走,守在他身邊的羽弗下人小姬姑娘就前來勸阻。
雖說如錦确不是來瓢的,确是來研究審美科學的,但這群搔首弄姿的女子在旁,不免那小姬姑娘就面犯紅潮,他也不知是為什麽。
于是每次他說無聊無聊回去,小姬姑娘就低着頭小碎步過來,深深鞠躬,再擡起紅撲撲小臉,一個害羞忸怩,面容糾糾結結:“容公公,公公子,我主人吩吩咐,您再多等等等,等一會。”
如錦吓得以為自己欺負了她,于是不敢再說什麽。
但及至午後都不見羽弗的影子,如錦着實興味索然。心中正積了一肚子怨氣無處撒,見着擋在身前扭捏的小姬姑娘變狠狠地将她的手捏起來,一路沖回了大宅。
一向以勇武著稱的小姬姑娘,此時跑起來忽然有些搖擺。
大宅裏此時有些不同尋常。旁邊神态嬌羞的小姬姑娘突然整個身體肅然起來,臉上擺出一如初見的僵硬面容,攥了攥手中劍,朝羽弗的屋前奔去。
如錦警覺跟着她奔過去,見也不過是羽弗和肴憐兩人,一個杏色身影窈窕,頭微微低着,鬓發垂下擋住一半的嬌顏;一個玉冠薄帶,白色風麾,身後一樹繁花火紅。
身旁小姬姑娘忽然伸手,勇猛地将他拽至大樹後,示意他不要說話。如錦忽然覺得腦子不好使了。
這本來是個談情說愛的場景不是?何必躲在樹後面偷聽,實在不符克己複禮的古訓。但如錦瞧了瞧旁邊的小姬姑娘,眉頭緊鎖,眼神慌張,好似是出了大事似的。
此刻入耳是羽弗的聲音,卻是一改嬌媚,怯懦之味。
“肴憐哥哥,饒我這一回吧。”
良久對面沒有回答,卻聽撲通一聲。如錦略微探頭查看,見竟是羽弗直跪到潮濕泥土裏,頭也不敢擡地又說了句:“賤妾知錯,請世子殿下降罪。”
她的聲音聽着很不像她,更像牢房裏打撈出來的等着問審的罪人。
“陰山藏匿幾百殘兵,若是有三長兩短,你要怎樣?”肴憐低沉的嗓音裏帶了肅殺之氣,如錦偷偷去看時,見他平日溫和的面容上眼神森冷狠厲,不禁也覺得有點恐懼。
“賤妾親自去找。賤妾若是找不到,會将自己頭顱給殿下送去。”羽弗這時擡起頭,聲音變得異乎尋常的冷靜。
“不必了。”肴憐的聲音軟了下來,眼神中的寒意卻未散去。“将朔方五郡的掌印送到本王府上,今晚動身回秣陵。”說罷回身,沉重的風麾砸在她面上,他并沒有回頭的走遠了。
姬芸從樹後趕忙出來扶羽弗,卻被羽弗伸手推開。
過了一會兒,公西沅走了過來,顯然是送走了世子回來善後的。她甫一見到羽弗便道:“世子已親自領兵去往陰山,這便是你的願望嗎?“見她并不語,又冷冷丢出一句:“你該知道的,世子有多疼愛你,便也能有多厭惡你,可惜你總是搞不清楚身份。”
羽弗冷哼一聲:“那宣雪呢,她和我難道不一樣?”
公西沅愣了楞,道:“你何時能與她相比了?”
羽弗緩緩起身,一雙眼盯着公西沅:“犧牲色相才換得世子殿下尊重,哪裏便高明了?還不若今日,只随便逗弄她一句半句,世子便能将我打回原地。”
公西沅笑道:“她?和她,你就更不能比了。若是找不到,你還得提頭來見。”
如錦這時才從樹後鑽出來,一臉茫然地望着衆人:“你們在說誰?這是做什麽?”
“世子教訓我鋪子出差錯,将我遣回江南,”羽弗漫不經心地望向如錦,“陪我喝一回酒吧?”
公西沅異樣地瞧了兩人一眼,沒有再說什麽,便離去了。倒是姬芸眼神閃躲,旁人也并沒有瞧見。
如錦思了思,問道:“寞兒呢,今日怎麽沒有見到?”
羽弗嘆了口氣:“世子接她去府上了。”說着已命姬芸取了酒出來。
如錦原本擔憂的眼神轉瞬落寞。
“你不告訴南寞肴憐哥哥就是世子,是為了什麽?”她捧着酒一頭靠倒在海棠前,偏了頭去看他。
“不必說了。”見他支吾其詞,忽然一臉粲然地打住,“咱們還是只喝酒罷。”
他接過酒壇打開,通透徹骨的濃香撲鼻而出,不容分說地貫入五髒六腑,将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千萬縷思緒勾出來,未喝便已先醉。
作者有話要說:
卷1上完。話說,如此清水的卷1上親們都看下來了,秋秋好感動,卷1下保證來3章血紅肉肉報答親們!
親們收藏包養我吧。摸摸大!
☆、晝雪(一)?白虎
南寞并不想被世子的人找到,既然羽弗設計她去往北部的陰山,她便反其道而行之,一路朝南,待得離朔方封地遠了,再往東行回青州。
已在外行走了一天夜,到了一處林間山包時,馬匹自己停了下來,任憑如何抽打逼迫,也是鐵了心的不走。
到了夜間時,天上零零星星地開始飄雪,原本出門時便因為走得急,沒有帶什麽禦寒的衣物,這會寒風挾裹着雪星子飄下來,想想自己走時的心境,忽覺得從裏到外都是刺骨的冷。
憶起許久之前,她曾在比這裏更加森寒的冰窖,向她心目中的夫君表明心跡,是多麽可笑可憐。
她腦中閃過那黑暗裏他的一雙手。那時她的手被他握着很是溫暖,心嗵嗵跳着,臉燒着,全然不覺得冷是什麽。現下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馬背上,陰冷的山間四下黑暗籠罩下來,曠谷的荒寂。
此刻的世子在做什麽呢?興許陪着成璧,亦或是羽弗,亦或是其他的舞姬,她想了半天,世子的模樣在腦袋裏模糊地如同這夜裏遠處的樹。于他而言,她是什麽呢?是走在街市一不小心撞到的孩童,還是戲臺上蹦來蹦去博人一樂的醜兒?那麽,他應該是樂了。
如錦卻又在做什麽呢?他現下有了羽弗,已經不會如來時一般時常地纏着她。兄妹親情敵不過美女伴身,何況還是那樣有錢的美女,着實與他這纨绔配成一對再合适不過。
那麽,肴憐呢?她忽然有一絲的悔意。世子教他守着自己,但她卻一再從他身邊逃走。若是世子發現,會不會狠狠責罰他?
她是個任性的人,已經決定要走,便不會有回頭一說。對不住了,她呼出一口氣,氣息立時變成寒風裏雪白似的一渺煙。
馬匹伸鼻在地上蹭了蹭,挪去薄薄的雪層,開始吮食地上所留深秋的幹草。
原想等着這馬吃得飽了便上路,但似乎它已對這主人很不滿。見馬實是疲了,南寞無法,只好下馬。
這山包不大,她循着山頂而去,站在高處,四野在雪映下變得通透,寒風凜冽,吸入鼻中霎時腦袋清明。
她于是便望着四下的空寂,掏出今日在酒館買的幹糧啃食起來。
正吃得心中舒暢了些,忽聽得山包底下那傲氣的馬匹一聲長嘶,那聲凄厲異常,顯是受了極大的驚吓。随即那馬連嘶幾聲,聲音顫裂地向遠奔去。
南寞随即轉過身來往山包下跑了幾步,卻猛地頓住。
眼前白色的雪層之上立着模糊的白影,寒夜裏唯一的光亮從白影的眼中透射出來。令所有生靈怖畏藍綠熒光靜靜地望過來,半刻未移動的毛發如雪花一般顫動。
這是一只饑餓的白虎。南寞從來沒有見過白色的老虎,但觀察它的大小并不亞于青州打獵時她見過的成虎。它确實瘦了一圈,似乎從不知何處遠道而來,與她一樣的路過此地,卻不若她知道自帶幹糧。
南寞很少有危險的意識。在她十四歲之前,她便已經練就不怕猛獸的本領。上山打獵她總是沖在最前,戰場殺人她也并未退縮。這不是哪個小女孩能夠經歷的。若不是被強行送到洛陽當起舞姬,也許她仍是青州一只小猛獸。
她自然是從不将她那身後數十個護衛仆婢記在她橫沖直撞的往昔裏的。
南寞摸了摸随身的袖劍,與那白虎同樣,一動不動注視着對方。
白虎立了半晌似乎先有些按捺不住,四蹄一動往前蹲了蹲,萦綠的眸光裏映出食物的形狀,發悶的低聲從它身體裏傳出,随即便迅猛地從遠處縱了出來,那弧線快得看不清楚,南寞緊緊地抱持着她的袖箭,圓睜着雙目看它從高處朝她的臉上撲将下來!
她的确是忘記了,在青州打獵時,她總是騎在馬上滿弓而射,而那山裏的野獸多時恹恹姿态,怎能夠與這深山餓獸相比。
那虎一個猛撲下來,利爪登時便已挖上她的面頰,她舉高的劍原是要刺中白虎的喉嚨,卻只在它肚皮斜邊的皮毛劃過。血已立時從那虎身湧出噴濺在她身上臉上,但她卻被這猛獸的俯沖推得跌仰在地。
那虎因受傷滞了滞腳步,南寞早已經不知道自己傷了多少處,只知道手裏握緊了那把劍,她的餘光掃到自己握劍的手時,那暗紅色的手臂已經在忍不住地戰栗着。她定了定神,卻不防那虎長嘯着張開那嘴裏森白的利刃咬下來。
身子霎時被壓下來,那袖劍捅進白虎喉邊時發出激烈的震蕩,白虎仰頭一爪子拍下,直直劃破她的手臂,而她又一次侯倒時,腳下卻已經踩踏不到半點支撐。
她瞬時從山頂滾落下去。
滾落時,那白虎仍在山頂低低地怒吼着,似乎在尋求着下山的方法。
忽地背部墜到硬物之上,身體猛地一震停住。撕裂一般的疼痛從背部向腦後襲來,南寞痛得悶哼一聲,擡眼時望見那白色的影子緩慢地盯着她向山下奔來,她手中卻摸不到了袖劍,也不知道跌落時掉在了何處,而那影子眼中的熒綠依然沉穩地朝着她移動着,似是前世不瞑目的厲鬼,将游離的魂魄集聚成那兩個詭異的光點,待得靠近時便将她吞沒。
她怕了。她一次感覺到怕,曾經的她不曾知道這種臨死無助的恐懼,即便當她被懸挂于樹梢之上時,她也只想着大不了是個死,她未曾絕望過,但此時,那緩慢逼近的光點卻令她一遍遍地思索,是頭,是肩膀,是胳膊,是立刻死還是撕扯她成為一塊塊的黏成一串難以斷裂的肉片?若是被撕裂成碎片,魂魄會不會也會變成碎片在這林子裏,也許經年之後,變成滿地的枯葉,而無論世子還是肴憐,注定永遠沒有人會經過不起眼的此處,起伏連綿的山川大漠背後,也許永沒有人知道她葬身此處。
在那瑩綠色最後撲來時,她腦中忽然閃過肴憐所講的故事:無數的狼撲過來,他将捕獸夾生生地掰開比野獸的血盆利口更寬更大,将那銳器的齒直插進狼的眼睛裏。
想到他,她便沒有閉上眼睛,反而順着那虎的腳印望山頂看去,望見那連綿的雪地上是這虎身低落的大片血跡,不禁興奮起來。顯然它是堅持不得多久了。
南寞撐着身子向後靠了靠,只消再堅持一會兒,再讓它的血淌一會兒,它将無力支撐而倒下。
那瑩綠色的鬼火緩慢地前進,南寞望見它蹒跚搖晃的步履走過來,心中想,它不會要倒在自己身上罷?
然而那瑩綠色在前方尺許處忽然頓了頓,身後傳來皮肉綻開的一聲裂響。
那虎轟然倒下時,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後映出來。那人将雪白的光亮擋在身後,南寞忽然眼前漆黑一片,意識越來越不清楚。
“幸得還沒死。”那高大的黑影忽然俯下身來,望見南寞一雙警覺卻絕不閉上的眼睛,發出低沉的嗓音:“若不是我殺了這虎,恐你已經葬身虎腹。”
“不對,”南寞忽然說話,虛弱間,嗓子裏漫上難以忍受的血腥,猛地一嘔,嘔出一大口血來,“不對......”
“你說什麽不對?”那身影直起身來,擋出高處雲縫裏散出的澹色月光。
南寞并不理會他,只是專注地瞧着倒地的白虎,眼中的這白影越來越成為微小的一點,黑暗沉沉壓下來,終于不省人事。
再醒來時的光景已是大不相同。
她躺在滿地白茫茫之中,擡眼日頭正大得耀眼,眼睛立時被刺了刺。背部仍是疼得麻木,除了胳膊和頭,渾身沒有哪處能動彈半點,忽然就如同一個丢落山野的木頭一般。
嘴邊似有絨毛掠過的細細密密的柔軟,她低眼去看,竟是一件寬大的狐裘罩在自己身上。便說怎麽沒有昨晚立在山頭那般的冷了,原是有人将這樣暖的被子給她蓋,不禁感激這陌生之人的良善。
近處傳來窸窸窣窣地踩踏雪地的聲音。聽着知道是人聲,她将警覺放下來。想來是這狐裘的主人,便努力斜了眼睛去看,一邊說道:“多謝了,待回家後,我會教爹爹送錢物過來報答你,你家住在何處?”
“謝倒不必。不過你昨晚昏迷前一直說‘不對’,是什麽意思?”那男人聲音有着剛剛睡醒的呓語,步伐緩慢懶散地走過來。南寞心想,也不知這麽冰天雪地的,這人在哪裏栖身了一夜,也難為守了自己一夜,便是他想要多少金銀,她也定會求她爹給他送來。
南寞愣了愣,一時也想不起來昏迷前到底說了什麽。難不成這人想訛詐她?
“你要多少金銀,或者想要捐個官,但凡你說,我家人都可以幫你辦到。”
那男人忽然哈哈大笑幾聲,轉瞬低頭冷靜道:“你有這麽大能耐?我要什麽你都能辦到?”
“那是自然。”南寞循着他的聲音努力擡眼望過去,那人身材高壯,身披帶血的白色虎皮,一眼便看出是從昨晚的白虎身上剝落下來的。他虎皮裹得不緊,露出赤裸精壯的前胸來,依稀看得到他前胸青色的紋身圖騰來。
南寞定了定睛,才将目光從他那裸露的前胸上移開,順着脖頸往上,望見他俊朗勇武的面孔,濃黑的眼眸俯視着她,目光咄咄如同昨夜的白虎一般。仔細看時,那深邃的眉眼與肴憐如出一轍,與羽弗也有些許的相似,便是狄人無異。
“不對。”南寞盯緊了他的眼睛,“我想起來了,我是說,這老虎是我殺的,你這張虎皮是我的。”
說話間她便伸出雙臂,使出全身力氣去攥住那虎皮一角:“還我的虎皮,還我的虎皮!”
“你這混女子,”那男人皺了皺眉,将虎皮從她手裏生拽出來,“若不是我,你連性命都沒了,卻要與我争這張皮。”
南寞再一次使力氣去探虎皮,卻被那男人故意閃開。她憤憤地望過去。
那男人也望回她,默默地望了一會兒,見她因為用力氣,滿面憋得通紅,而這山雪中正是寒冷時候,蒼白的大地呼應着她緋紅的唇與面頰,別是一番說不出的風景。
他原本鎖着的眉頭忽地展開,輕輕說了句:“倒是不怕我。”
他說完了,卻挪開眼睛不去瞧她,只兀自回答自己:“不怕虎的女子,自然也不怕我。”
作者有話要說: 哎,女豬腳,你的智商呢??被你親媽吃了嗎?
好吧,我表示味道還不錯。
這就是卷1下的新開篇。趕腳這是來到了一個副本。。。或者是,一個新開的地圖。。。
戳戳收藏包養我吧~!我立刻開組馬力生崽子(碼字)!
☆、晝雪(二)?旦夕
南寞松了手喘喘氣:“我為什麽要怕你?你是什麽人?”
那男人低頭笑一聲,俯身半坐在她身畔雪地裏,從她晶亮的眸子裏望見自己:“若說我是個來山中捕獵的,你信麽?”
南寞眼珠往四周一轉,搖搖頭:“不信。”
那男人伸出手來指着自己,極認真地望着她:“我是來山中捕獵的。”
南寞用手握了一捧雪,朝他臉上撒去。
那男人并沒有躲,雪盡數打散在他的面上,他彎着嘴角一笑,将雪從面上揮下:“我是來捕獵你的。”
南寞初始還道這人只是慣于玩笑,但盯着他望了許久,卻見他笑容漸漸隐去,眉頭漸漸鎖起,瞧着她時目光隐隐中帶了複雜的寒意。
“你從我出宅子便跟着我?”
那男人将身上虎皮脫下來,光滑精壯的前胸上露出虎頭龍身的圖騰來。南寞雖然沒有見過這圖騰,卻也聽過狄人貴族生下來便紋圖騰,各氏族略有不同,但總是脫不開虎狼模樣。她憶起很